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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第九十五章·告别是为了更好地相遇 ...

  •   “你有没有想象过,如果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全部的故事,那时候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不知道,不想知道,不想听,你闭嘴。”
      廊下挂着一排青铜的风铃,三年前我挂上去,风一吹就叮叮当当清脆地响。村里卖手工饰品的老店现在已经歇业了,廊下的这排风铃也已经褪色,有的露出了胎,有的生锈,有的还长了青苔。
      他不让我擦洗它们,作为处女座洁癖狂魔,他就这么放任它们慢慢破损和折旧在时光里。
      我猜他是想和它们比一比谁先寿终正寝。
      我挺直了腰板让肩头纹丝不动,怕我一不小心动弹一下他就靠不住,要摔下去。过了七十之后,老人家的年龄像是按照日出日落算一年似的,衰老的速度都在加倍,和我曾经在现实世界见到的老年人完全不一样。
      我再猜,是因为他打了几回忍界大战,遍体鳞伤导致老年旧疾在瓜分他的体力。
      后来我就不猜了。
      因为他的状况越发无可挽回。
      然而他今日突然跟我旧事重提,说起当年闯荡江湖不怕死,风里来雨里去刀光剑影的时候为何会突然掉泪。
      我假装自己是个合格的捧哏:“嚯,您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望着院子里已经坏了不再发出声响的添水,青苔爬满了那个磨角落。
      向日葵满满当当地挤在花圃的栅栏里,一片翠绿的嫩芽正在野蛮生长。
      三月的春风送来蒲公英的绒毛。
      肩头的人靠着的重量比起四十年前轻多了,温度也低得多,存在感正在逐渐减退。他的声音懒懒的,和从前比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越来越缓慢。
      “我和父亲说:我过得很好,有人不想让我死,为我拼了命。可是那时候,我心里很难过。有人跨越了时空和次元来爱我,我却给不了她什么。
      “老妖怪,你太可恶了。你不需要我的保护,也不需要我帮你什么,甚至还被我打伤。
      “我以前每天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害怕你又为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还不起。
      “可是我对你并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事到如今,我竟然还觉得不甘心。谢谢你陪着我,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我老了,你也应该变成老妖怪才对。”
      他的声音越来越慢,有时候像是睡着了一样,很久才继续说下去。我的思路飘得很远,回过神来发现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哟,您这意思是叫我陪你一块烧了装一个盒里?”
      我侧头看他,那双老去的眼睛此时却黑得透亮,不像前阵子每天浑浑噩噩,这会儿他十分精神。
      我:“可以啊。”
      虽说无法成功,但是随口允诺一下哄哄他高兴也成。
      老爷子这情形是回光返照了。
      我的心脏一瞬间像是回到了挖取凤凰心血石的时候一样,抽丝剥茧地钻疼。与爱的人朝夕相伴四十年,亲情会让爱情变得更加万劫不复,这个人就像是代替了你身体的一部分运作一样,你甚至来不及反应自己是该难过哭泣还是该说些什么,心痛和泪水就已经自作主张了。
      我呆坐着僵成一块木头,把脸扭开,眼眶中不断往外涌出毫无意义的液体,鼻腔和呼吸却依旧如常,谁也没去给坏掉的泪腺捧场,甚至眼睛也不发酸,只是视线一阵一阵的模糊。
      “Akira。”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他顿了顿,重新叫我,“はたけあきら。”
      旗木 彰算不上是一个好名字,甚至草率得过分,Akira这种读音的名字,像极了轻小说男主角,这么一听就好像我穿越过来是专程开后宫似的。不过实际上作为收集控,我也算是占了这名字的便宜,恋爱剧情顺风顺水。
      他坐起来,在廊下的风铃轻轻的呜咽声中,扶着地板向后挪了一下,危襟正坐面向我。
      在擦拭无用的一阵阵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他双手交叠放在膝前,一双眼睛严肃地盯着我。
      “此生承蒙照顾,鄙人过得十分幸福,感激不尽。”
      这老家伙开天辟地头一次规规矩矩地和我讲敬语,客气又坚决,我不耐烦地应对着漏水的眼睛,心想都已经什么都说好了还有什么可坑我的呢?他还能憋点什么屁出来让我长长见识?
      他将纯白与些许顽强抵抗的银发交错的脑袋向我微微一低:“我已经没有理由再自欺欺人下去了,转世这种事是不可能存在的……请你,从今往后为自己而活吧。”
      我愣住了。
      他将头又低了些,撑着地板的手发白,额头上已经冒出汗珠,整个人摇摇欲坠却仍旧维持着正坐的姿势,低头恳求:“与六道血脉无关的人,也没有资格转世。对不起,我不该撒谎,即使你……是我唯一的私心,但是现在,在真正的生死面前,我想通了。”
      我一把抱住他那即将倒下的身躯,就算是回光返照,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是油尽灯枯的时刻了。
      怀里枯瘦的人微微咳嗽着喘气,他这个人,一贯作风就是废话多,废话多还经常异想天开,突然就作个死,其实吧聪明劲儿只能坑一坑那些配角们。
      老子可是SSR!
      没下手揉他那像小鸡仔一样发抖的脑袋,我已经放弃了辩论赛,我怕临到分别时刻了他最后记住的还是我在和他抬杠。
      于是我决定顺着他。
      我:“好,你放心,你一死我就改嫁。”
      大佬一脸难以置信,表情扭曲地盯着我咳嗽:“咳咳……你?”
      我好心安慰他:“没事,您老就放心地去吧,我已经找好下家了,保证比你帅比你强比你有钱会疼人,我不会亏待自己的放心吧,我保证,你死了我叫我新老公给你整个纯金镶钻的骨灰盒,施华洛世奇的钻,行不?”
      大佬也不管平时有多遵守“男女授受不亲”了,攥着我的手腕子直哆嗦,一边哆嗦一边咳嗽,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在心中默念着:你……麻……痹……你个小垃圾,死就死你踏马还跟我装犊子,我还以为他会叫我多感动呢,现在眼泪都给我整没了。
      我怜悯地看着他抚着胸口喘粗气的样子说:“怎么样,开心吗?还装吗?你说你就说一句‘我爱你’然后去死不就完了,老子活了有小一百岁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穷嘚瑟什么……”
      他好不容易喘匀了,一脸睡不醒的表情看看我,就慢悠悠地弯下背,把额头贴在我的脖颈间,冰凉凉的一片。
      他说:“你不哭了就好。”
      然后又说:“之前体温借给你了,还给我吧,我有点冷。”
      又撂下一句俏皮话:“晚点报警你还能免费得一个避暑冰袋。”
      最后一句遗言是:“叫我在你怀里再多待一会儿。”
      晌午过后就开始起风了,廊下破损或者哑了的风铃又开始发出奇怪的叮叮咚咚的声音。我觉得一个小时不算什么,两个小时可能也不算什么,三月份太阳晒得人一点也不冷。
      但是没过多久,乌云就被春风吹得互相闹起来了,云层里看得见蓝色的雷电。
      四十年没听歌,我早就忘记男神八爷的歌曲调是什么了。
      但是歌词我还有印象。
      蓝色的落雷。
      那原本是一种带着攻击性的转瞬即逝的美,直到有人将它握在手心里,企图用它撕裂命运中的一切悲哀,却又因为它,人生中充满了新的悲哀。
      能够让他感受到幸福,真是再好不过了。
      再雨落下之前,我把他抱回了卧室里,春天还未结束,白日梦可以再来一次,满足了他最后一个要求,我再向他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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