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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四章·无良的委托人 ...

  •   “上了年纪”这种形容词用起来总是尴尬,讲起来也是粘牙,究竟多少岁才算得上是“上了年纪”,大概是因人而异。我与旁人对于大佬的评价常常不能够统一,因而回了家之后我总能看到这家伙洋洋自得地冲我叉腰:“怎么样,我就说我还没老吧!”
      我:“哟哟哟,你厉害,你有本事来和我单挑?”
      每次一提到“单挑”,他就会默默地站在原地,摸摸后脑勺东看西看好像没听见我讲话似的,生硬地略过我的抬杠。为什么呢?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以六十七岁高龄,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讲这种与年轻人亲密行动有关的杠精用语。
      但是他爱上了怼我的感觉,常用梗是“你个老不死的老妖怪”。
      虽说他往年也以怼我为乐,但是自从他审视了自己的年龄,重拾自己的偶像包袱变得假正经了之后,就只剩下一个“老妖怪”可怼,我不知道该不该快乐,反正我笑得很大声。
      别想了,眼泪是不可能流的,起码在他寿终正寝之前,是不可能流的,撒娇又不会,每天只能和他怼来怼去这样子,才能维持得了夫妻和谐。
      最近的火之国外交员很上道,讲话又好听,总是在和别国谈判期间过来我们家拿高清的手机录点小视频,回头就发在对外展示火之国实力的视频集合里。我猜他们是觉得大佬这个驻颜术特别能唬人,让其他国家都在想快七十了的六代目依然腿脚利索头脑清晰还能和他老婆讲相声,那岂不是当代三忍也依旧是行走的武器库?
      但是大佬其实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精神,人老了好像都会变得嗜睡,他睡觉的时长在逐年增加。
      多年前体力尚可时的举高高早就没了,后来抱抱也没了,五年前仅存的牵手福利也没了。我知道他在介怀什么,他的一双枯瘦如树皮一样的手,皮肤爬上了深色的斑,松弛且扎手。而我却停留在了二十来岁的模糊的时间段里,任凭年月掠去却依旧像是青春期叛逆的小孩。
      所以他时常会皱着眉头担忧地说:“你这个老妖怪。”我始终认为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完,或许有不甘的期许,或许有赌气的抱怨,但他不肯说。
      于是我依旧活力四射地叛逆着,这几天琢磨着如何在后院种了三十多年的梧桐树上盖个树屋。
      我在后院拿电锯锯着木板,大佬在旁边喝着茶扯着嗓子嚎:“吵死啦——”
      我钉钉子,大佬揣着手:“哼,不怕砸到手吗?”
      我刷油漆,大佬捏着鼻子:“好臭!”
      我站起身来:“诶你说,这板要钉多厚才能保证我在上边非礼你的时候不会塌下来?”
      大佬面如土色:“根、根据火之国老年人赡养法你这得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我捋起袖子拽住他领口拉近:“哟,你告我呀,有本事你去喊鸣人来抓我呀。老爷子,我看你这么好看不介意我嘬一口呗?”
      大佬惊到仿佛图层没上色:“我介意!你离我远点!”
      我反手丢下他收拾工具继续干活,突然不是很想讲话。
      大佬:“……我不是那个意思。”
      大佬:“喂。”
      大佬:“……”
      大佬:“你看我一眼?”
      大佬:“你这孩子你不孝顺啊,不要爸爸了?”
      大佬:“……喂,你还真生气啊?”
      大佬:“我错了。”
      大佬一拍桌子声音高八度:“我跟你说我错了!你听见没!”
      我停下敲钉子的手,就势坐在地上,抹了把太阳晒出来的汗,没有回头去看他。我太不会安慰人了,漂亮话或者是鸡汤,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所以我也不愿意讲给别人,更不愿意用这种公式化的语句去和爱的人交流。
      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他的慌张。
      我的话生硬又无趣。
      我:“你别着急,也别担心……”我甚至不知道我想说什么。身后一点动静也没有,只觉得他静静地坐在那,不知道是在等我的下文还是老年人作息让他睡着了。
      我:“该是你的都是你的,你慌什么。”
      我觉得这样就差不多行了,实诚人来不了漂亮话也不会讲虚的,“砰砰”砸下一颗钉子。
      我:“我没觉得你哪里不好,你什么时候都好,就是化成灰了搁盒里都比面粉管饱。”
      我:“你等着啊,你等你下辈子来了我拿你的骨灰给你做刀削面你信不信?”
      我:“我的世界里就是你,和你,和你儿子。你儿子没了,所以只有你。没有别的,也永远不会有别的。”
      我曾经认为将人生的全部意义定义为另一个人很蠢,所以我下意识地拒绝所谓的“爱情”,总觉得那是和我很遥远的东西。我现在依旧这样认为,因为这种想法务实且高效。
      真正的人类往往喜欢变幻莫测,难以捉摸,并以此为荣,但他不会。他的人设给他划出了一个“优秀的正面人物”的范围,而我被丢进这样的世界里,抓住机会好好爱他就成了比拒绝“爱情”更加务实且高效的决策。现实里哪儿那么容易找一个集合了人类所有真善美还帅成这样的人来?
      而这家伙从根本不存在的中年危机过渡到老年焦虑,甚至和空气斗智斗勇看谁都像他的未来情敌,真是令我无FU可说。
      等等你问我刚才在气什么?
      这还用说吗哪个女生听到喜欢的人讲介意自己亲他,还说“离我远点”这种话能开心得起来?
      左肩一沉,他正扶着我的肩头要坐下来,无奈老胳膊老腿有些吃力,好不容易才坐在地上和我肩并肩。
      肩并肩了……很多年前我记得他坐在我身边时,肩头比我高出一截来,而现在他有些驼背了,身上的肌肉也不如从前,瘦多了。他侧头看我,松弛的面颊早已戴不住面罩,也常年穿着宽松的和服,左脸上长长的伤疤被皱纹横向划过几次,失去了以往的凶残。
      大佬:“难为你,对着个老年人也能讲出这种话啊。”
      我趁其不备抓起他的胳膊就成功扎进他怀里,老年人也是有老年人的好,起码偷袭起来容易多了。
      我把他搂得很紧又稍稍放开一点,他沉默了一小会儿,不自在地想推开我,轻松被我反击——我一个抬头往前凑凑,脑袋从埋在他胸前成功凑到他肩上。
      我:“服老了就别想着跟年轻人比拼体力了,以前你对我那么为所欲为我说什么了?还不是很快乐地就接受了,你这什么表情,就不能快乐一点吗?”
      大佬黑着个脸:“我快乐,我相当快乐。”
      我:“喂,你怀里的可是个二十来岁的青春少女啊,怎么你是看烦我了吗?喜欢新鲜的妹子想纳小妾不成?”
      大佬:“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我:“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大佬:“……那你还不赶紧把这个不是好东西的男人放开?”
      我拿脑袋蹭蹭他的耳朵:“你想得美。”
      我:“旗木爷爷,孙女儿今天想吃烤鸡腿……”
      大佬:“你给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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