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笔》久泷

1、一

　　少年初醒的时候，正好是傍晚，远方的天际在偏暗的背景色烘托下显现出一种暗红色的金属色泽，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哪儿？”他喃喃了一句，就听到外头传来一个清亮的少年音。
　　“你醒啦？”
　　那人循声望去，瞧见一个浅粉色短发的少年蹦跳着窜到他身侧，一只手上端着一碗药汤，另一只手伸出来探了探他的额心。
　　“我看看我看看，好像不烫了嘛，看来大哥的药果然还是很有效的。喏，我大哥新熬的药，快趁热喝。”说着，他自顾自点了点头，顺手将那药汤放在了他的床头，接着一屁股坐在了他边上，“呐，我是分水，你叫什么呀？为什么会出现在剑冢附近的废墟里？听师兄说那里最近可不太平了，不对，应该说自从病毒肆虐之后，外头一直都不怎么太平。”
　　他才从昏睡中醒来，就有少年这么一大通话砸下来，听得他太阳穴有些隐隐的发痛。
　　“对不起，我冒昧问一句，这儿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以及……你们，认识我吗？”
　　“这儿是我大哥开的医馆啦，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大哥是谁吧？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玉箫！至于你，是我师兄去外头做任务的时候捡到的，他说你这个人有点奇怪，带回来让我大哥研究研究，虽然我也没看出来你到底哪儿奇怪了。”
　　“不过，说起来，你——不知道你是谁吗？”分水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一圈躺在床上的少年的模样，看他穿得挺端正的，模样也好，他还以为他是哪里跑出来的小少爷呢。
　　“我不记得了。”少年微垂了眼摇了摇头，在他摇头的瞬间，分水敏锐地发觉在他散落下的长发遮掩下的白皙脖颈处，有许多细小且分布广泛的红点。
　　“你脖子上的那是什么？”
　　“脖子？”少年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颈侧，却并没有摸到什么。
　　分水看着他这副茫然不知的模样，有些犯难地挠了挠头：“这样吧，我去把大哥叫来给你瞧一瞧。你可别忘了吃药！”说完，他又蹦跳着走了。
　　少年才想叫住他，一转眼分水就已经跑出了房门，他伸了一半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缓缓地收了回去，他偏头看向窗外暗红色的天空，那双浅灰色的瞳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他动了动唇，一声极低的呼唤弥散在他唇间。
　　“父亲……”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少年抬眼，撞进一双深碧色的眸，较之那位少年的瞳色还要更深几分，那深沉的碧让他想起夜空下暗潮涌动的海，随即他回过神来，想起这人大概就是方才那少年提到的大哥。
　　玉箫。
　　他抬眼打量眼前这人，看他一身青衫着身，袖口的海浪纹饰铺散下来恍若涌成了一片海，墨色的长发垂于身后编了条辫，在末端松松地扎了条穗子，一眼望去，仿佛是古代的文士自书中化形而出，一举一动皆写着风流与气度。
　　优雅，却也危险。
　　在他打量玉箫的时候，玉箫也在打量着这位少年。方才这人昏迷不醒，仅从这人的模样衣着上他也瞧不出太多，此刻他醒了，他倒是看得更分明了些。
　　他的目光扫过少年雪色的发，往下对上他不含任何情绪的浅灰色瞳仁，微愣了一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随即面上带上了温和的笑意：“醒了？”
　　“嗯……”少年慢腾腾地应了一句，沉默地端起床头的药碗将里头的汤药一饮而尽，随即被那浓郁的药味呛地咳出了声。
　　真是想不到，在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坚持着这种古老的医疗模式，就好像父亲说过的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是谁？少年被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到，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却又迅速回神，快得好像什么都不曾有过。
　　玉箫将少年的动作尽收眼底，却只作不觉，极其自然地上前几步站在了少年身侧，伸手搭上了少年裸露在外的纤细的手腕：“听分水说，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少年在腕间被搭上的瞬间身体紧绷了一瞬，却又瞬间放松下来，任由玉箫动作，良久，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既然如此，那这段日子，我便唤你——小五罢。”玉箫收手，对于少年目前的状况已有了个大致了了解，他微微侧首，朝着少年轻轻地笑了，“如何？”
　　这个人，或许认得自己？少年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五这个数字，是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吗……少年默默思考着这个名字所蕴含的意味，点了点头：“好。”
　　玉箫似是有些满意地笑了，他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嗓音微缓：“你现在身子稍微恢复了些，也可以到处走一走，但要小心不要剧烈运动，也不要出了这防护罩。”沿着玉箫的指尖看过去，少年这才发觉，原来窗外天色暗沉沉的是因为外面有一层透明的防护罩将这片土地囊括其中，少年回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觉玉箫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房间，还极为体贴地带上了房门。
　　“……算了。”少年顿了顿，又看向了窗外。
　　反正，总会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