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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卜易还是不容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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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接在哥哥的怀里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妈妈惊讶于我今天竟然醒的这么早,她看了看我熟睡的哥哥,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便蹑手蹑脚的带我去厕所洗漱,我刷完牙洗完脸出去以后,看见厨房的灯开着,那个老爷爷正在里面忙东忙西,他在煮着什么东西,手里还拿着一根卷烟抽着,等他捞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在煮饺子。
他感受到了我眼巴巴的视线,兴许是意识到了昨天说的话有些太过于过火,老爷爷难得的没有对我发脾气,拿筷子夹了一个饺子递给我——他也是厉害,这都不忘对我冷嘲热讽:“吸血虫,吃吧。”
我大喜,只要有东西吃就很让人开心的,直接伸手去抓饺子,完全忘了刚出锅的饺子是多么的烫手。
“啊!”我的一声尖叫,吸引了在厕所洗漱的妈妈,她满嘴都是泡沫,还没来得及吐干净,就冲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我瘪瘪嘴,眼睛一垂,差点又哭出来:“烫。”
妈妈看着我通红的大拇指头,吹了又吹,这次,她终于出声,一脸哀怨的质问:“爸!她才七岁!什么都不懂!”
老爷爷理亏,一时语塞:“我……”
爸爸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出来,看到地上的饺子,又看到我已经起泡的手,顿时怒不可遏:“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把我们都赶走以后你一个人住就开心了?!”
妈妈捂上了我的耳朵,我看见两个男人又吵的面红耳赤,他们不像亲父子,更像是仇人。我也看见被吵醒的哥哥趴在门口,一脸的淡漠。
这就是我们家的清晨——永远,不得安宁的清晨。
当妈妈把我放在后椅上的时候,我才怯生生的抓住她的衣襟:“妈妈,是我拿手抓饺子,老爷爷什么都没干。”
“好孩子,妈妈知道了。”
我不知道她的“知道”是知道了什么,我刚想再说点什么时候,被妈妈打断:“过去了,孩子,别提了。”
我只好住嘴,只是内心怪不是个滋味的,因为这次真的不怪爷爷,他没想害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可是,以前爷爷老是凶我,讨厌我,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哪怕我——一个当事人阐述事实,都会被人当做是“懂事孩子”的说辞。
我有些闷闷不乐的,一直持续到丹江春找我的时候。
丹江春,顾名思义,她是在牡丹江的春天被送到院里的。
她那个时候还是个婴儿,被捡到的时候浑身被一个破布包着,身上一股子味道。
本来捡到她的人想收养她的,但一看她的脸,了不得,是个“兔唇”娃娃。
于是她就被送来了,说起来她的资历还比我老上那么一些。
但我从来是不会直呼其名叫她“丹江春”的,我叫她“兔子。”
我发誓我没有一点嘲讽的意思——我小时候是真心觉得丹江春的三瓣唇特可爱,满孤儿院就她独一份,我觉得她的家人肯定是眼睛有问题,而且还没文化。
连“独一无二”都不知道。
现在“兔子”便一蹦一跳的跑过来对我说:“苏禾,你知不知道院里今天新来了一个小孩。”
我对于毫不敢兴趣:“哦。”
“男的,长得很好看。”
她特意加重了“好看”的语气。
“多好看?”
兔子想了想,她也实在想不到什么赞美的词语,憋了半天加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看。”
这本来是打动不了我的,奈何兔子对我连滚带爬的撒泼,我拗不过她,只好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那好吧,我就去看看这个‘特别好看’的小孩到底长什么样吧。”
我本来也没报多大期望,兔子这个人吧,哪都好,就是有点爱大呼小叫,咋咋呼呼的,寻常小事她都能添油加醋说的跟世界末日似的,大众脸她都能吹成天仙。
我心里想着,估计又是个普通小屁孩吧,没见过世面的兔子,我还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她一把。
可当我真正看到后院里那个坐在草坪上发呆的男孩子时,我才知道,兔子这回没忽悠我。
小男孩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眼睛又大又圆,眼尾却是微微上调的,黑色的眼仁感觉占了快一半;他的脸蛋还带点婴儿肥,白皙还透露出粉嘟嘟的劲儿,很难不让人喜欢;嘴唇看起来软绵绵的,很像玻璃罐里的棉花糖,只是牟爸爸从不让我吃,怕我蛀牙。
总而言之,假以时日,此子定当倾国倾城,呃,好像形容的不太贴切。
草地的沙沙声音使男孩察觉到有人来了,他抬起头,正好撞上了正在傻傻看他的我,于是他也盯着我看了半响,然后——慢慢的把头转过去了。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有些羞恼:他什么意思啊?难道我苏禾长了一副人会可憎的面庞,连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屁孩都不待见我?
我不顾兔子的阻拦,跑到他的面前,没好气的质问:“喂,你叫什么?!”
男孩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有些欲言又止,我以为他要为他无理的举动而道歉了,而他下一刻的举动却让我恨得牙痒痒,他,他他他又把头转过去了!
他这是铁了心跟我对着干,我也存心跟他怄劲儿,我心里想着:好哇,我看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你转我也转!烦不死你!
我打定主意,也学着他一屁股转过去,就是这次转的有点用力,以至于我们贴的太近了,我都能看见他脸上的绒毛,我眨了眨眼睛,这小子近距离看好像更好看了……
男孩呆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推开我:说话都有点结巴,“你,你干什么呀?”
我没反应过来,再加上这小屁孩用的劲儿太大了,我被他一把推倒在地,腿破了一个大缺缺。
我后知后觉到疼了,“嘶”了一声,抬起手,指甲里全是泥土,腿上的白色丝袜也破了,妈妈看见了一定会骂我的。
我憋起嘴,眼角下垂——这是我准备哭的前兆,只是我的泪花刚在眼眶里,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及时刹车了——因为我看见了,那个男孩汹涌而出的眼泪,滴答滴答的落了下来,他跑过来,哭着喊:“对不起,对不起。”
明明是他把我推倒了,袜子破的是我,要挨骂的是我,可他怎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他才是倒在地上的那个?
我想,这个男孩真是太奇怪了。
现在事情反而向一个反方向发展,我,“受害者,故作镇定的安慰“施害者”:“没事,我皮厚,不疼。”
他一脸不信。
“真的,真的不疼。”
小男孩像是冷静下来了,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然后把我搀扶起来:“我们先去医务室吧。”
站起来的时候牵连着伤口,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够轻柔、缓慢,可我还是疼的呲牙咧嘴的。即便伤口疼成这样,我还是没忘记追问他:“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啊?”我觉得看在我现在是个“病号的面子上,他肯定会回答的。
“卜易。”果然不出我所料。
“不易?不容易的不易吗?”
“不是,是占卜的‘卜’,虽然我名字的意思也是指生活的不容易。”
我感慨:“奇怪的名字。”
卜易有些不服气,声音还有点鼻音:“那你叫什么啊?”
“苏禾。”
我看他像是没听懂一样,又特意给他念了一遍:“苏禾。”
他先重复了一遍:“苏禾?”然后傻乎乎的说:“苏禾,你名字真好听。”
我一脸得意,腿上的伤口似乎也不是那么痛了:“那是。”
到了医务室,穿着白色大褂的护士皱着眉问我:“怎么摔的?”
卜易一脸内疚,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被我抢先:“我自己摔的。”
护士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有一个夸张的比喻手法是“可以夹死一个苍蝇”,我觉得远远不够,至少得两只:“女孩子家家,就不要这么淘气,我看啊,院里挺多男孩子都没有你能耐。”说完,她就没好气的给我处理伤口,这人下手不知道轻重的,拿着沾了碘酒的棉絮使劲在我伤口上戳啊戳的,本来我一路上都很坚强的没有流泪,被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反而嚎啕大哭。
她看我哭了更不耐烦了:“哭什么哭?还不是自己作的?老老实实的用来这吗?”
这一瞬间我真的挺想问问她:是我自己想受伤的吗?疼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怎么一副比我还着急上火的模样?如果躺在这里的是你的女儿,你会这样冷嘲热讽下手狠绝的对她吗?
当然我也只是想想,我可不想等一下脸上再多一道红印,腿上的这个还没好呢。
我哭的属实伤心,而且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那种,卜易在旁边眼睛红红的,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一样,把他白白嫩嫩的小胳膊递到我嘴边:“苏禾,你疼就咬吧。”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此时的我被这个“白衣天使”折磨的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理,下一刻我就张着我的血盆大口在卜易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卜易的眉头蹙起了一下,很快地又平和下去。
护士“哟“了一声:“还挺友爱。”然后摆弄起了小灵通:“喂?小陈?过来,能怎么着啊,摔了呗,赶紧领走,光听她鬼叫了,烦人!”
不一会我妈妈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她穿着粉色的大褂,上面还带点污浊,我猜应该又是哪个小婴儿一不小心吐在她的身上,护士先是厌恶的皱眉,然后开始噼里啪啦的一顿教育她:“小陈,不是我说你,你怎么管的孩子?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作,跟猴似的,你看看这衣服让她祸害的,这腿,你看看摔得。”
妈妈眼里闪过一丝心疼,然后陪笑:“是,是,都怪我的不好,劳您费心了。”
我在一旁偷偷的翻了个白眼,满脸不服气,不过是给我处理个伤口,至于一副“你全家都欠我的,都该对我感恩戴德”的嘴脸吗?这不是你分内的事情吗?我讨厌妈妈低声下气的样子,因为这根本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为什么要委曲求全?但最最让我恼火也最让我讨厌的是那些对妈妈颐气指使的人!
小小年纪的我,自然是不懂大人们错综复杂的关系,我当然不知道,这个看似小小的“护士”,其实是副院长的老婆;我还不知道,因为牟爸爸对我的爱护,以及对妈妈工作态度的欣赏,早就让很多人心生不满,巴不得抓住我妈的小辫子来嘴碎;我更不可能知道,那个住着老爷爷的“家”早已支离破碎,妈妈或者爸爸不知道哪天就会被赶出去!她不能失去这个饭碗!
年少无知啊,那个时候的我虽然什么都不懂,虽然“家”里每天都要吵架,虽然老爷爷一如既往地讨厌我,但只要每天能看见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在一起,我就很幸福。全然不知为了守护这样的幸福,那个女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护士似乎很满意妈妈的态度:“算你态度好,我有事先出去了。”
妈妈求之不得:“您慢走。”
妈妈求爷爷告奶奶的把这尊“大神”送走以后就开始对我兴师问罪:“你怎么弄的?我不是叫你凡事小心一点吗?”
卜易这次抢在我之前回答:“阿姨,对不起,是我推了苏禾,不是她的错。”
他一脸诚恳,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愧疚,还眨巴一下,啧啧,小小年纪,就会用“美男计”了。
妈妈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她愣了一下,嘟囔了一句:“别说,长得还真挺好。”然后又扭头问我:“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赶紧点头。
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又仔细的看着我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
“嗯,赶紧走吧。”
妈妈抱起我,准备出门,却被卜易叫住。
“等一下。”
我扭过头看他,他有点怯生生的,也许是因为妈妈在旁边让他有点顾忌,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你明天还会来吗?”
他很认真的看着我,语气不自觉的夹杂着一丝期待。
我想,这算什么问题啊?只要妈妈上班肯定要带着我的,她可不敢让我跟老爷爷待在家里。于是我理所应当的笑了:“当然啦,我天天跟着妈妈上班的。”
卜易也笑了,他笑起来右边有个小酒窝,门牙还掉了一个,可爱又可笑。
“苏禾,咱们明天见。”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拜拜,‘不容易’。”
但我们都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明天是周六,我妈是有公休的。
我在家里坐立不安很是忧愁,生怕卜易认为我是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不过话说回来,我干嘛要这么在乎他的想法呢?我意识到这点以后更愁了,真是愁上加愁何时了~
我在屋子里晃悠来晃悠去,给晨晨晃悠的眼睛生疼:“苏禾,你别晃悠了,我头晕。”
“可是,哥哥……”
“好了,能有多大的事?过来看电视,今天有你最喜欢的小樱。”
我悻悻的住嘴,到他身边坐下,电视机里的小人五彩缤纷,鲜明有趣,此刻我却一点也看不进去。
也许他呆了一会见我不来就回去了呢?
也许他睡一觉都忘了呢?
也许……
我在满心心事中好不容易挨到了周一,到了院里我片刻都不想耽搁,火急火燎的去找卜易,用我妈的话说就是“屁股上着火了。”
“找谁去?这么着急的?”她看着我的背影嘀咕。
我在后院找到了卜易,他在草坪上,看着院门口的方向发呆,我从侧面可以看见他的嘴唇有些发白,还有点干裂,这小子不会这几天一直都在这里等着我吧……
我有些愧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以为,他再次看见我的时候肯定会黑着脸把我臭骂一通,谁知道当他扭头看见我的时候,却一副开心的不得了的样子,眼睛都明显亮了起来。
“苏禾,你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数落,我有点意外,还有点别扭:“你不怪我呀?”
卜易摇摇头,很小声的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我的内心似乎被触动了一下,声音都软了一下:“怎么会?”
我在内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我们早就是朋友了,我不会不理朋友的。
卜易沉默了一下,眼睛不自觉的半眯了起来:“虽然我不会生你的气,不过,也不能这么放过你。”
我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你要干嘛?!”
卜易不怀好意的凑过来,我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当他那张精致到过分的脸凑近我的时候,我却没出息的走神了,哎,我这“好色”的本质从年少时便一览无遗。怪不得后来陈澈吐槽我迟早死在“色”身上。
卜易趁着我发呆的空闲,抓过我的胳膊“啊呜”一口咬了下去,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忙把他甩开:“卜易!你属狗的吗?”
他无辜的看着我:“不啊,我属兔的。”
我看着胳膊上的牙印气不打一处来,再回想起前几天这小子刚用“美男计”诱惑了我妈,分明鬼精的很!我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小滑头心软,还坐立不安了两天!我真是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