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为伴》书铮

19、第十九章

　　润玉已至太湖，找了一只废弃小舟，天高云远，匿在芦苇荡里。几只画眉飞落船头，左一下右一下啄着木头，轻跳着步伐到处觅食。
　　他仰卧望天，远处传来几声鸟叫，画眉定住脑袋，眼珠子四处瞟动，迟疑着回应了一声，你来我往鸟声盎然。一只画眉飞掠而过，不见身影，空中剩下扑棱翅膀的声音回旋，润玉眼里光亮一点点聚拢，心神复归。束发松散，他索性随意扯下头巾，披散长发，慵懒坐起，现木板上只余一只画眉，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润玉感到好笑，但也不再妄动，怕把它也吓走。
　　“画眉儿，我前不久成亲了，你可晓得成亲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成亲到底意味着什么，从小我就没有家，何人曾教我如何为家？”
　　“当初我恨他把感情圈进阴谋，利用别人的真心造就不公和悲运，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步他后尘，用尽算计逼她成亲，卑劣至极，实在无脸面去见娘亲，但苦于无处可去，天地愈大愈显我心荒凉。”
　　“画眉儿，你可知我说不出心底的渴望，现如今日日避开她，只怕她多问一句为何。我与她一路走来，明明一切选择都无过错，缘何现在却错得离谱。如果注定要背身相向、貌合神离，不如自始至终相敬如宾、平淡如水。”

　　天帝寝于七政殿，与后分居已有时日，关于邝露一片痴心不得的议论从未断绝，现如今甚嚣尘上，流言蜚语，宫墙内外皆有耳闻，太巳心急如焚，几日几夜未曾睡得安稳，旧愁一段，平添苍老之色。
　　回门省亲，于情于礼润玉当与邝露同归。席间太巳一家尽享天伦之乐，气氛恰好，谈及儿女幼时趣事，润玉掩嘴笑，从未思及邝露从前竟是一派天真烂漫女儿娇态，不仅好吃成性偷了白糖糕躲在水缸，结果食饱酣眠于此，不知日暮，邝家上下寻人不得；而且初识蹴鞠时，就敢一人冲上前双手张开阻拦，小脸一本正经地喊：“莫要打架，有话慢说。”邝露笑话一句太巳，都多久之前的事还翻旧账，每每都提起，太巳弯起眉眼，浅酌一杯，捋捋胡子。
　　从太巳仙府出来，两人一路无话到了璇玑宫，庭院内玉衡、摇光和一众仙娥正细细清点六界贺礼，先前出了纰漏，最近才寻得合适机会再次清点，一一记录在册。润玉原地待了一会，往偏殿去了，邝露失了兴致，悻悻然回寝殿。书案前，润玉解开丝带，展开画轴，添了几分哀愁，忽豁然开朗，夹起画卷疾走。
　　邝露一手挽起袖子，一手执竹筒舀来清泉之露，点点滴滴在百合，见润玉跨槛而入，一时诧异，后觉失态，连忙行了礼。
　　“这是旭凤大婚之日送与你我的贺礼，请……请……有请天后妥善保管。”
　　“是。”
　　邝露接过，缓缓打开，龙生九子图，果真琴瑟和鸣，锦觅送我绿绸纸变幻出的百合一束，旭凤则送陛下龙生九子丹青一幅，各各直指心门，她笑着摇摇头。
　　润玉未作停留，大步离开，身影门外一闪而过，瓶中绿百合瓣瓣沾水。

　　“娘娘！娘娘！大事不妙！太巳仙人因疏漏被一纸状告到九宵云殿，一众仙神正要陛下处置呢。”
　　邝露顿住，笔锋错，想不到来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