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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来了 ...

  •   夜12点,正是阴盛阳衰之际,民间传言这个时刻鬼门大开,阴阳交汇,百鬼夜行,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刻。好巧不巧,余歌就在这个敏感的时刻醒来。
      她先是动了动手指,紧接着缓慢地睁开双眼----露出的瞳孔没有往日常见的明亮,灰败中带着些迷茫。配上她那张苍白泛青的脸,和额头上沁出的细汗,仿佛她当真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醒啦”守在床边的康泽见状,轻声说。
      看着面前穿着病号服的友人,以及周遭久违的现代化的环境,余歌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们回来了?”
      康泽欣喜地点点头。
      得到确认的余歌抽动嘴唇笑了笑。她曾无数次想象这个时刻,原以为自己会激动得一蹦三尺高,没想到真正接受时,竟然是这样平静。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她首先选择潜意识里想问的问题发问。
      “我也是今天醒的,只不过是早上,比你早了几个时辰,不知道是不是个人体质的原因。说到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应该问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康泽继续说:“我了解到,我们是在发掘现场昏迷的,后来一起被随行的辅导员送到了最近的医院,也就是这家医院。再后来,医生对我们进行全身检查,发现我们的血压,脉搏,呼吸都正常,各种生理反射也存在,生命体征稳定,就是对外界强烈的刺激无反应。按说应该是轻度昏迷,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醒来,但我们却迟迟不醒,与众不同。”
      他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他们将我们研究治疗了几番,还是不见成效,最后无奈之下,只好建议把我们送到特需病房进行保守治疗,一直到今天。”
      余歌点点头,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遍:“你身体怎么样”
      “刚醒来的时候有点虚,不过补充食物后就好了,没有什么大碍。”
      “看来我和你是一样的,”余歌挺着背坐立,直接把手上针管拔了“扶我起来,我要吃东西,饿死了。”
      在康泽的搀扶下,余歌缓缓迈着步子向门口走去,眼见着就要伸手开门,却在距离门口仅有五六步事停下了脚步,转头。
      “怎么了”康泽疑惑,顺着余歌的视线,将目光投向盛放着花卉水果的四方桌子上,那里有几个已经氧化发黄的苹果。
      “哦,那个是我早上给你削的,但是你醒来得太晚了。”
      余歌露出嫌弃的表情:“所以你就自己吃了是吗”
      康泽脑袋里飘过无数个问号,在看到一个苹果上有明显的咬痕后,脸上的疑惑骤然变成震惊。
      见他表情不对,余歌问:“怎么了”
      “没,没事。”

      之后他没能带余歌去吃她心心念念的麻辣小龙虾,原因是两人刚出门就碰见了余妈妈。余妈妈来得很匆忙,因为上的晚班,所以最多只能在医院待一个小时。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走廊看到自己昏睡许久的女儿----看到的瞬间,表情瞬间僵住,手里的东西Duang的一声掉在地上。
      “妈”
      “阿姨”
      “……”
      一阵诡异的静寂后,余妈妈激动又喜悦地扑向两人。
      后来的几天,余妈妈生怕女儿一不小心再有个闪失,除了不让余歌多动外,还一直给她做少油少盐的康复菜,什么杂蔬瘦肉粥,紫菜蛋花汤,清蒸鱼……说是吃得清淡一些对身体恢复有利。话是没错,但余歌自知身体早已经恢复如初,所以不能如愿吃麻辣小龙虾,而是不情不愿地被逼着吃那些淡出鸟的菜,受到的是内心与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一天康泽下来溜达,手里提着一袋酸辣粉。
      “我叫保洁阿姨帮忙带的,赶快吃。”他对她说,专门挑了个余妈妈不在的时间。
      余歌十分感动,见康泽因为做贼心虚而显得有些贼头贼脑的,又有些想笑,努力憋着笑意接过酸辣粉后,正想打开包装袋,就听见病房外的走廊传来重叠的脚步声,不由得一惊。
      因为是特需病房,必须给病人营造安静温和的环境,所以护士保洁员除了必要的工作外是不会来打扰的,更何况现在是正午,是病人午睡的时间。
      不会吧!我妈这时候应该不会来啊。余歌心想。
      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慌忙叫康泽把酸辣粉藏到床下,然后向后一躺,做出一副安分静养的模样。
      不久后,随着细小的咿呀一声,木质门被打开,一男一女进入。余歌微微睁眼瞧来人,让她更加惊讶的是,来的人不是父母,而是自己在学校里的辅导员和班长。
      “康泽,你也在啊。”辅导员略沉的男音发出,看向康泽。他是个五官端正的中年男子,平日里因为课教得好又平易近人所以广受学生爱戴,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啰嗦。
      康泽紧张地挠挠头:“对啊,好巧啊。”
      “正好,你也在的话我们就一起探望了。”
      见余歌悠悠醒转,他将手里提着的果篮和康复品放到桌上。班长见状,则机灵地将两束鲜花一齐奉上:“这是同学们的心意,希望你们早日康复。”
      “谢谢。”余歌康泽异口同声,抱着巨大的花束,有些受宠若惊。
      “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吧”
      “没有,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余歌说。
      “这样就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健康的身体,谈什么都是扯淡。”
      “……”
      之后的小半个小时里,辅导员又跟余歌康泽说明了一些关于复学的工作,而班长则将他们昏迷期间落下的课程用U盘拷给了他们,特地说明未完成的实习可以挪到大三再补,还提到漏掉的重要活动,少部分班委调换的问题……
      送走两尊佛时,两人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他们再不走,耳朵就要起茧了。
      康泽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蹲,趴在床下将不再热气腾腾的酸辣粉拿出来。
      打开缀满液化水珠的塑料盖,一股香味伴随着浓重的水汽飘散出来。不幸的是,粉已经被泡发了,看起来不是很有劲道,青菜也软乎乎的。
      “不好了。”他满脸惋惜。
      “我瞧着也不好吃了,不如,晚上溜出去撸串吧!”余歌眼中精光骤起,“这些天我瞧准了,下午两个照看病人的护士会换班,一个在外面的咨询台守着,一个去吃晚饭。我们可以趁着留下的护士上厕所的时间,溜出去,一般时候只要病人不按铃,她是不会来打扰我们的。”
      康泽觉得她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眼神一荡:
      “十分赞同,晚上我下楼来找你。”

      至月上柳梢头,两人相约烤串摊。
      相较医院静到了极致的环境,此刻烧烤摊喧闹又火热的气氛更让两人舒心,他们专门选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目的是掩人耳目,毕竟这家烧烤摊离医院不是很远,万一碰见某个嘴馋的主治医师就不好了。但他们身上的蓝白条纹病服还是让他们十分显眼,周边不时投来的类似看精神病人的眼神就是最好的证明。
      火炭通红,撒上孜然香油与辣椒粉的烤串爆出滋滋滋的声响,同时散发出刺激人味蕾的香气,两人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叫来服务生点菜。
      “羊肉串首先来50串,其他肉类每个种类都上一些,蔬菜呢,你吃什么”康泽端详着脱胶发黄的菜单,问余歌。
      余歌撅起嘴唇,做出了个O字型:“all。”
      “也不怕把自己撑死。”康泽吐槽,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把点菜单交了上去。
      客人很多,大约等了三十分钟,菜才上上来----一盘鲜红光亮的麻辣小龙虾放在最中间,烧烤则一盘盘的摆放在四周,因为点得太多,一桌子放不下,剩下没上上来的等着他们吃完一轮后第二轮再上。
      拿着一根香喷喷的肉串,余歌无比满足:“前几天喝粥把我都喝得腿都软了,果然还是大鱼大肉适合我。”
      “你一向喜欢重口味,但吃清淡些的确对身体好。”
      “你别跟我妈似的唠叨我。对了,伏邪幡呢,还有我的笔记本,钱袋……怎么我醒来的时候它们都不见了,难道在你那里”
      康泽无辜地耸耸肩:“你别冤枉我,我没拿。说不定,它们属于那个时代,所以被留下来了。”
      说到这里,他感觉背后似有一阵阴风刮过,脊梁骨凉飕飕的,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难道是错觉
      “你怎么了,最近怪怪的。”余歌放下烤串。
      “我感觉最近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但每次回头去看,又什么也没有。”
      “每次”余歌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记得你刚醒来的时候吗我给你削了苹果,你注意到那苹果给人咬了一口,其实当时我没说,那苹果不是我吃的。”
      “!”
      “当然,有可能是来看望你的人吃的,那天我出去过一次,大约一小时,兴许那一小时里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康泽难为情地安慰她,但这显然没什么用。就好比你给别人刚讲了一个特别恐怖的鬼故事,然后马上又对人说其实这世界上并没有鬼,别人会轻易接受吗余歌现在就是那个“别人”,纵使被安慰,心中的惊惧还是存在,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些恐怖的画面。
      之后他们一直吃到11点才结束,结账时躺在红色塑料椅上,几乎动弹不得,要撑破肚皮的感觉十分强烈。
      康泽看着缀着两三颗星子的夜空,提到:“实习时我们去到的那个考古现场不是瓮馆葬吗听老师说挖出了一些有价值的文物,除了少量的漆器,衣物外,还有一个罕见的装着尸骨的无孔陶翁。它和以往常见的组合陶瓮大有不同,经过浸渍修复,现在被保存在市立博物馆里,我想去看看,你有兴趣吗”
      “无孔的陶瓮……”余歌闻言挑眉,兴趣盎然,“你说真的”
      “当然。我觉得,没有完成实习是一种遗憾,既然遗憾已经发生了,至少要尽力弥补,看看最后老师们挖出来什么才行。”
      “我看你是单纯想去观赏文物吧。”余歌无情地戳穿他。
      “被你拆穿了,去否”康泽满心期待。
      “明天早上办理出院手续,办完再去吧,我看也不迟。”
      “就这么说定了。”

      翌日上午十一点。
      位于东区的市博物馆。
      余歌站在巨大建筑下,看着灰白色基底的墙面,坚硬的大理石石柱,以及赤红色的巨大刻字……感叹它的冠冕堂皇。
      “和我们学校的地质博物馆不是一个级别啊。”
      “别感慨了,再不进去人家就要下班了。”
      正门后是一道安检,和高铁安检相似,设有检查携带物品的X射线传送带,还有检查身体的探测门。
      两人进入大门后利索地通过安检,然后拿着宣传手册径直通过电梯上了四楼----宣传手册上介绍,四楼开设有关瓮馆葬知识的宣讲课堂,同时展出最新挖掘出的文物。
      到达四楼,果然有麦克风的声音传来,课堂已经开始了。但显然他们对它没有兴趣,只是走到文物前,顺着观赏走廊一个个看过去,约莫十几分钟后,终于在某一隅找到了那件心心念念的陶瓮。
      陶瓮静静地被盛放在玻璃罩中,看起来很不真实。
      透过方形展柜玻璃,两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它和出土时一样被东西横置着,呈罐形,长度不长,仅约0.4米;表面平整光滑,呈细泥红陶质地,左右绘有对称的藤形花纹;罐口已经被打开,罐子的旁边,就摆放着用来封闭罐口的塞子。
      陶瓮是进行瓮棺葬的葬具。所谓瓮馆葬,流行与新石器时代至汉代,之后也少有出现,是古代的墓葬形式之一,即以日常使用的陶具,类似于瓶,罐,盆等,作为葬具,两三件扣合在一起,埋葬夭折的幼儿与少年;多数的埋葬地点在房屋之下(说是为了防止对孩童尸体的伤害),当然,也有埋在街道上的。
      古时候的人非常信奉神灵,所以通常,陶瓮扣合处会留有缝隙,或者有人专门在瓮体表面开一小孔,作为给死者灵魂出入的地方。
      但很明显,两人面前这件陶瓮非但罐身没有任何的小孔,就连罐口也被人用塞子堵住,不留一点缝隙,不符合以往人们对瓮馆葬的认识。
      “你觉得它为什么没有孔”余歌摸着光滑的下巴,眉头皱起。
      “不知道。”
      “山东广饶县曾经发掘过一处西汉时期的瓮馆葬,出土的陶瓮和这个很相似,只不过多了两件灰陶盆,而且整体长度几乎是这件陶瓮的两倍。”
      “你想说什么”康泽问。
      “那孩子应该很小,要么是被强力折叠塞进去的,否则这样一件陶罐根本装不下他(她)的尸体。”余歌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里头小孩的尸骸呢”
      “就地回埋了,专家们只把这件陶罐拿回来研究。”
      “知不知道是男是女”
      “男的,根据颅骨和牙齿的生长程度测出年龄在一两岁左右。”
      “这么小……”余歌脸上露出怜悯,不禁伸出食指,触碰展柜玻璃。某一刻,似有一种穿过千年岁月而来的力量透过玻璃罩,停留在她的指尖。
      “他还在。”良久,她说。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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