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户川柯南在一起的七日》听水君

3、Day 7

　　【Day 7】
　　“我说，灰原。”
　　等两人乘计程车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午夜了。
　　灰原哀正掏出钥匙要开门，在手包里窸窸窣窣地摸索，江户川柯南突然叫住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嗯？”她一边用鼻音应着，一边感觉指尖触到了钥匙串上凉凉的金属圈。
　　“……”男孩看着她被发丝遮住一半的面颊和安然半敛的睫毛，沉吟片刻，“之前也说过吧，我只是鬼魂，在人间只能停留七天。”

　　“……嗯。”
　　灰原哀一边用鼻音应着，一边开门。
　　但天色太暗了，走廊里的声控灯也没有开。又或者是因为夜里风凉。她试了好多次，不论怎样都没办法对准锁孔。

　　江户川柯南抬高手臂，握住她的手，荧光照亮了钥匙和锁孔作斗争的小片区域，有极细微的一星反光。
　　门锁咔嗒一声转动开了，房内的空调和落地灯自动开启。依靠程序运作的机械们并没有任何不情愿或无可奈何。

　　柯南脚步轻快地穿过玄关，走进客厅。这时，淡橘色的灯光一瞬间穿透了眼镜男孩小小的身体，使他看起来更加透明。
　　然后他回头对她说：“我是一周前的凌晨3点在墓地出现的，再过3小时，我就会消失——这种程度的算数你懂的吧？所以，希望你今天能满足我的一切愿望。”
　　尽管是一贯任性的发言，他的神情却很平稳，没有飞扬跋扈的样子，甚至带上了一种只属于工藤新一的温和。

　　可是，很奇怪，在他和工藤君过分相似的时刻，在他即将消失的时刻，茶发女子却忽然感觉到，站在面前的灵魂……确实与那个人完全不同。

　　她回答：“好的，我答应你。”
　　于是江户川柯南露出了熟悉的笑容，大爷似的躺倒在沙发上：“那，你去做饭吧！”

　　尚且沉浸在伤感情绪的灰原哀差点就要翻白眼，让好生生的一个忧郁美人的形象破坏殆尽。
　　先略过他那欠揍的语气不谈，大半夜却要煮饭，槽点多得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才好。

　　黑发的男孩子翻身成侧躺，用手撑着头，看她半天不动，便怪模怪样地学她方才的话：“好的~我答应你~”

　　对他幼稚的揶揄连回答都懒得了，她美丽的蓝瞳中露出恼怒的神情，将手里的手包砸向沙发，径自走向厨房去了。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昨天虽然到处闲逛，还协助了警方的侦查，但却并未进食。
　　一念及此，就连早已经千锤百炼的胃，也开始暗暗发出抗议。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她去做饭的吗？

　　她转动燃气灶的开关，眼睛盯着锅里的水。才刚刚开始加热的水中，连一个气泡都没有。
　　可是，再过不久，就会渐渐升温，沸腾。如果放任下去，就会彻底干涸消失，成为融入虚空的水蒸气。
　　就算是毫无征兆的现在，就算没有任何人察觉，水也在一点、一点地减少和消失。

　　灰原哀将野菜放在案板上，却总是切得歪歪扭扭，相比平常利落的动作，显得十分笨拙。
　　结果一不小心，刀锋就嵌进了食指的皮肉之中，她却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血涌了出来，莫名地有种麻痹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她从厨房门口的医药箱里找到创可贴，裹住手指，忽然想起江户川柯南的忿怒的脸，那股稚气里带有一种常人读不懂的感情。
　　——江户川柯南，聪明又爱捣蛋的，让人迷惑的，小小的妖怪。

　　江户川柯南在相当宽敞的长沙发上滚了两滚，又肆无忌惮地随便在乳白的沙发罩上踩来踩去，最后在沙发上摊成一个大字形，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没有规律的花纹。
　　从厨房隐约传来燃气灶点燃的声音。他忽然坐起身来，像是在想什么似的，在她的手包中翻找着什么。

　　灰原哀把做好的夜宵端出来时，看到江户川柯南蹲在沙发上玩自己的手机，活像个网瘾少年，便问：“你在玩什么？”
　　男孩头也不抬：“联线游戏啦。”说着，又嘿嘿笑起来，“这个游戏可以用电信账户充值诶，我马上要把你的话费用光了。”
　　“……”她盯着他，“这么小就变成neet是很可悲的哦。”
　　“切，这么大还在说教的女人更可悲啦，”柯南将手机关机，随手丢到沙发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餐桌前，“饭做好了吗？”

　　两人于是坐在一起吃饭。
　　不过，鬼魂理所应当没得吃，所以他只是坐在那里，托着腮，看着灰原哀。
　　女人微微低着头，忽然停下筷子，掀起长睫，瞟了他一眼：“你这样干坐着，不无聊吗？”
　　“不会啊，看着你，怎么会无聊呢。”他眯起眼笑。
　　“……那你就随便看吧。”出乎意料地，她没有反对他近乎肉麻的戏谑。

　　柯南注意到她食指上的创可贴：“刚刚切到手指了吗？”
　　灰原哀点头：“走神了。”
　　如果是前几天的他，一定会为此而发怒，然后狠狠讥嘲一番。
　　但现在的他只是顿了顿，然后说：“以后如果受伤了，好歹发出一点声响。”

　　她沉默无言，将头垂得更低。映入男孩视野中的，是她柔软又蓬松的茶色刘海，还有发丝下微微摇晃的柔和阴影。
　　在那阴影的掩映中，是她半敛睫毛下的幽蓝眼瞳，像是美丽而沉默的湖水。
　　在那眼瞳的深处，有一个永远解不透拆不开的迷题。

　　灰原哀就是这样重重叠叠的女人，而在一层又一层的包裹下，藏着谁也无法征服的灵魂。
　　正因如此，所以，不论是江户川柯南，还是工藤新一，只要是名为侦探的男人，都会为她目眩神迷，舍生忘死。

　　“喂，灰原，告诉你一个好事情吧。”他突然说。
　　“什么？”她抬起头来。

　　“随便告诉你很不划算啊，”男孩一脸装模作样的正经，“这样吧，作为交换，你也要诚实回答我的问题。”
　　真是孩子气的家伙——灰原哀这么想着，不禁莞尔：“没问题。”

　　“那一天，工藤新一是为了寻找你父母的资料，才留在了那艘沉船上。不是为了任何其他理由，只是为了你。”
　　“他深爱着你，却不能面对自己的感情。我是他的一部分，是他想要逃避却控制不了的，对你的感情。”
　　江户川柯南深深地注视着她的面孔，一口气说出了这些话，那份毫无停顿的冷静中，甚至有一点残忍的成分。

　　灰原哀听到什么东西坠地的声响。
　　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筷子掉在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手指隐隐作痛，才发现自己把手攥成了拳头。方才食指的伤口崩裂了，血迅速地染透了创可贴，甚至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你……他…我……”
　　她呆呆地喃喃着，只觉得头晕目眩，脑海中嗡嗡发响。
　　在红与黑的浓稠底色中，火焰席卷了整个世界。交握的双手，交错的感情，茕茕独立的自己。
　　轰隆隆的巨大噪音之中，只剩下那个少年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他的声音清凉而又锋利地穿透所有黑暗，像是闪电一般，他叫她“灰原”，Hi-Ba-Ra，三个音节，因他的嗓音而成为哀恸的诗歌。

　　她用剧烈颤抖的双手捂住自己的面孔，眼泪阑干。
　　明明是坐在自家的餐厅里，她却如同回到了那片巨大的火海之中，连皮肤都产生了灼烧一般的红肿现象。

　　“那么，灰原，我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
　　在倾倒垮塌般的幻象中，隐约传来男孩倔强的声音，说着自己还有最后的问题。
　　她勉强用鼻音应着，因为除此之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江户川柯南微微眯着眼，望向她：“今后，你会幸福吗？”
　　灰原哀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但却又停了下来，因为哽咽而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捂着脸的手掌和指缝中溢出，有种闷闷的震动：“会，我会的……工藤君……因为是你，让我活下来……”

　　男孩笑了，大框眼镜后的目光中有种寂寞的温柔：“骗子。”
　　然后他走向她，一边强硬地把她捂着脸的手掰开，一边说：“来，让我看看你的鼻子有没有变长。”声音里带着一点笑。

　　灰原哀因不断涌出的泪水而歪斜变形的视野，忽然被男孩的双眼占据。
　　那双眼睛看得那么深，仿佛深到她的灵魂深处，仿佛要剥夺什么东西。那种恐怖感让她不禁战栗。

　　电灯、空调和其他所有的电器忽然开始噼啪作响，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此起彼伏，房间内的光线忽明忽暗。
　　灯泡猛地爆裂，所有电器都突然瘫痪，房间内陷入一片黑暗。

　　江户川柯南的手忽然握不住灰原哀的手腕，昏迷的她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下来，倒在地上。
　　他连忙弯下腰想扶起她，半透明的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他呆了一呆，慢慢收回手，放在自己脸前端详了一下，无可奈何地笑了：“因为忘记了他和我，所以也无法再被我触碰吗？”
　　“嘛……也无所谓，“他抬眼看了一下表，耸耸肩，”反正，我很快就要退场了。会有别人来的。”

　　墙上的电子钟停止在凌晨2点55分。

　　——我说，灰原，就算对我说谎，我也一下子就能看穿啦。
　　因为就连我，也会为了你而说谎，何况是你呢。
　　为了让“工藤君”安心，一定会假装坚强吧。真是的，明明都已经告诉你了，如果觉得痛，好歹发出一点声响啊。

　　就算大喊这份感情是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并非是工藤新一的附庸，这种真相对你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让你留着对工藤新一的爱情，你也只会永远沉浸在对他的回忆中，这种幸福对你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说谎能够让你幸福，那么让我否认自己也无妨。
　　如果夺走你最珍贵的回忆，能够让你幸福，那么让我成为强盗也无妨。
　　反正那套“尊重人心”的狗屁说教，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反正对我来说，本来就不存在天国或地狱。
　　——现在想想，比起有机会为你而死的工藤新一，比起被你深爱着的工藤新一，这是我唯一能够胜过他的地方。

　　啊……身体在消失了，真不甘心啊。
　　灰原，你……。

　　【尾声】
　　凌晨三点，服部平次忽然接到了灰原哀的来电。
　　他刚刚整理完今日的一些卷宗，本来已经要睡了，这时奇怪地按下接听键，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灰原医生，灰原医生？你怎么了？”无人回应。
　　不到五秒钟，电话就挂断了。再拨过去，是电话欠费停机的系统语音。
　　两条英挺的浓眉皱在一起，天生的直觉令他开始隐隐担心。

　　也许那只是她在睡梦中手指误触而拨通的电话，也许停机只是因为临近月底。
　　但是，那双幽蓝的沉默的眼睛，那个一袭黑衣的纤瘦的背影，甚至是那个说话时欠缺情绪波动的清冷声音，都令他没法放心得下。
　　她是什么感情都要向里收敛半分的女人，就连一个没头没脑的电话，都令人担心是她微小的呼救。

　　服部平次没柰何地啧了一声，挠了挠头，披上大衣出门了。

　　等他赶到那里，才发现灰原哀倒在餐厅。
　　整个房间的电器都受到损坏，满地都是灯泡渣子，只有放在客厅的手机完好无损。
　　那手机设定了在3点自动开机，并且拨通服部平次的号码，邮件箱里则塞爆了购买手机游戏服务的确认消息，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恶作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