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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ay 1、2、3 ...

  •   【Day 1】
      灰原哀趴在桌面上打盹,窗外灼热明亮的阳光刺在她薄薄的眼睑上,令全黑的睡眠中显出不安分的跳跃光点。
      时值盛夏,屋子里的冷气开得很足,她细瘦的手臂裸露在冰凉的室内空气中。

      闪烁的光点汇聚起来,变成漆黑海面上燃烧的绚烂火焰。
      有一艘巨大游轮在红与黑的交界处缓缓沉没,火舌席卷之处有巨大的咀嚼声响,甲板和围栏都被拆吃入腹,如同一场盛大的狂欢。
      她和谁一起站立在船舷边缘,被他紧紧攥着左手,天地之间只剩下灼痛脸颊的火的热气,和交握着的手的触感。

      海风混着炽烈硝烟掀乱茶发,幽蓝瞳中映出那少年微笑的模样。
      他有一张很俊俏的脸蛋,总是带着一种又谨慎又漫不经心的自信笑容。但此刻,那张脸上却带着某种十分奇异的神情。
      她被那个表情刺了一下,忍不住扯着嗓子,在狂风中喊出没多大意义的问询:“工藤,我们怎么办?!”

      崩了片的黑框大眼镜后,是他冷静异常的脸:“不论如何,我都要回去拿到那块芯片——那里面有太多重要的情报,和你父母有关的秘密档案一定也存在里面!”
      说罢,他将自己身上的救生衣脱下来,套在面前的少女身上,然后转过身去奔向火焰的中心处。

      “工藤……”
      她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伸出左手去,想要抓住那个被火光吞没的背影。
      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烈风吹散,江户川柯南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下一刻,崩毁的裂痕蛇一般蔓延至脚下,她一个踉跄,坠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灰原哀打了个激灵,从梦中醒来,眼前却还是恍惚着。火焰的残影混着窗外刺目的阳光,很快灼干了眼角处的一点湿润。
      缓过神来,她才觉得腰上被空调吹得酸痛,蹙着眉头按了按腰,将温度调高。

      这时候,同事推开门,见她醒了,尚且拧着门把的手立马僵住,礼貌性地叫了声“Dr.灰原”,然后忙忙倒退一步,落荒而逃。
      门里这个年方十五、性情古怪的天才少女,昨天第一天加盟研究所就搞了个大新闻,吓得周围谁都不敢接近她。
      大家一边倒抽冷气,一边暗叹智商过高果然还附赠神经病属性,又指着报纸说,她是从那条沉船上劫后余生的嘛,事发不过半月,神经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身边人怎么揣测自己的心理健康状况,灰原哀并不特别感兴趣。
      工藤新一和江户川柯南共同的葬礼在昨天举行了,她早上赶去看他下棺,下午来研究所报道,然后去了医院,又被警察叫去问话,一直折腾到半夜,来不及回家,干脆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睡到刚才。
      所以她现在浑身疼痛,实在是累到懒得关心闲杂人等的心情。
      更何况,她早就习惯被人议论,“灰原哀”也只不过是个暂时用用的假身份。

      拎了提包,决定翘班回家补眠,干脆把并没有卵用的敬业心和工藤新一一起埋了拉倒。

      她拦不到计程车,便慢慢地向公寓的方向晃过去。
      前阵子摔伤的腿还有些虚浮,步子一深一浅,薄薄的脊背却还是下意识地挺得笔直,有种让人看不透情绪的强硬。
      并不是想要在庞大的生活面前强做姿态,只不过总是梗着这口气,也就习惯成自然。

      头顶的太阳很毒辣,烧得人头皮发痛,少女偶一昂头,尖锐的金色锋芒就大刺刺地直射进眼睛里,毫不留情的肆意明亮。
      她却并不合上眼,简直像是要瞪回去似的;忽然向太阳伸出带着伤痕的手去,做出一个虚握进手的动作。
      然后她露出一个笑,觉得自己这副中二模样也是不能好了,将徒劳的手收回来,继续一深一浅地向前走去。

      小学毕业后,她便搬出了博士家,自己在米花町的另一个区域租了套单人公寓,与周围所有人维持着不远不近的恰好距离。

      打开门,屋子里的空调也自动开启,将客厅的窗帘吹得微微抖动。
      窗帘是半透明的白纱,上面横织着波浪和金鱼的银线暗纹,被阳光映射着,在木地板上投下粼粼的影痕。
      斑斓的金色光影中,坐着一个小小的男孩子,黑色头发大框眼镜,大约七八岁模样,生了一张俊俏到有些秀气的脸,还穿着一身相当KY的蓝西装。他的身体也是半透明的,就像个自发光体一样隐隐约约地剔透着。

      灰原哀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心想自己真是处于臆想症的边缘,这是见了鬼了。

      对面的男孩抬起头,看到她来,很老练地抬手招呼她:“唷,灰原。”
      平平无奇的语调,既不特别亲热也不特别疏远,是属于他和她的一如既往的口气。

      茶发少女却没能特别好地保持淡定,只觉思维短路,一个大问句压断一切逻辑:
      ——这还真是,见了鬼了?

      【Day 2】
      灰原哀看着眼前大刺刺霸占了书房的男孩,简直难以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江户川柯南盘着腿坐在她的书桌桌面上,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内科辞典》,然后兴趣缺缺地丢掉;抽出一本《肝脏外科手术图谱》,继续无动于衷地扔在地上;抽出一本《肛肠外科学》,露出一个“……”的表情后扔掉。
      待到他满意地找到一本深藏在角落的《法医学》时,整个书房已经被翻得一塌糊涂,而他大老爷却仍然施施然坐在正中央,一脸愉悦地开始看书了。

      灰原哀站在车祸现场的书房门口,心叹现在的场景简直足够古往今来的无数科学家哭晕在厕所——这难道是玄学?说好的玄不改命呢?

      她边想着边叹气:“工藤君……”
      男孩咬着拇指指甲,眼睛盯在书面上没动:“都说了我不是工藤新一。”
      茶发少女无奈扶额:“你从昨晚就这么说,又不解释,那请问你老先生到底是哪家的孤魂野鬼?”

      他兴趣缺缺地抬头,露出个嘲讽脸:“诶哟,我都给你一晚上时间了,还没想明白?”头一侧躲过对面投来的杀伤性眼刀,男孩大叹口气,这才开了尊口,“我当然不是工藤新一,他昨天不是被埋了吗?”

      他用过分熟悉的声线,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个“埋”字,将她刺得浑身一抖。

      然而男孩却浑不在意似的续下去,“那时候我也在他棺材里,但是被收魂的家伙硬踢出来了——因为墓碑上只写了工藤新一,没写我的名字。”
      “后来所有人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大半夜呆在坟场没地方去。”
      “我掏了掏口袋,里面有你公寓的钥匙,所以我就一路从墓地走到你家了。”

      灰原哀怔忪着站在原地,这才想起为了以防万一,自己曾经给过江户川柯南一套备用钥匙。
      但他死后身边诸多簇拥,父母、亲戚、朋友、青梅,她在其中约莫是只能排到队尾的无关人士,因此并没有太多机会开口说话,也就没有开口将那钥匙要回来。

      “所以你是……”她连喉咙都颤抖起来,那个名字在清冷的少女声音中团结成一把心绪如麻,“江……江……”
      黑发的一年级小学生露出招牌笑容,十分谨慎却又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懒散,半透明的身体在窗外喧嚣的蝉声中略微发亮:
      “——Bingo!我是江户川柯南!”

      他戏谑的答案震撼她的鼓膜,辗辗转转地通过漫长的神经反射递进脑中时,却模糊不清得像是个映在颤动水面上的幻梦。
      她忽然想起自己去实验室报道时看到的幻觉,看到他并没有被火焰燃烧殆尽,而是在宁静的幽蓝色中露出熟悉的微笑。于是她毫不自觉地走过去,伸出手要去摸旁边实验组的喷灯火苗,被身边人手忙脚乱地拉住时,又差点打翻桌上的危险药剂。

      她不停挣扎,惊慌失措地喊:工藤!工藤新一!
      人们也惊慌失措地和她对吼: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发什么疯!

      后来目暮警官把她叫去,劝她该看开些,警署诸人望着她的眼神既怜悯又怪异。

      可是如今这个人就大摇大摆地坐在她面前,用比以往欠揍十倍的神情口气和她讲话。
      这是幻觉吗?可谁能说这是虚假的?这一刻的他,谁敢说他是不存在的呢?

      江户川柯南看着她苍白的精致的脸,那总是掩饰得很好的疏离外壳碎开一道缝隙,露出一点婴儿般毫无防备的茫然无措。
      这神情像是某种钝裂刀口,缓慢划过他的皮肤,已经不该存在的痛觉大肆袭击他的神经。
      可是最终他只是嘲弄地勾起唇角,露出挺欠修理的笑,光明正大地道:
      “所以灰原,我要喝水——你可得善待死人啊。”

      灰原哀慢慢收拾好神情,听他一言,忍不住挑起眉毛。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眼前这人,性格是不是有点变了啊?
      江户川柯南无视她凉凉的眼光,从桌子上跳下来,步伐轻快地走过她身边,转眼间又溜到客厅去了。
      头顶的呆毛随着过分雀跃的脚步一跳一跳,他半透明的身体上散发出小孩子特有的气味。

      片刻后,遥遥传来他不满的声音:“我说灰原,你手机上一个游戏都不下,不如回去用诺基亚板砖吧,好歹还能砸核桃!”
      茶发少女只觉嘴角抽搐:“……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密码?”
      他好笑地嘁了一声:“不就是你遇到博士的那天吗?“说完了还不忘添一句,”用这种密码,你也真是小女生。”
      她走过去从他手里夺过手机,放进居家服的口袋里,回敬道:“你以前可是天天说我不可爱啊?”
      被拿走手机,男孩又立刻拿起电视遥控器,手里一刻都空不下来:“那是工藤新一,又不是我。”

      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她愣了一愣。
      电视打开了,新闻里叽里咕噜地播着服部平次的英勇事迹。
      有人说电视是为现代人提供白噪音的音箱,没人真正关心它播放什么,只是眷恋它提供的安全感。

      江户川柯南托着腮看电视,黑皮好友的脸出现在荧屏里,他露出一种有些奇妙的神情。
      灰原哀无法确认那是“寂寞”,因为过去的江户川柯南是个从来不会寂寞的乐观癌,奋发图强到让人扶额。

      盯着屏幕看了半晌,他忽然抬起头,说:
      “灰原,明天叫服部来吧。”
      “——还有,我要喝水,水呐?”

      【Day 3】
      服部平次在参加庆功宴时,收到了灰原哀的短信。
      屏幕上只显示短短一行字:“今天有时间吗,能不能来我家一趟?”
      一个略显疏离的礼貌问句,却又带着点讳莫如深的神秘,是工藤家小姐姐的一贯作风。
      他盯着手机发愣。对于她,他始终有种“朋友的艾琳不可欺”之感,这时却又忍不住好奇她所为何事。

      这时候,远山和叶忽然冒出来,一把夺过他的电话去,向屏幕瞟了一眼后便翻倒了醋坛子,冷笑一声:“我当是谁,这不是葬礼上晕倒在你怀里的小妹妹吗?你俩私下里倒好得很呐!”
      黑皮肤的英俊青年有点无奈,不过也懒得多做解释。
      明眼人都知道他和灰原哀交集甚少,最近一次见面也是在工藤的葬礼上,哪来什么“私下”不“私下”。

      他不像工藤新一,对鲜花赞誉和镁光灯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又被青梅竹马这么一搅,当下便决定离开宴会厅。——与其说是去赴茶发少女的邀约,倒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讨个清静。

      然而当他站在这间单身公寓的房门口时,却踌躇到没办法抬手敲门。
      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无法面对灰原哀的眼睛。但那并非因为她是个长相非常漂亮的少女,而他是个审美非常正常的男人。
      只是因为那蓝色的眼睛会让人想起工藤。

      正在他犹豫不已时,房门忽然从内侧打开了。
      灰原哀立在玄关,略略昂起头,淡淡地说:“你好。”然后她回头向空荡荡的客厅望了一望,又转回来,侧过身子,让他进屋。

      那个小动作,让服部平次回想起,过去见面时,她也是只有这么一句客套:“你好。”
      然后她就会回过头去,虽然总是假装游刃有余的模样,眼睛却不自觉地注意着工藤的一举一动。
      她看那男孩时,眼神并不用力,带着种温和的沉默,睫毛一飘一忽,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屋子里除了她,并没有别人,不知道她方才到底在看什么。
      黑皮侦探一边趿上拖鞋走进去,一边琢磨起来,才短短几步路,就已经开始犯职业病。

      他在客厅坐下,灰原哀倒了一杯茶递过来,然后就开始了各自无话的漫长沉默。
      她不说话,平次也不催,慢慢从正襟危坐的警长模式舒展开来,最后甚至在沙发上摊开成很居家的姿势。
      在满是熟人的宴会厅里,他不得不全副武装,完美表现,反倒在她的家里一点也不尴尬地放松下来。

      突然,灰原哀没头没脑地开启了话题:“你最近还好?”
      他愣了愣:“很好。”

      “和叶最近还好吗?”
      “呃,很好。”

      她忽然对着沙发另一侧翻了个白眼,然后慢慢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平次正好处于射程范围之内,猝不及防被她白了一下:“……这,我还没决定。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灰原哀听到他这么问,忽然微笑起来:“是别人要我问的。”
      那一刻,她的目光穿过眼前的青年,好像看到了别的地方。

      那样的表情,服部平次不会忘记。
      大前天她跑去看工藤下葬,没有和任何一群人站在一起,独自成列,一袭黑衣,佩着一朵白玫瑰,茕茕的身影突兀而又微小。
      人们与她擦肩而过,走过去献花,她动也不动,仍旧像过去那样,目光很轻地落在棺椁上,长而密的睫毛飘忽着,定定地看,看到最后,轻轻露出一个细小的笑。

      于是当她再次现出这样奇异的神情,服部平次终于无可避免地回忆起了工藤新一的模样。

      他躺在棺材里,舒展着在小小躯壳里憋屈久了的修长四肢,面容如旧,神态安然。
      可是在场诸人中,只有服部平次知晓真相。工藤新一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时,只有他和搜救队一起在现场。
      关东最英俊的侦探支离破碎地摊在他面前,不知是因为APTX-4869的副作用,还是因为海水的低温,连尸体的皮肤都变了颜色。
      腥咸的海风灌进服部平次的胃里,他想要呕吐,心脏崩溃连带着整个胸腔都汹涌作痛,悔恨和自责鼓噪着袭来,他太后悔让挚友独自一人只身犯险。

      回忆撕扯着现实,此刻明明坐在柔软舒服的沙发上,他却好像再次回到了惨烈的夜晚的海上。
      无休止的繁忙工作是一针大剂量的麻药,晃过神后的清醒却更加难捱。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现实摆在眼前。

      ——天啊天啊天啊工藤新一你竟然死了。

      突然,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触到他滚烫的脸颊,像是被谁的手指悄悄地摸了一下。
      服部平次猛然抬头,眼前却只有茶几对面捧茶而坐的灰原哀。关西名侦探十分自负的超人视力仿佛失效,他竟然在她的眼瞳里,看到江户川柯南的小小幻象。
      是因为她总是注视着工藤吗?天长日久,那家伙的模样都烙在她的瞳孔上。

      她敛下眸去,蹙起细细的眉,近乎苍白的姣好面容上,露出一股不能自已的悲伤。幻影随之消失,只剩睫毛下掩映的半扇幽蓝眼瞳。
      平次回过神来,见她神情有异,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立刻站起身来,勉强笑道:“我可能是太累了。你叫我来,是要我帮什么忙,尽管开口吧。”
      她摇摇头:“没有别的,只是要你来罢了。”
      “……”皮肤黝黑的青年望着她,然后体贴地笑了一笑,“是这样吗……。那我就先告辞了。”

      灰原哀望着他慢慢向玄关走去,并没有起身去送。

      在她的视野里,是江户川柯南跟了过去,急急地迈开小小的腿,要和庞然的身高差做搏斗,抢先一步走到门口。
      带着黑框大眼镜的男孩站定转身,用力昂起头,望着走过来的黑皮友人,忽然张开手臂,矮小的身体绷直成小小的十字形状。
      他从来没和服部拥抱过,他认为拥抱是过时而且有些肉麻的无聊礼节。

      服部平次径自穿过江户川柯南半透明的身体,推开门匆匆离去,只剩他一个人平伸着手臂,傻瓜一样立在原地。
      令关西名侦探刻骨铭心的挚友名叫工藤新一,那个人早已在众人的爱戴泪光中永久沉睡,而只存在于错位历史中的江户川柯南,是个被因果律遗忘了的陌生的孤独小鬼。鬼魂不能无缘无故地被人看到,是这世界的基本规则。

      他默然良久,忽然露出个笑来:
      “灰原,他刚刚竟然直接穿过我诶,这黑皮太不尊重鬼权了。”

      灰原哀望着他没心没肺的脸,捧起杯子,焚琴煮鹤般猛地灌了一大口茶,将梗在喉间的酸涩一起咽进胃里,然后也跟着配合地笑起来:
      “这样哦?那改天我帮你到警察局投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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