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阑珊》富察稚茵

8、第八章 心沉

　　“四哥！”十四起身惊讶道。“四贝勒吉祥。”郭尧陆随后对那男子请安。
　　我的心像停止跳动一样，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居然在这种场合见到胤禛。可为什么汇凌会单独和他在一起，我从不知道汇凌和胤禛很熟。汇凌也似惊奇在这里看见我，不解地道：“钱钱？”胤禛对十四微点下头，看向桌上的酒菜，又见我在那里呆愣地看向他，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高毋庸，东西拿给十四弟。”那叫高毋庸的小太监马上将怀里的小卷子拿了出来，交到十四手里。
　　十四看着盒子不解的问道：“四哥，这是… …”
　　四阿哥点点头道：“这是刚刚回府取的颜真卿楷体拓印的‘多宝塔杯’。早上赶着上朝，落下了。”
　　十四欣喜地展开道：“这是真迹啊，四哥你从哪里得到的，我只是提了一次，你居然，我以为… …”我在现代练的就是颜体，向纸卷一看，上面深浅不一的地方应该就是魏碑胎记所影响。十四看过小心折起，交到郭尧陆手中，转身对四阿哥说道：“四哥，谢谢你。我很开心。”
　　胤禛坚毅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十四想起我还在旁边，转身对我说：“还不请安。”
　　呆愣在那里，满是思绪的我上前吸口气微蹲请安道：“奴婢给四贝勒请安，四贝勒吉祥。”胤禛只是略眼看了我一下，便将目光转向别处。我的心仿佛漏掉一拍，既希望他能有什么反应，又似害怕他会盯着我看一样的矛盾，总之惊喜，疑惑，迫切，慌乱……在一霎时间扰乱了我的心境。
　　却见汇凌上前两步，对十四请安道：“十四阿哥吉祥。”说罢还巧笑地填了一句：“四阿哥一路上说着今日是您的生辰，您看了这卷碑记定会开心。”说完便轻侧下身微笑地看了胤禛一眼，那一眼风情，是我认识她以来不曾见过的娇美和甜蜜。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有种很强烈的不安弥漫在心间。
　　胤禛听了汇凌的话，本是冷漠的表情露出一丝笑容，两人相视的一瞬间，眼神中飘荡着温柔和对对方的爱恋之意。我突然觉得不可思议，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胤禛自始自终没再注意过我，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堵在喉咙处。本以为的千言万语和种种期盼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冻结。越是不明之意积聚，胃中就越是难受。十四见我的异状，担心又不解地看着我，透过他的身侧看向胤禛，他似有似无的目光看向这边，那种仿佛见过千万遍的轮廓下，此时正用手牵着另一个人。
　　不知所措间，猛地撞开十四冲出小屋。蹲在栅栏边干呕起来，看着眼前凌寒而绽放的梅花，心中涌出莫大的酸涩。这是上天给我开的一个玩笑吗？看着他那种表情的温柔对着另一个女人。我以为他的冰冷是应该等我来融化的，我以为我会像那些清穿女主角一样，只要作者想，就能顺其自然的被爱上。是我太自以为是，还是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当一个配角儿。我不知自己为何在见到胤禛那样的表情后，有这么多的思绪和困顿。我只是突然有些疲倦和无力。
　　妙妙的焦急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格格，你怎么了？”十四在后面扶住我担忧道：“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汇凌和胤禛的影像在眼前晃动，两人暗中蕴含的柔情蜜意，汇凌羞涩的表情，胤禛冷漠下的心动… …
　　——————————
　　好像自从那日后，天空的小雪一直未曾停过。本应转暖的天气却一直感到寒冷。窗外本应开满千树的梨花，也一直含苞，而始终不愿绽放。
　　想起那日在山上晕倒道，醒来时已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香山，小屋，梅花，甚至是胤禛，都像梦一场般虚浮在脑海中。我宁愿相信一切是因为我太急迫见到胤禛而产生的幻觉。可当我再次闭上双眼时，耳边传来汇凌的声音：“妙妙，我刚才好像看见你家格格醒了。你去拿点茶水来。”妙妙应声后就出去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一张美丽精巧的容颜映入眼底，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汇凌有这么美。鹅蛋粉红的小脸，一双始终像含着微笑的双眼，薄薄的似涂了朱丹的双唇。还有每次说话都轻柔和煦的语气，难怪胤禛会为她融化，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拒绝她的魅力。心中酸涩，说不清的情绪又一次占满心胸。
　　汇凌见我醒来惊喜道：“钱钱，你可把我们吓死了。”我心中苦笑，这一声我们，唯独将胤禛摒除在外。
　　我实在无力撤出哪怕是一丝的微笑道：“让你们担心了。”接着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和四阿哥是怎么认识的，为何没听你提起过。”
　　汇凌听了我的问题，突然脸上一道潮红泛起，娇羞道：“说来，还真是得谢谢你。”看我疑惑的表情续道：“年前二十五那天。我应十公主的要求进宫。在永和宫的小花园里给十公主弹你教给我的‘一帘幽梦’。就在这时，四阿哥他轻声走进来。我不好意思地站起请安，他却问我叫什么名字。之后一有空闲便找我，听我弹琴唱曲。还不时送我些谱子，琴件儿之类的东西。与他相处几次，发现他并不像我以前偶尔在永和宫看见的四阿哥那样，既不刻板也不冷面。他会关心人，会笑，会气我，而且居然还会哄人。”
　　我听了她的话，心中像刀片在磨折，这相遇居然还要感谢我为她做嫁衣。心中苦涩，脸上却越是平淡。汇凌见我半响不说话又道：“对了，钱钱，有一件事，四阿哥他当时问我这些曲子是不是自己作的。我告诉他是。你不会生气吧。”
　　是与不是还有什么区别吗，现在的胤禛应该在乎的是汇凌，而不是什么曲子。那曲子也只不过是两厢情悦的一块垫脚石罢了。我摇摇头道：“没关系。他在乎的是唱曲的人，与曲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汇凌听了我的话欣慰道：“你呀，好好休息吧，再过个把月就是到了选秀的时候了。你这样病泱泱的，还怎么指望被选中呢。”
　　我苦笑着轻声呢喃道：“既是如此。我还指望什么选秀呢。”
　　汇凌不知我话中含义，仍旧带笑道：“别瞎想，赶快好起来。”
　　——————————
　　这个年就在我困顿，失落，恍惚间过去了。这段时间，我总是在问我自己，我的到来究竟会有什么意义。我心念千回间的执着与穿越，放弃了太多太多的曾经，究竟换来的是什么？手执了沾满墨水的毛笔，不觉间纸上满是“胤禛”两字。落笔处已是一团氲开的墨迹，似我此时的心乱如麻。窗外的梨树终是迎不住春意，芬芳开来。这花开花谢间，这太多的无可奈何，进与退都在一念之间，如何不是我的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我似乎无路可逃。
　　妙妙端着水盆笑笑闹闹地进来，见我发呆，忍不住上前道：“格格，您最近究竟是怎么了。一有空就看着窗外的梨花发呆。也不像刚来京城时天天嚷着出门。”
　　我回神笑笑打趣道：“怎么，几日不出去就把你憋坏了？”
　　妙妙摇头凝色道：“格格，奴婢出不出去没关系。只是每天看见你这么皱着眉头发呆，心中不好受。”
　　我有些感动，“妙妙，你说四阿哥这人怎么样？”虽是问话，却倒更是像在自言自语。
　　妙妙不料我突然转移话题：“奴婢也只是见过四阿哥一面而已。”
　　我点头道：“我也是只见了他一面，却清楚他是我追寻一世的人。”几不可闻地声音说着。
　　妙妙不甚理解我的反应，看向我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又问道：“这是个名字吧。”
　　我点点头，轻声道：“胤禛。爱新觉罗.胤禛。”
　　妙妙惊讶道：“格格，你怎么能直呼当今皇姓呢？”是啊，我怎么能直呼呢，我是忘了我已经身在这封建王朝，我忘了我已是妙妙眼里的主子，那些宗室觉罗眼里的奴才。我已经不是身在现代，人人平等下的我了。也忘记即使是爱情，也是建立在主子和奴婢的称呼中。
　　妙妙见我不吱声又道：“格格，您心里有人了？还是哪位王公阿哥？”
　　我笑笑道：“过几日就是选秀了。以我阿妈的地位，想是不会被指得很好。若是如此，就不能带着你了。你要在府中好好的陪着额娘。”
　　妙妙听了我的话急道：“格格，奴婢要跟着你。您一定能选上，最次也是哪个府里的侧福晋。”
　　我假装呵斥她说：“怎么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京里达官显贵众多，能坐到侧福晋，甚至庶福晋的，哪个不是什么有些地位家的格格。”
　　妙妙听了我话颇为泄气，但马上又惊悟道：“对了，格格，怎么忘记十四阿哥了。他对您这么好，一定能帮您的。”
　　我好笑地摇摇头，要是一切都这么简单，就不必有人成天为各种烦心事愁眉苦脸了。
　　——————————
　　三月初时，我已是来到清朝一年整了。依照清历，还有几日，便要开始三年一度的八旗选秀。额娘这几日为我和姐姐准备随身的东西而忙碌，虽然仍旧笑呵呵的，我却看出她心底有多么的不舍。至于荣依和汇凌两人也是为选秀的事情忙乱，无心再聚，想是于她们来说，这选秀背后的意义该是更加重大吧。我看着别人的忙碌，自己却分外安静，十四来找过我几次，我都让妙妙以各种理由回绝了。
　　这日离选秀还有三天时间，我去看看荣依现在的状况。没想到，从尚书府中出来，还未下台阶，就看见十四的马车从眼前经过。妙妙看见郭尧陆大声叫了起来。
　　马车骤然刹车，十四将身子探出来吼道：“我说郭尧陆你怎么驾车的，爷我正睡的香着呢。”我心中好笑，想起上次出去，我也是一头撞在车框上，郭尧陆还被妙妙呵斥。转念一想，那一日若不是见了胤禛和汇凌，是否……
　　十四见是我和妙妙，跳下马车走过来气道：“钮祜禄，前钱，你好大面子啊，爷我三番五次来找你。你都给爷拒之门外了。见你一面倒比见我皇阿玛还难。”
　　我讨好的笑笑：“是奴婢不好，自那日之后，身体一直不利索。只是怕过了病气给您。”
　　十四见我脸色真不是很好，放缓语气柔声道：“那日你真是把我吓坏了，走，上车，外面冷。”
　　我奇怪他怎么学会关心人了，还是随了他的意上了马车。虽已是三月天气，外面却风沙极大，吹在身上让人不住打哆嗦。马车内却是另一翻景象，软座温席，还散发着一阵不知什么味道的熏香。让人马上放松了精神。
　　十四见我窝在角落，随手丢过一张轻柔的毛毯，我接过来裹在身前，随口道：“谢十四爷。”
　　十四阿哥叹气道：“你别老给我整这怪呛，你要真把我当爷才怪。”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却见他突然郑重道：“你放心，我会讨了你来。”
　　我的笑容突然怔住，奇怪地问道：“我，我放心？我没让你讨我啊。”
　　十四爷一愣，随即道：“你别装了，妙妙都告诉我了，你在纸上写我名字。你不见我的原因，是不是怕我不能给你个好的名分？”
　　我真是欲哭无泪，解释道：“我写的是胤禛。”
　　他自然道：“对啊，我知道。不是说妙妙都告诉我了。我本想直接去要了你来，没想到你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我听他这么说心中一惊，幸好有这样的误会，不然他若是直接去讨我，事情就麻烦了。我思考了下，缓缓道：“十四阿哥，奴婢想您是误会了。我写的‘胤禛’不是你的‘胤祯’。我… …”
　　十四不悦地打断我说话：“不是我，还是我四哥不成？你来北京这些日子只见过我四哥一次。和我相处这么长时间，我还不了解你吗？”我心道，你了解我什么，我就长得那么让你误会吗？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默认了，表情坚决却轻声道：“相信我，我不会委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