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阑珊》富察稚茵

6、第六章 十四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虽已是七月天气，却仍旧给人一种春天盛放的感觉。尚书府中的亭台小桥，山石流水精致美好的竟似江南风光一般。眼前的朵朵桃色已是要褪色般不舍，点点绿意迫不及待地向院内伸延。墙里秋千，却仍是墙里的佳人在笑。荣依和汇凌两人已学会我教的好多首曲子，我的琴技也是随着天气渐暖而不断升温。三个人笑笑闹闹，竟不觉时间过的极快，已是日上三杆。
　　那日听过十三阿哥的叙说，心中始终有一个疙瘩在系着，后来才发觉竟是忽略了去探究，当年敏妃若是真的穿越而来，境遇倒是与我相同。如若我没有记错的话，敏妃的家世应该是蒙古贵族，等同于公主的级别。她进宫几年，从她诞育皇子的数目来看，应是算受宠的，可为何她仍旧又那么多的伤感和难过？“在人间你是天，何苦要上青天。”这段段句句中又隐含了她当年多少的惆怅和埋怨。她不快乐吗?最重要的是，年仅三十几岁就消损的她，究竟有没有回到现代，还是，还是，直接消失在这个时空中。我越想越是头痛。
　　“钱钱，你整日愁眉不展的，似有什么天大的为难。连我阿妈都说，你小小的年纪，心思却比大人还重。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我和汇凌会帮你的。”荣依见我坐在秋千上好一阵不说话，忍不住关心地问道。
　　我心中感动，可又清楚不过，我的问题是谁都解答不了的。当下心中豁然，摇摇头笑说：“没有什么，只是想，天气这么好，老是窝在府里有什么意思啊？我现在好想吃西直门大街的‘水绕圆子’诶。”
　　汇凌一听，马上来精神道：“好啊！我也好久没出去逛了，荣依，就去一次嘛。”
　　看荣依的样子似乎也是被我们说得有些心动，可还是不放心地道：“可是，我阿妈… …”
　　我见她犹豫的样子马上劝道：“就一次，我们多带几个丫鬟好了。”
　　“那好吧，早去早回好了，我带慧心和博采，你带上妙妙和诗诗，汇凌带上水清和沙白… …”
　　“好了，好了，我的兆佳格格，再带就把整个府带去了。”
　　在我和汇凌的“挤兑”和荣依的坚持下，终是笑呵呵地带着六个丫鬟上街了。我们三人乘一个马车，她六人走在车旁。我笑荣依道：“不带这几个丫鬟还好。这下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车里坐的都是女孩子。”
　　马车停在西直门前，我们一路有说有笑，竟是有种在现代和朋友逛街的感觉。荣依和汇凌两人对我买街边餐很是不赞同，我却乐于此。她二人倒是很喜欢进首饰，书画店。几个姑娘家倒是真有些惹人注目。许是看见打扮得不俗，猜出是哪家的格格小姐，便也不敢不客气。不知不觉间已是过了一个多时辰，几个人已是有些疲倦，几个丫鬟手中也是拿满了各种物件。正巧路过“先问酒楼”，我就拉着她几人冲进去，荣依打趣我：“怎么就看吃的欢喜。”
　　我点头笑道：“民以食为天嘛。”
　　店家小跑过来哈腰道：“这位小姐又来了。今儿个想吃点什么新鲜的？”
　　几次光临已是熟悉不少，边拉着荣依和汇凌向楼上走，边道：“清卢河蚌，鲜汁醣豆花，醋烧无诸，再拌个凉笋。”想想又补充道：“还有，照我以前的那个方法弄些梨肉汁来，加些糖水多煮一会儿啊。”
　　店家一件件记下来，点头道：“好好，马上上！”
　　满意的点点头，平时的零花钱几乎都用在出来吃好吃的，今天又和荣依汇凌一起，一定让她们也尝尝这外面的品味。汇凌笑着对我说：“看来你这家的常客了。”
　　我扬扬下巴笑道：“有好吃的地方，都有我的身影。”
　　正要习惯性的到靠窗的老位置，却发现已经有人坐在那里。对着楼梯的那个人侧脸有点眼熟，看见我们一行人上楼转过脸看过来。妙妙在后面低呼一声道：“这不是那位送我和姐姐的郭尧陆嘛。”
　　我反应过来，见那郭尧陆低声和身边的人说了句话，那人立马回头，不正是十四阿哥。他看我一愣，咧嘴一笑，我也回笑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没想到一出来就见到你。”
　　他挑眉道：“怎么见着我扫兴么？”说着见我身后的几个人，“今儿个还拉家带口的？”
　　我摇摇头道：“非也，非也。都是闺中密友而已。”说着才反应到，汇凌今日居然会和她的未来的夫君意外相见，不觉心情大好，回头看着汇凌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和十四阿哥，故作失落地叹道：“看来有缘千里相聚的可不是你我哦。”
　　十四没听出我话中的含义，倒是汇凌恍然大悟似的突然上前，冲十四请安道：“奴婢完颜汇凌给十四阿哥请安，十四阿哥吉祥。”天啊。她居然早就认识十四。荣依见汇凌的反应也是一愣，但马上缓过劲儿来，同样上前请安。
　　十四倒是很自然，看我愣在那里，还以为我被他的身份吓到了。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咳了下憋声道：“不知者无罪嘛，本阿哥不怪你无理就是了。”
　　我摇摇头，无奈地随着请安。十四看看汇凌问道：“你怎么认识我。”
　　汇凌嘴角含笑，叠手微蹲道：“回十四阿哥的话，奴婢曾在宫中做过十三公主的伴读，有幸在德娘娘那里见过您两次。”
　　十四点点头：“我怎么没有印象。”汇凌刚要回答，却听店家喊道：“菜来了！-----”
　　我耸耸肩，撇嘴道：“好好一顿饭，哎。”
　　十四转头疑惑的看着我道：“什么意思？还是怪爷扫了你的兴被。”
　　我撅嘴道：“回十四爷的话，奴婢不敢。”还故意将“爷”字加重了语气。对他这个乳臭未干又爱面子的小子，我只能用激将法了。
　　果然他摔袖道：“爷----我，知道你不愿攀高枝儿。我准你以后不用这么麻烦。”
　　我故作不懂的问：“什么麻烦啊？奴婢没有在十四爷面前闲麻烦。只是我姐妹这么规规矩矩，奴婢自然就懂得礼数不可少。”
　　十四瞪了我一眼，吸口气道：“好，我准你们几个人，在外面可以不用拘束，不用给爷，哼，给我请安。”说完还像不解气似的看了眼刚上桌的菜，冲店家吼道：“把你们招牌的，好吃的菜都给爷上来，爷我今天请客！”店家听了马上笑逐颜开唯唯是诺。
　　我忍不住笑道：“那怎么好意思，这，奴婢们可不敢当！”
　　十四看我气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当的！”说罢转身摆衣坐回了座位上。我拉汇凌坐到十四旁边，又和荣依坐到了对面。方拿起店家刚送上的梨汁，为十四斟上一杯道：“十四阿哥尝尝，这是用鲜梨榨汁加冰糖熬的清热解火的果汁。”
　　十四斜视着我道：“你看我像火大的样子吗？为什么每次遇到你，都憋一肚子气？”
　　我吐吐舌头道：“就当奴婢晦气好了。”
　　一顿饭吃下来，只有我吃得我最撑，用手绢擦了下嘴，满足的抬头，见十四正瞪大眼看我，问汇凌道：“她平时就是这么吃的？”汇凌和荣依相视一笑，点点头道：“可能比平时好一点。”
　　十四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就不能像人俩学学，真给满族格格丢脸。”
　　我无谓地耸肩道：“我们入关之前，甚至更早的游牧时期，还不是用手抓肉，大口吃喝。文明是被感染过来的，何况我只是保留了大口吃喝的习惯。”说完补充道：“难道堂堂的十四阿哥会心疼奴婢这点吃食？”
　　十四白了我一眼：“‘感染’？什么都有理由，真不明白哪个是真正的你。”
　　我笑笑，看着十四和汇凌坐在一起。一个年轻气盛，一个聪灵毓秀。男俊女美，真是天生一对。想到此，我站起身道：“吃饱喝足了，也是时候回府了。十四阿哥，奴婢请求你一件事。”
　　十四不料我说风就是雨：“什么事。”
　　“那个，时候不早了，我和兆佳格格住得比较近，正好顺路。而完颜格格又不好带着两个丫鬟自己走，能不能搭您的马车回去？”我试探地问道，我可是为了你们好。
　　十四没想到我说的是这件事，看着我期待的眼神却也不便拒绝，只好点头。
　　我刚要转身下楼，十四叫住我：“等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我示意他说，他却犹豫了下，荣依和汇凌识趣的请安说在楼下等我们。见她几人下楼后，我才问道：“什么事这么神秘啊？弄得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似的。”
　　十四出奇的没有反驳：“这事我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就像上次赢十三哥一样。”我轻叹他真是病急乱投医，等他继续说道：“过几日我便要奉旨纳舒舒觉罗家的格格为侧福晋，可我不想娶她，我……”
　　我见他吞吞吐吐，不觉正色道：“皇家婚命，本就是抗拒不得。你自小生长在宫中，这本就是你最了解的道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犹豫？”
　　他一咬牙道：“我知道和你说你会保密，反正你也不是宫中人，无关是非。那格格原是太子中意的人选，可谁知皇阿玛偏偏将她指给我。太子妃曾对我旁敲侧击，让我对皇阿玛言明，不愿娶那女子。”
　　我哼了一声，曾以为还有两年时间才会接触到宫廷的种种，却不料，如此拐弯抹角还能知道些琐事。太子？是真的为了一时兴起得到那个女子，还是试探弟弟的心。太子妃？是真的为了太子，还是为了自己，我无从得知。可一个只有十几岁年纪的，本应是无忧无虑的少女却被莫名卷进一份考验的试卷中。今日，我站在旁观的角度去看待分析这件事，可有一天，我是否会为了胤禛而成为这样事情里，身处漩涡中的人。
　　我看着十四阿哥焦急的眼神。今天他会为了这样小的一件事而六神无主，可将来有一天，他是否即使是泰山压顶，仍旧沉稳老练，不动声色。我深吸口气道：“十四阿哥，谢谢你能相信我将这些话告诉我。可就像你所说的，我并不是宫中之人，并不懂宫中是非。出些小打小闹的注意还好。况且此事似乎也没什么转化的余地。不论是皇命，还是父命都是不可违逆。不妨换个角度为那位格格想想，也许她嫁给你是个好选择。何况日子还长，路还得慢慢选，叉字路仍旧很多。”
　　十四听罢我说的话，思考了片刻，点点头，并未作答。我接着说道：“靠天靠地靠父母，始终不如靠自己。别人可以帮得了你一次，却不能次次为你指点迷津。”说完我始终微笑的看着他。
　　他苦笑了下道：“我明白了。”然后展眉露出了一个我从未在他脸上看见的笑容，“有时候的你很特别，让人应接不暇。”我一愣，随即摆了个大笑给他：“就是在战场上，也得有最果断和自信的指挥。”
　　十四阿哥，胤祯。因为你是他最亲的血缘兄弟，所以，无论将来你们走到什么样的地步，我都希望你能骄傲地站立不倒。我怕你们在伤害对方的同时也是在互相伤害。只有你们都足够坚强，才能与对方，与自己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