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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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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我们是不是刚刚走过了?楼兰,是不是?”
“不知道,没有吧。”
楼兰环顾一遍周围,擦干额边的热汗,递了条干净的帕子给我,我接过丝帕胡乱的在脸上蹭了蹭,汗液却是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接连三天不眠不休,此刻楼兰看起来也是很狼狈。已经走了半日,我却觉得我们一直在这座山里绕圈圈,头顶骄阳似火,前边带路的那个看起来文弱的书生精神却还好得很,随着时间的增长,我的火气也是成正比的增长,“你们的头儿到底在哪?”我不耐烦的停下,坐在在山路旁的一块岩石上瞪着他。
“回宫主话,是公子钦。”他回到我身前,垂首,纠正,看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我实在很想踢死他。
“好好好。。。是公子钦,公子钦!那敢问阁下,公子钦现在何处,我们何时可达?”我翻了翻白眼,咬牙问道,这人看起来彬彬有礼,可读书人实在是酸的很,说句话而已,偏偏要咬文嚼字。
“翻过这个山头就可抵达了。”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七遍了!还要几个时辰,说!”我的耐性终于用完,狠狠的吼过去。
宫汝巍的头垂得更低了,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一副我欺负了他的样子让我很是有罪恶感,起身挥挥手不再与他计较,“算了算了,走吧。”
“是。”
这次他倒是没有骗我,果真很快就到了,只是他却是将我们带到一片沼泽地,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想要谋财害命,或是劫色采花,我瞪着他:“这?”
他还是毕恭毕敬的微微躬身,“是的,宫主。”
我举目望去,这里看起来并不可能住人,整片沼泽地只生长着一片榕树林,再仔细望去方察觉,确切的说这不是一片榕树林,而是一株榕树,这株榕树还真是伟大得吓人,几乎覆盖了整片沼泽地,它应该足足有上千年的历史。无数气根从枝上垂下,一直延伸到地底,形成了独特的奇观,而那主干大约就有七八人合抱那么粗,枝叶更是繁茂,撑起了一把巨大的伞。
“公子钦呢?”
宫汝巍抬了抬手指,“在那儿。”
“树上?”我挑眉。
“是。”他仍旧是站在哪里一动不动。
我轻笑出声,笑声中不乏嘲笑的成分,“原来我不远千里而来寻得的竟是个连居所都如此特别的。。。。‘鸟人’”那宫汝巍虽未全然明白我话语中的意思,却也知道我说得绝不是什么好话,故而看我的眼神又多了一份厌烦,我冷冷的一瞥那宫汝巍,道:“你是想要我用三只脚爬上这棵树么?那恐怕要耽误了你今天的晚饭了。”
那傻鹅看了看尚在当空的日头,望了我一眼道:“宫主的话,汝巍不明白、”
“不明白?三只脚的当然是指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人。你该不会让楼兰这个弱女子带我上去吧。”
他微微皱眉,眼中有一闪而逝的不屑和鄙夷,不情不愿的扶起我的手臂,“宫主千万不可乱动,这下面是沼泽,若掉下去就会越陷越深的。”我点头称是。
真没想到这酸书生的功夫居然很了得,携了我还是轻轻松松的落到了三十余丈高的树上。这树上当然是别有洞天,榕树中间的枝干被除去,留出了很大的一片空地,主人在其间筑了间木屋,看得出,屋子周围的枝条也是时常修剪的,没有一根触及屋子的枝叶衍生,更夸张的是,那木屋还是间两层的小楼,门窗都建在朝阳的一面,朝阳面的树枝也被修剪得很考究,刚刚好没有挡了光线,却没有人为修改的死板,看起来别有趣味,真真是恰到好处。
宫汝巍带着我和楼兰进了木楼,屋内也是很敞亮,各种摆设一应俱全,看起来是个待客的厅堂。主人将这里布置得很有味道,自然纯朴,别有一番趣味,桌椅茶几虽不是什么漆金包银的家什,却也都是名贵的沉香木,且雕工精良,绝非俗物。
宫汝巍没有让我们在楼下等待,而是直接领了我们上二楼,就这里的风俗而言,主人的屋子一般都是一楼待客,二楼是作书房和卧室的,现下却将两个女子直接领进了二楼,似乎不妥,我与楼兰对视一眼,脚下却是不停,跟着上了二楼。
“钦,宫主来了。”宫汝巍随意的步入,为我撩开翠绿的纱帘,我本能的挡住过于强烈的光线,却在下一秒呆怔住,几乎所有的思考不复存在,这个乱城到底还有多少误坠凡间的神祗。
他背对着窗口站着,金色的阳光从窗口投射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天神的华彩,一身天青色的长袍微微泛着白色,那只是件洗旧的普通的麻衣,只是眼下它却比任何华服都要耀眼,就像眼前的男子一样,让人无法斜视其他。我进来的时候,他正站在窗口的书桌前,执笔像是想些什么,他低着头,只看到被日光晕染下的金色睫毛,衣服宽大的袖口随风飞舞起来,袖中的手却是稳稳的悬笔于纸上,修长的手指握住笔杆,似乎在在思考着,然后浅笑,悠然落笔,可在听到宫汝巍的声音时顿住笔锋,蘸饱了墨汁的笔尖在纸上留下一道墨迹,他微微皱眉,让人的心都忍不住纠结。他抬眼——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投射的光影勾勒出柔和的脸部线条,好像渐渐透明了一般,一直延伸至下颚有了一些坚硬的转折,薄唇微微勾起一抹暖暖的笑意,温润如水的眼睛好像一潭可以看到水底的清泉,清澈、明媚,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浸在那样的温柔中,连眉角都是柔和的向上微扬着,温柔的却是绝对的骄傲。
他带着些许不悦的看了宫汝巍一眼,无可奈何的轻叹:“又让你毁了一张纸。”他的声音就好像我喜欢的五月的天气,温润柔和,满载着和煦的温柔,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低沉,明明是责备的话语,他说来也是没有一点苛责的味道。
宫汝巍哈哈笑起来,完全没有一丝歉意,也完全不是面对我时的的严谨肃穆,倒是有几分像快意江湖的青年少侠模样,我不禁眼光在他俩之间流转,让我思想丰富的脑袋不乱想那是不可能的,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热烈,流露出的讯息太过浓烈,再转眼间却见那男子含笑看着我,让我觉得好像被人逮到做了什么坏事一般,从未有过的无措起来,他的眼睛像是最华丽的星辰,溢满华彩,好似是让周遭的一切失去了神采。
他走过来,躬身拱手——“宫主。”尔后微微一笑,让人都温暖起来。我故作轻松的一笑。“hello!”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更加让自己不自在,生怕他会多想些什么,他却好像不在意,或者,他是根本就没有听到我“激动”之时说出的这句细若蚊蝇的声音。
我抬眼,果然他还是像刚才一样摆着温柔和煦的笑容,让心如沐春风,“您就是尉迟容约的女儿?”他问。
我忽然好奇起来,“为什么你们好像每个人都知道我是尉迟容约的女儿?”
“因为你姓尉迟。”他还是笑着说道。
“为什么?”我更加疑惑起来。在这里,只要说出我的姓氏,就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尉迟容约的女儿,是晚郡尉迟庄的小姐。“为什么我只要。。。”
“钦少爷,钦少爷。。。”一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兴冲冲的自楼下直奔上来,一阵风似地卷进了屋子,一头撞进他怀中,他微一皱眉,颇有些无奈的将那小子撞得晕乎的脑袋摆正了,那傻愣愣的小子缓了一会抬起头来,羞赧的傻笑“钦少爷要出去是么?这次。。。”他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这次钦少爷可以带我一起吗?”
他略一沉思望向我,浅笑道:“这次可不是由我做主的,你要问问宫主。”
“啊?”我与那小子都是明显的一愣,只见那傻小子瞪着一双闪亮亮的虎目疑惑的看着我,他转头问道:“她就是新来的宫主,就她?”这小子口气中明显的轻视让我额上的青筋忍不住跳动。
“小虎。。。”他有些头痛的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向我解释道:“小虎秉性纯良,不知人情世故,还望宫主切莫与他计较。”
“自然不会。”谁会与那毛未长齐的小鬼一般见识,此刻的我完全忽视刚刚自己想要暴扁那小子的冲动情绪,那小鬼却像是看透我的想法,面带不愉的拿白眼看着我,让自己感觉很是狼狈。
“小虎,还不见过宫主。”那叫小虎的小子扭捏着向我一躬身,算是行了礼,现在我倒是觉得宫汝巍真是个有气度的人,即便我知道他很是不喜欢我,却还是会大大方方的与我招呼一下,这小子却显是被人保护过头了。
我尽量保持风度的浅笑道:“你叫小虎?”随即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小虎。。。小虎。”难道他会是干娘让我寻找的虎力?我斜睨一眼那个满脸倔强的孩子。
他一脸狐疑戒备的看着我,像是猫儿一般警惕的竖着猫耳。我嗤笑一声道:“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他顿时羞恼得面红耳赤,叫嚷着:“你。。。谁怕了。”
“小虎,不得对宫主无礼。”他柔声说道,那小子却是像受了十万分的委屈,居然流下泪来,着实吓了我一跳,古人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么。
宫汝巍自那小子进来便是一付“弱柳扶风”的摸样,手轻抚着额头,此刻也是无力道:“小虎。。。你可以莫要再丢人了么。”
“连二哥也嫌我了。。。”那小子哭的更厉害了,宫汝巍更加“柔弱”了。
我实在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场面,不得不寻些话来讲,看着他对小虎宠溺的样子,也觉得一阵厌烦,向着他微抬了下颚,随口扯道:“那个,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话脱口而出才发觉这句话在这些古人看来该有多劲爆,无异于一个轻佻的男人在和边上的漂亮女人搭讪——“小姐,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吗”。我正在为自己的愚蠢懊恼不已,第251次鄙视自己,却听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轻轻说道:“倾城,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