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焉苒剧团今天下午在市立大剧院彩排走台子。
陈歆蕴捧着本子看两个演员对戏，嘴抿着，抬眼时便有浅浅的阴影落在眼下。
“您走吧，阿列克谢.费奥多罗维奇！我感到耻辱，我感到害怕！明天……我要跪下来求您，明天您一定要来……”闵思依颤着声，整个人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扑倒在地，但她作为大小姐、作为上等人，她要强行稳住她的体面。她对着青年，又似祈求又似发泄一般悲伤喊道，愤怒的火焰把她的眼烧得发亮，青年往后退，想要搀扶她可又胆怯，扭过身跑了。
“啪啪啪。”她鼓掌：“我喜欢你在这段的情绪处理。”
闵思依笑了，掏出手帕擦拭额角的汗：“我琢磨久了还是觉得这样好一点，谢谢。”费奥多罗维奇的扮演者林哲从后台拎了三瓶矿泉水小跑过来，一人递了一瓶。“她真把我吓到了。”他吞了一大口水，“那个幽怨的眼神，哎格鲁申卡小姐，作为始作俑者，你满意我们的表现吗？”
陈歆蕴单手托住腮，用迷茫的表情对着他，然后她起身，提住黑裙裙角，行了个屈膝礼，再抬头表情俨然换了个人。她甜甜的笑着，酒窝盛了蜂蜜，眼睛一边钩着人一边显出些天真的嘲讽，她柔着声音甜甜腻腻无比恭敬地开了口：“哎呀，我是个蠢女人，您待我这么善良这么的高贵，哎呀呀。”无形的钩子把人吊起来晃啊晃，又似觉得没了趣味，咔哒轻描淡写丢了去，半晌才掩着嘴心满意足欣赏起被害人的惨状。
林哲捂住脸，没忍住笑：“这个惊吓更大了。”
“今天就先到这吧，大家都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陈歆蕴翻了翻手机，划掉完成的任务。
“这才中午，咱们可以去吃个泡泡鱼。”闵思依兴致勃勃建议：“那家的番茄锅特别香，上次小蕴和我就吃了一整锅。”
陈歆蕴笑着听——她吃薯条都不沾番茄酱，任何番茄制品吐出来都很难受，酸辣涩，她眼泪都会吐出来。但是她从不说，这是她所以为的合群的正常成年人该做的。
这没什么。只是她今天担心排练，多吃了一颗药，怕是反应会更大。
林哲犹豫了一下，垂了头：“算啦算啦，我得加紧把小说原著啃完，加强人物理解。”
他们这次排的是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巨著《卡拉马佐夫兄弟》，听到通知的第一时间林哲就愣了，他苦着脸把作者的名字翻来覆去读了一下午，普通话等级考试一级甲等的剧团第一嗓陷入人生低谷。
“我特别怕苏俄作家和他们的小说，看到我就想哭，哭得比我演哈姆雷特时还惨。”他对着陈歆蕴诉苦：“我念书那会我女朋友推荐我看《百年孤独》，我一边哭着揪头发一边看，看完就分手了，受不住……真的要秃。”
“我倒是挺喜欢苏俄小说的，”应该说是相当喜欢，陈歆蕴翻原著划着笔记：“还有啊我可怜的孩子，《百年孤独》是马尔克斯的书，他是哥伦比亚作家。”
林哲在这样一个灰暗的日子知道了两件事:一是其实拉丁美洲的作家和他们的作品他也怕，二是，陈歆蕴是个魔鬼，这个选题是她做的！
剧团从去年年末就在策划新项目，经典著作搬上舞台，找名著的本子来演。试过《红楼梦》节选之后反响很好，大受好评，团长准备继续推进这个项目。
陈歆蕴拿到计划书就去找团长，两个人在办公室聊了一下午，定了第二部就演《卡拉马佐夫兄弟》。没有现成的剧本，前前后后忙了三个月，陈歆蕴改出本子，又交给编剧组修了好几版，终于定稿，一切都很顺利愉快，除了林哲的哭声飘荡在练功房经久不衰，余音绕梁。
孩子从读通角色名，到现在视死如归要去看完原著，真的很不容易了。
闵思依靠着林哲哈哈哈哈笑了好一会，末了扯了披肩和他们道别：“那我也回家睡觉了，为了还原这个憔悴的小姐我好几天没睡好了。”
陈歆蕴在更衣室换好衣服，拿起手机就看到最新的微信，她划掉团长发来的那条，对着下面的一条看了几遍，把手机按灭。
团长像有急事，一边收拾提包一边把文件夹塞给陈歆蕴，她倚着门，拆开看。
“大合作哇。”一目十行扫完，陈歆蕴笑了笑，把文件重新放回袋里，压得平平整整。“是吧，我马上去和他们再谈谈后续安排，虽说板上钉钉了，这次公演他们老板要来看的，你们演得好，我们……”团长竖了个大拇指，“宝贝们要好好惊艳一下他们！”
“好的，女王大人!”
团长今年快五十了，看着也才三四十出头，在剧团众星捧月，浑身洋溢着精神气，妆容精致，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和人谈工作，偶尔客串一下，只要她一上场，台下绝对一片热烈呐喊鼓掌，不老女神年轻时的缔造了无数传奇，现在安心退隐幕后，帮剧团成员打点安排一切。陈歆蕴由衷敬佩她，和她关系也好，她是个好相处的前辈加上司，全团一起叫她女王大人。
人欢快地跑了出去，留下一片哒哒哒的高跟鞋脆响。陈歆蕴把文件夹放回办公室，兀自低头笑了。
三月的w城还是有点冷的，寒风挥着小爪子冲过来，把陈歆蕴的裙摆吹散成花。她看了一眼云朵厚实的天，又看了看时间，抿着唇走了。
大衣外套挂在更衣室的衣柜里忘了拿，可她不愿再回去取，想着要走过漫长的走廊，走廊两边都是门，门里随时可能会探出一个或好几个头，她得微笑，要得体地寒暄，有时还会被抓去聊天——大家喜欢和她聊天，她讲话总是有趣，也爱逗人笑，嘴甜，哄得人心里像灌了蜜。
她真的没有力气再去走一遭了。
低落来的猝不及防，或许它是如影随形的，蛰伏着，紧跟着，在某个时刻突然冲出来给大脑一拳 ，再狠狠踹一脚胸口。
拐角有一家便利店，还有不起眼的阴暗角落。
她拿起牛奶，对着放巧克力的柜台发了一会呆，抓了一盒饭团，又放回去。结账处的队不长，老板一边收银一边拿手机看电视剧。
“你知道吗，你走过来的时候，我突然看到远方的云像游鱼似地散了去。”清甜的、讨人喜欢的女声，微微上扬的尾音比蝶尾还柔软，诱人，似乎带了颜色。
“十二块。”
老板抽空看了一眼牛奶，又继续对着屏幕傻笑。
是何滢最新的电视剧，一如既往，大火。谁不喜欢何滢呢，国内最年轻的视后，有颜有演技，没黑料没丑闻，一心一意走实力派女神路线，与知名制作人的恋情也是吸了一众粉。
才子佳人，从校服快到婚纱，比言情剧还动人。
陈歆蕴怎么会不知道她，她们……
突然震起来的手机让她从走神状态中抽离，晃晃头，她走出便利店，直接往角落走去。
不起眼的地方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陈歆蕴拉开副驾驶的门，暖气热烈地抱住她。
斯正榆坐在驾驶座上，听到声音急急侧身望过来。他浓眉大眼，生得周正，是长辈挚爱款，今天戴着一副精英气质十足的银丝边眼镜，但远够不上斯文败类样，只勉强压住了点眉宇间的少年气。口罩挂在下颔，脱了西装，白衬衫没系领带，脑后拿黑丝带绑着不长的一小根马尾。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
这张脸，所有喜欢何滢的人都会印象深刻。
他是何滢的男友，早上刚和她上了微博热搜，被粉丝催婚，声势浩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