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岐岐鹿

47、第 47 章

　　程诵这两个学期基本不管这班子人怎么闹，毕竟都是挨在教室里的时间偏多，他甚至都恨不得学生们能放下书本出去玩一整天，免得憋坏在教室里。

　　可距离高考还剩下四个月，只有一百多天。越到高考这群人越是书虫，整天啃着卷子和课本。

　　为了避免学生压力过大，高三第二学期开学那两周，学校都会办拔河比赛，程诵在班会课上说这件事的时候，九班的孩子们明显都兴致缺缺。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班没个重量级，周石山倒是敦实，但跟隔壁八班的那两尊大佛相比，估计对方不用用力，他们拽都不一定拽得动。

　　“这比赛争名次不是主要，我们重在参与好吧？”程诵瞥了一眼门外正好查课经过的吴司，无比淡然地说：“更何况，论成绩现在我们班平均分哪次不是年级前游呢？权当放松一下。”

　　众人跟着程诵的眼神看出去，发现了抽抽嘴角的教导主任。大伙儿立即会意地鼓起了掌。

　　根据小道消息，以前这两位老师是校友，就爱争高争低的，到了二中在工作上也爱较劲，私底下关系却很好，所以程诵成了所有教师里唯一一个敢跟上级打嘴炮的人。

　　不管怎样，学生负责吃瓜就完事儿了。

　　苏淼一边拍手一边偏过头问乔林：“哎乔哥，拔河呢你参加不？”

　　乔林沉吟半晌，“能说不吗？”跟苏淼还好说，跟别人前前后后贴着的话……他确实有那么点儿不乐意。

　　“不能。”苏淼摇头，笑弯了眼说：“我们老早就排好了，体重120以上的男生得全上。”

　　乔林：“……那你还问？”

　　苏淼套路完，笑嘻嘻地向登记名字的周石山打手势，先指着乔林再指着自己，最后比了个“OK”，周石山也给他回复了个“OK”，然后把乔林的名字写上了报名表。

　　乔林没看见他们打手势，但自己琢磨觉得不对，疑惑地问：“我们班体重120以上的男生数量比参赛名额要多很多啊，怎么全上？”

　　苏淼冲他眨巴眨巴眼，没有说话。

　　“嗯？”乔林终于回过味儿来，眼神危险地凑近了，“小树苗，你诓我？”

　　苏淼一边赔笑一边躲，直到程诵强调课堂纪律，才跟着一群差点玩疯了的男孩子们一块儿安静下来。

　　因为要训练拔河，所以原本两周一次的体育课又增加到一周一节，各班只上了两周拔河的知识培训后，就迎来了海选。

　　对于九班来说，参加拔河比赛其实没什么意思，还没有校运会有意思，校运会起码你跑快点跳高点还能有个名次，拔河真就是图个重在参与。

　　所以当体委抽完签后满面笑容地跑来跟他们说，他初赛抽到了个五班的时候，班上一开始鸦雀无声，两秒后大家突然都欢呼起来。

　　五班是文科班啊，还是文科班里男孩子最少的。

　　哦耶，他们居然能过海选。

　　苏淼听见五班总觉得熟，但一直不知道哪里熟，等到了赛场上看见卢霜才反应过来。

　　苏淼也不是不喜欢卢霜，怎么说人家当时出来作证就帮了乔林大忙，怪就怪在当时偷看乔林找她的那点经历还历历在目，想想都有点脸热，面对人姑娘自己总心虚。

　　卢霜倒是大大方方，在比赛范围外圈还跟他们俩打了个招呼。

　　回到比赛上，虽然说重在参与，但赛场上的五班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水平，他们压根没在比赛上下多少心思，裁判吹完哨子还没五秒钟，九班的啦啦队都没机会喊口号，他们班就赢了。

　　这可能是全校有史以来最不思进取且最快速的一场拔河比赛。裁判吹完哨后面露十分的尴尬，甚至还连着三轮比赛都是如此，最后体育老师被尬得无话可说，判决后赶紧溜去其它赛点看别的班比赛洗眼睛。

　　“水分，真水分。”苏淼拧开一瓶水，摇头啧啧道：“回头体育老师就要说我们两个班没有竞技精神。”

　　他刚喝一口水，眼睛一瞥就看见卢霜特地走到他俩面前问：“有空么？我请你们喝奶茶。”

　　苏淼一个没注意，嘴巴就被不小心吸进了矿泉水瓶，赶紧背过身把自己解救出来。

　　他和乔林对视一眼，觉得自己此时比今天的裁判还尴尬。但卢霜不知道多坦荡，就他一个人在脸红。

　　好歹帮过自己的忙，苏淼没花多少时间想其中的利益关系，三个人就一边尬聊一边朝校外的奶茶店走。

　　校门口的大路还算宽敞，苏淼跟卢霜基本不认识，乔林也不可能丢下他和卢霜并肩走，他又不能让一个女孩子走在车流边上，于是自己特意走到了外面，乔林就夹在他们两人中间。

　　现在正是放学的时候，路上车来车往，苏淼左看看又看看，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机会过去，时间一长他也不耐烦了，瞅着车之间的空档就要往前钻。但刚走出去两步，乔林在他身后抓着他手腕一扯，苏淼整个人就往后退了回来，同时身后一辆自行车几乎贴着后背擦过。

　　“你是不是从来不把自行车当车的？”乔林恶意地捏着他肩膀晃了两晃，半担忧半教训，“上次也是这样，就不能好好看路么？”

　　苏淼尴尬地笑了一声，抬头就看见卢霜在看着他们俩，赶紧从乔林手里挣了出来。

　　苏淼摸摸鼻子，转头觉得更尴尬了，“不然，我们先过去好了。”

　　卢霜没说什么，但过了马路后就加快了脚步走在他俩前面，到了奶茶店后也是先走进去，再回头问他们：“我请你们，喝什么？”

　　“没事，我来吧。”乔林直接上前摸出手机扫了下码，对点单的服务员指了一下招牌，“要两杯柠乐。”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着卢霜问：“你呢？”

　　卢霜无奈地笑了声，“你干嘛呢，说好是我请的。”

　　乔林直接挡住了收款二维码，“应该的，上次的事我们还没谢谢你。”

　　终于提到自己了，苏淼一边点头同意乔林的说法一边凑到他旁边嘀咕：“乔哥我不要柠乐，我想要奶茶。”

　　“不行，”乔林挑了下眉，“上次你喝完睡不着一直在我铺上闹，你忘了？”

　　苏淼：“……”

　　他俩虽然说得小声，但卢霜还是听见了，她失笑，发觉自己站这儿不太合适，只能对前台点完单后自己赶紧溜。

　　乔林还了钱，卢霜也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在他俩对面。她盯着坐立不安的苏淼看了两秒钟，突然笑了声，“那什么，大家不用这么拘束的，我只是听说乔林你参加了艺考，我弟明年也要准备考试，来问你点事而已。”

　　苏淼松一口气，还好还好，今天不是尬聊，这个话题他没怎么插话，就咬着管子听他们一问一答。

　　他很少过问乔林在画室的事，生怕给他造成了压力，所有事情都是乔林主动跟他说的，但是等卢霜一问细节，他才觉得美术生的艺考路远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们要提前衡量自己的水平，将自己的未来计划清楚，再一项项地去执行，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因为没有艺考经验，所以能提供的建议也并不完善，这期间的苦他们都要自己扛着，不像苏淼这样，在高考前的每一步都有学校家里给他规划好。

　　卢霜把乔林说的点都记了下来，又好奇地问：“话说，专业面试时间如果冲突了的话，到时候只能去其中一场么？”

　　乔林点头，“对，所以报名的时候要做好取舍。”

　　卢霜又问道：“原来这样，你当时报的学校都没冲突啊？”

　　乔林犹豫了片刻，还是答道：“因为我只报一个学校。”

　　卢霜一愣，“那……那万一没过呢？”

　　“我没想那么多，”乔林旁若无人地朝苏淼扬了一下下巴笑道：“而且我确实也过了。”

　　苏淼看着他嘿嘿笑了一声。

　　卢霜沉默半晌，突然问：“我有个问题，可能有点唐突，就是……你们在一起了吗？”她说完又赶紧解释：“啊那什么，你们别介意，我就是觉得你们有点亲近，我也并不反对这种事……”

　　乔林在桌子底下抓住苏淼无处安放的手，伸上了桌沿笑道：“谢谢。”

　　卢霜松了一口气，一下子还有些释怀。

　　第二天九班参加复赛，这次对面班级的重量级别不是他们这些小菜鸡能搞得定的。裁判一吹哨，九班的人就拼了命往后拽，挺着一口不服输的气挨了好几秒。班上的女生喊加油甚至都喊破了嗓子。

　　这时边上五班的人路过，卢霜拉着他们突然站到了九班啦啦队的阵营里，跟着半个场的人在那儿狂喊九班加油，然后莫名其妙的，边上路过的其它人听见这震耳欲聋的声响还以为即将是冠军战队，竟然也热血澎湃地一起喊加油。

　　对面班一看傻眼了，赛场上的人更加懵逼，在这种懵逼的激励下，他们把九班给拖了过去。

　　复赛和决赛是同一天进行的，九班输了复赛，却默契地全一股脑涌去了决赛点看十班和八班的比赛。

　　几年后两边班长一起组织的同学见面会上，两班人一说起当时的盛况都忍不住叹服。当时惠风和畅，一张张青涩的脸紧张又兴奋，八班与另一个班的选手面对面站着，手上抓着麻绳。

　　裁判严肃起来，抓着红绸丈量，一点也不愿给哪个班放点水，然后手高高抬起，脸上紧张到沁出汗，八班的啦啦队就在一旁比选手还激动得喊着口号。

　　苏淼看到了刚才卢霜给他们喊加油，一时间自己都有些激动，他在赛圈外抓着隔离带冲乔林挑了挑眉，“乔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赛场上的声音太吵，乔林凑近问他：“什么？”

　　苏淼没回答，下一秒他突然冲着比赛的人，跟着八班的啦啦队大喊对方班级的口号：“八班！夺冠！八班！夺冠！”

　　他这一声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吼，两声过后就差点破音，乔林和站在他边上的赵泽周石山他们都被吓了一跳。乔林缓过神后，竟然也把手拢在嘴边，压着苏淼的尾音继续喊。

　　这回其他人都懂了，于是在这里扎堆的几个男生一声叠一声，跟着八班的啦啦队一起给八班的选手加油。分布在其它地方围观的九班同学看见自己同班的人跟那儿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喊了起来。平时两个班比平均分时风凉话说了十八箩筐，这时候却默契地站到了一起。

　　与上一场一样，赛场上围观的其它不知名人士见自己前后左右都有人在喊，也不知道为啥喊，但莫名其妙就也跟着一起给八班加油。

　　于是赛场上又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一幕，以决赛圈为圆心，方圆五米内，除了八班对面的十班，其余场上的人全都喊着同一句口号，十班的啦啦队几次重振旗鼓想出声，最终二而衰三而竭——他们班人少，根本喊不过啊！

　　最终裁判员一声口哨把围观群众的热情又添了把柴。他的哨声还没停，手劈下的同时一声尖锐的哨声刺破宁静，差点没吓栽路过的两只小鸟。

　　全场将近三百号人跟那吼着：“嘿！嘿！嘿！”这是体育老师教的，说啦啦队甭喊加油，紧着节奏喊嘿，好让选手跟着发力。
　　僵持了快一分多钟，十班首先撑不住了，最后八班选手齐齐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啊——”，就把对面扯了过来，因为势头太猛，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

　　裁判宣布结果的时候，两个礼炮就在他们中间轰开。

　　赢了比赛两个班的学生就差抱在一块儿哭，苏淼也喊破了喉咙，根本发不出来声了，但却从来没觉得这么痛快过。

　　苏淼拉着乔林退出人群，沙哑着嗓子说：“你信不信，这绝对载入史册，刚才我看见摄影社的人在拍照，不知道拍到我没。”

　　“那也是八班被载入史册。”乔林抿着唇，突然伸手碰到了他的脖子，苏淼疑惑地问了一句“什么”，乔林的指尖就传来了声带振动的细微麻痒，他一愣，赶紧放开了手，耳朵还有些红。
　　天知道现在他多想把苏淼拉回宿舍然后对他做点什么事儿。

　　但苏淼却完全没发觉他的异样，只宽怀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班才是历史创造者——”他说着往前大跨一步，突然展开双手往后转，说完最后一个语气词：“——啊！”

　　然后没看路的苏淼就落入了赵泽的怀抱。

　　“......啊？”赵泽的手还扶着他的肩膀，此时完全摸不着头脑，“你干嘛，碰瓷？”

　　苏淼吓得赶紧站直站稳，“你怎么在这儿？”

　　赵泽莫名其妙，指着前面自己班门口疑惑地问：“回班啊，不在这我在哪儿？”

　　苏淼一噎，讪讪道：“没事没事，失误失误，误会误会。”

　　赵泽满脸写着疑惑，“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苏淼糗得直推赵泽肩膀把他往教室赶，还没把赵泽推进门，身后就传来了程诵的呼喊：“九班的——过来几个男生！”

　　几人回头，就看见程诵冲他们招手，指着楼道尽头说：“小卖部送不进来货到教学区，你们找几个人帮忙把东西搬过来。”

　　周石山兴奋地问：“老师，搬什么东西？”

　　程诵托了下眼镜框笑道：“可乐。”

　　他们刚把可乐搬回班，八班的班长就领来了奖状，但他却没先去自己班里，反而第一个跑去九班，也没管程诵在不在，冲着周石山就是一个大拥抱，这时从后门涌也进来八班的学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来的礼炮，一进门就是“砰砰砰”三声，跟领导阅兵似的，两个班的班长抓着奖状在讲台上乐，程诵拿出手机给他们拍了张合影发了班群，其他人见状也挤到了镜头下，各种剪刀手占满了屏幕。

　　上课期间很少人带着手机，所以拍完后很多人都挤到讲台去找程诵看照片。

　　乔林原本站在程诵后面，人多了他就干脆退到一边，安静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群里的原图看了一眼就保存下来，唯独在其中几张有苏淼的照片上目光停留许久。

　　照片上面的少年们每一个都是骄傲热情的。而苏淼的笑容干净明澈，仿若枯木生出嫩芽，眼角弯弯，视线却与他人不往一处去，仿佛穿过屏幕与时光看向了他的眼睛。

　　乔林勾唇，突然十分庆幸。
　　他何其有幸能得一人如果青睐，不管何时都能在人山人海中予他一寸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