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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空地上时不时传来鞭炮声,厅里有几位长辈喝高了的唱起了歌,到最后他们也只能被搀着回房间休息。苏淼也跟着喝了不少,脸红得恨不得把毛孔全都张开散热。苏垚明明一直被劝酒,现在居然还能直挺挺地站着,甚至还能挽起袖子帮忙收拾桌子和刷碗。

      苏淼晕乎着倒在沙发上,看着他哥忙碌的样子,心想苏垚这么好一个人,陆沉不要真是可惜了。
      转念一想,二叔和苏垚,不论是不是两情相悦,最后下场都没个好。

      现在他和乔林倒是稳步发展,但是高考后呢,以后呢?

      苏淼长叹一声,突然想到被二叔发现后他把手机直接扔进了兜里,到现在都还没跟乔林解释。他急忙拿出手机,发现机身烫得吓人,无论怎么按也按不亮屏幕。他连忙从沙发上蹿起来,跑回房里插上充电器,看见充电标识后才松了一口气,幸好手机确实只是没电了。

      等了一会儿手机开机,但房里的信号还是一如既往的差,苏淼也不敢再爬上屋顶去,只能踮着脚高举着,连上网后发现乔林居然在电话后一直没联系他。

      不该啊?现在也不会忙。苏淼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发了条微信解释:“刚才我手机没电关机了,来不及跟你讲。”

      乔林很快就回复了过来,“我知道,二十分钟前才关的机。”

      这下苏淼更疑惑了,“你怎么知道?”

      “你电话没挂。”

      怪不得手机一直这么烫!苏淼后知后觉,连忙问道:“那我跟二叔说话的时候,你该不会一直听着吧!”从他屁滚尿流从屋顶滚下来到二十分钟前手机关机,中间起码两个小时。

      “是啊。”

      “我……操。”苏淼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情绪了,“你多闲得慌啊单边听我两个小时的电话。”

      “反正我也没事干,而且挺有意思的。”乔林也不说跟二叔解释的那段过程,只问道:“我听你刚才喝了不少酒吧?”

      给他一提醒苏淼觉得手更酸了,但还是倔强地回道:“我还行,就是这酒劲头有点足。”

      乔林在另一端码着没有感情色彩的字:“那别看手机了,充着电,你洗个脸睡觉。”

      “?”苏淼发了个问号,底下连着一串文字:“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十二点了,你让我睡觉?要守岁啊。”

      乔林完全没理解他的盘算:“那都是小孩子的事,你凑什么热闹,累了困了就睡觉。”

      “我!”苏淼咬牙愤愤出声,“我还喝东鹏特饮呢我!”

      他又说了两句,谁知乔林还是直男一条线,直接没脾气了,一放下手机就再也没了信号。

      苏淼想起什么,又抬起手问:“你真不问我二叔的事?”

      “我都听到了,有什么好问的?”乔林说完催他:“你喝酒了别跟着熬夜,头晕。”

      “我房里没信号的,等下你发什么消息我可看不见。”
      “那正好,没人群发扰眠。”
      “……”

      苏淼只回了个省略号就再也不说话了,赌气似的栽回床上,明明脑子晕乎,但躺了一会儿却发现根本没有睡意,干脆爬起来到院子里洗了把脸,好歹打起了一点精神。
      他身上没有带手机,听着周围的声音就多留意了。

      前厅热热闹闹,后院静谧冷清。
      皎白的月亮跟免费大灯泡似的,乐此不疲地倾倒着微凉的光,风卷着高高的云,一点一点跟月亮往东竞走。

      苏淼一低头就看见了刚才架着的梯子,鬼使神差又爬上去了。夜风比刚才在院子里感受的还要冷,苏淼坐在屋檐上,面前视野开阔,让他想起在城南的山头看见的那一片朝阳。

      千里共婵娟啊共婵娟。苏淼托着下巴表情冷漠,既气乔林不解风情,又恼自己随便闹别扭,直到更深露重打了好几个喷嚏,才磨磨蹭蹭遛回房里,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十一点五十七分。

      他捧着手机躺在床头,反正消息也发不出去,干脆就百无聊赖地胡乱打字。

      “好没情调一男的,这种日子居然还要我早点睡觉?”
      “你看这月亮又大又圆,看这乔哥又傻又甜。”
      “我真就去睡觉了我跟你讲,什么新年快不快乐的我还不说呢。”
      “我可气了我跟你讲,要是没有发小论文哄我我就不理你了。”

      苏淼看着对话框前面不停绕圈的灰色缓冲图案发呆,看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跳,跳到了59的时候,那几个灰色圈圈突然同时消失了。

      他愣愣的,有点没反应过来。

      乔林的消息在59变成00的时候准时出现,苏淼蹭地从床上弹起来,看着微信界面的绿色聊天框一个接一个地涌进来。

      “新年快乐。”
      “我猜你也还没睡,每次一闹脾气你准失眠。”
      “没情调是没情调,但还是想让你好好休息,掐点这种事我来做就行了。”

      “我想多说点好听话,但是一下不知道说什么。跟你这半年多经历都挺离奇的,我突然都担心自己是在做梦,总觉得我能有你这么个对象很不真实,也生怕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但是梦也好,还是谢谢你选择我,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一直对你好,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风险,我都只对你好,不多心,不离心。”

      “……说这些话总觉得怪怪的,你应该在看吧,那就,那就还是新年快乐吧。”
      “不想回我的话,那你就先去睡,明天起来再嫌弃我,晚安。”

      苏淼看得都不想去纠结怎么信号突然有了,怎么自己就把牢骚发出去了,怎么乔林就这么给他惊喜了,只是男生的死要面子这时候他给发挥得淋漓尽致,乔林只看见他回了两句话,一句是:“哦,我知道了,我睡了。”
      另一句是:“新年快乐。”

      乔林靠在床边看着手机低低笑着,看着备忘录上他在半个小时里编辑的准备发出去的一大段话,手指在复制上停顿许久,最后还是点了退出。

      他把二叔的质问听进去了,也知道有阅历的人天生就看不起年轻人的情爱,但这无可厚非。乔林也不是那些会用风花雪月来示爱的人,他对苏淼就那点直白的意思,不消说,苏淼全都知道。而以后要怎么面对,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不该制造的恐慌他不会夸大其词,该面对的他也绝对不会逃。

      苏淼在新年的鞭炮声里入睡,第二天心情美好地撒开了玩,往年在老家过年他都规规矩矩地跟着爸妈串门,今年却特立独行一个人成天在外头飘。也不知道是不是乡下烟花放太多降低了空气质量,大年这几天头顶就没放晴过。苏淼扒拉着面前生锈的铁锁链,铁门诡异地吱呀好几声,把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旧校区占地不大,大概就两亩的地界,几年前这儿还有小朋友嬉嬉闹闹,现在只剩下眼前两座危楼,花坛里的夜来香早已经枯了,俨然成了黄土,杂草漫过规整的石坎,从地上从圈里顶出来。

      苏淼弄了一手铁锈也扯不开这条铁链子,干脆攀着围栏翻了进去。
      他也不知道大过年的怎么就突然想来这破楼里头,小时候只跟着苏垚在这里上了一段时间的学,说实话感情还不如奶奶家那一畦菜地。

      刚推开一楼一间教室的门,一阵穿堂风就把桌椅上的灰尘卷上了天。苏淼就是戴着口罩也忍不住猛咳一阵,手掌在面前连扇好几下才敢放气呼吸。

      他走近讲台看黑板,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了,但依稀能分辨出是正楷的方块字。这间教室一直是小学一二年级的学生在上课,这应该是当时最后一节课留下的,苏淼甚至都能想象出老师在给小朋友教汉字的模样,黑板右下角甚至还有值日生的座位号。

      苏淼扭头看窗外,树枝杂乱,顶着玻璃窗户生长,有的直接从窗户上的破口伸进教室里来。恍惚间他想起小学教过的一篇课文,讲的是栽种桃花心木,种树人并不按规律给树浇水,所以一直有些树苗枯死,但又有不少树苗长得高大笔直。

      当时这篇课文老师还要求全文背诵,苏淼到现在只记得里面一句话:不只是树,人也是一样,在不确定中生活的人,能比较经得起生活的考验,会锻炼出一颗独立自主的心。

      恰在这时候,窗外云层蓦地乍泄天光,虚虚一缕阳光穿透层层灰云和暗绿树叶,被虬劲苍老的枝干割出点碎影,风一动就在地上摇来晃去。

      他从讲台上摸出半截旧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林”字。

      原本只是想出来拍一下他以前的学校给乔林看看,没想到自打进了教室就忘了,到现在才记起自己的目的。他把粉笔扔回讲台,四处找却没找到黑板擦,还把全身上下能掏的口袋掏了一遍,却也没掏出一张纸巾来,苏淼干脆就留着这个字在黑板上,自己起身离开。

      在其他楼层晃悠了一圈,基本大同小异,没有什么提得起兴致的东西了。

      苏淼游荡到校门口,对着教学楼拍了一张照,刚按下快门身后就传来硬物敲击的声音。他回头发现是以前看门的爷爷,刚才一时没拿住水壶掉在了地上。

      “哎,爷爷您怎么在这儿?”苏淼远远喊了声,值班室门口的老人却没有反应。

      苏淼好奇地走过去,一时有点忐忑,怎么说这已经是废弃的学校了,刚进来也没看见值班室有人,这会儿突然冒出来个老大爷,是个人都会胡思乱想。

      等到他站在老人面前了,对方才慢慢抬起头来看他。老人一只眼睛污浊不堪,仿佛没有焦距,身体比之前佝偻了不少,好在能走能说话,只是耳朵不好。

      “爷爷——您不回家吗——”苏淼帮他把地上的水壶捡起来,大声说话想让他听得见。

      老人盯着他的脸,嘴角耷拉着,白色的眉毛拧到一起,似乎是在思考,半晌他抬起手指朝门外指了一下,口齿不清地说了声:“晚上回家,在那,那儿。”

      苏淼顺着看过去,那是一片自建房,奶奶家也在那附近,于是他又大声问:“那您在这儿干嘛——”

      老人这会儿耳朵仿佛灵敏了,又是一伸手指着锁已经打开的铁门说:“来值班,检查、学校。”

      苏淼看了一眼被打开的锁,十分疑惑一个连水壶都拿不稳的老人怎么把这锁打开的。

      随后他扶着老人走向值班室,刚一开门就发现在这所破学校里,只有值班室这个房间是干净的。被褥齐整,吊在头顶的风扇用塑料袋封起来防尘,豁口的瓷杯放在桌子右上角,褪色的水壶里面还装着热水,以前就经常有小孩子从窗口趴进来倒水喝。床头的桌子上甚至还有锅碗筷勺,完全是当年他在读时的模样。

      苏淼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见鬼了,整个人都紧张起来,门外刚才那点虚弱的阳光现在一点温度也没有,冷风起时扫落叶,在安静的校园里变得特别吵闹。

      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流,他根本不敢低头看自己扶着的人,生怕对方一抬头会是一张狰狞恐怖的脸。

      就在苏淼几乎就要浑身发抖的时候,校外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爸”,而且是不间断地呼喊,由远及近,到了校门口已经可以充当喇叭了。

      苏淼透过窗看出去,发现是守门爷爷的媳妇儿李婶,她正挺着肚子迈过护栏往里走,远远看见门开着就松了一口气:“我就说爸你肯定又跑这儿来了。”李婶进门的时候还在念叨,一看见苏淼顿时被吓了一跳:“哎哟这谁家的小伙子跑这儿来了?”

      这屋里就仨人,还吓来吓去的。

      苏淼表明身份后还要给李婶安慰两句,毕竟人家肚子里还带着个小的。等收拾完后李婶就扶着公公往家里走,苏淼跟在后面帮忙关门上锁。

      “婶儿,学校不是不开了么?”苏淼问。

      “是啊,老早就废弃了。”李婶回头看了一眼教学楼说道:“但我爸半辈子都在这学校,现在迈不动腿也还会往这儿走。”

      李婶说,爷爷早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但就在他退休前一年这学校就荒了,学生去了新校区,即将退休的老人却没法跟着搬过去。爷爷仍旧住在值班室里,落叶了打扫校道,天热了就在藤椅上扇风打盹。就这样过了好几年,老人家身子到底不硬朗了,家里人就留在家里照看着。

      没想到有一天,这位已经痴呆的老人居然自己跑到了学校,窝在值班室里就煮水拖地,最后坐在藤椅上晒太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家里头找了一整天才找到,看见老人躺着心里头一咯噔,被好一顿吓,赶紧抬回了家。但爷爷被接回家里后也总是自己找机会就往学校跑,家里没办法,干脆把值班室里里外外清扫一遍,随着老人家去,只平时留心看护。

      “为什么爷爷会总是来学校?”苏淼又问道。

      李婶笑着摇摇头,“你这个年纪啊可能没感觉,但是像我爸这样啊,对学校,对学生都有感情了,这工作不做他不踏实,大概我爸是真的爱做这工,比自己老伴都上心咯。”李婶笑道:“我妈有一次就逗他,干脆跟学校过日子去吧,结果他还真赖在学校不回去了。”

      苏淼皱眉,他是真没想到老人对这里感情这么深,可这也太深了。热爱工作,热爱任何一项事物都无可厚非,可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可以留恋至此?

      李婶听他疑惑地自己嘀咕,听了一耳朵也知道了大概,于是就笑了:“你们年轻人就爱想这些弯弯绕绕,老爷子喜欢守这学校,跟你喜欢上另一个女娃同个道理啊,就是喜欢而已嘛,有人爱喝生苦瓜汁,有人非得把甜瓜煮熟,你能讲个道理吗?外面的人,说起别人的事儿凶得很,说到人家抬不起头都有。但是何必呢,只是因为他看不惯而已,可看不惯的东西天底下多了,这么不会想事儿。”

      爱分很多种,却不分对错。恋人之间的喜欢可以是爱,家人之间的感情也是爱,对于一种事物的执着也算爱,这只是一种情感,谁能说哪种就是错的呢?只要这样的爱不主动侵犯不相干的人,那它也有权利被证明,被保护。

      苏淼不确定以后自己对乔林的感情会不会遭人非议,但他经受得起,也不畏惧去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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