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岐岐鹿

14、第 14 章

　　苏淼拉着乔林打开包厢门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寂静了那么一会儿，还是班里一个外向的女生秦瑶瑶先反应过来，站出来喊别人点歌，才把这尴尬的气氛炒起来。

　　大家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各干各的事。乔林自觉地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虽然这学期大家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但他也很少主动和他们交流。而苏淼就坐在他附近，明显比他左右逢源多了，一坐下就跟人聊起天。

　　包厢有点吵，他们那边的声音却不遮掩，乔林清清楚楚地听到赵泽搂着苏淼的脖子跟他说：“我刚差点以为你俩穿情侣装过来的。”

　　赵泽不抗拒跟乔林一块儿玩，说这话的时候也是盯着乔林看的，只不过他话一出口苏淼就顶回去了：“你看大街上那么多个T恤牛仔裤你怎么不说他们情侣去了。”

　　“是嘛？可我就看你们像。”赵泽这人本来就比较开放，加上苏淼一个劲儿去接近乔林，他早想入非非了。更何况现在喝了酒，说话也大胆起来，他打量了一下苏淼，又用充满强烈暗示的眼神去看乔林。

　　看来今天的打扮很成功。
　　苏淼磕着瓜子乐道：“那我跟你撞衫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觉得呢？”
　　“可别，我不说了还不成嘛。”赵泽也乐了，“不过你跟我们出来的时候可没有喷香水化妆啊嗯？”

　　苏淼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我妈搞的。”接着又诚心诚意道：“你多说点啊，我爱听。”
　　赵泽还当他在说反话，不管苏淼再怎么诱惑他也不说了。

　　苏淼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再开口，桌上开了新一轮骰子之后赵泽也没空理他了，苏淼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转头摸到乔林旁边问：“乔哥你平时唱歌吗？”

　　乔林摇头，“不太会。”

　　苏淼却不信，他之前在贴吧上挖了很久，隐约是有印象有人提到乔林的爱好，但被淹没在一堆争吵的帖子下而已。

　　于是他笑道：“我给你点首！”

　　不出意料的，乔林果断拒绝，“不用，你唱吧。”

　　苏淼磨了一会儿，见他也不松口，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转，“哎乔哥，你手机借我下。”

　　“嗯？”乔林不疑有他，把手机递过去问：“要干什么？”

　　“等等一下子就好。”苏淼找到音乐播放器，点开看了最近播放，他提起嘴角，退出来把手机还了回去，“你等我会儿。”

　　也不管乔林疑惑，苏淼起身跑去点歌台，秦瑶瑶正坐在旁边。

　　“你要唱歌吗？”秦瑶瑶问。
　　“嗯……是……”苏淼看了一下已点，二十多首，这得排到一个多小时后了。

　　他无法，只能点完后有些失望地回到座位。过没多久，秦瑶瑶就举着麦在那儿喊：“很多同学都是后来点的，那我乱个序哦——下一首，假如爱有天意，谁点的？”

　　“我的我的我的！”苏淼赶紧跑上去接，只见秦瑶瑶冲他打了个wink。
　　苏淼兴奋地也朝她眨了下眼，也忒巧了！他运气真好！！

　　秦瑶瑶有些愣神，苏淼笑起来有时能看到两个浅浅的酒窝，加上今天认真打扮了下，在一群酒味冲天的男生里面就显得十分干净。

　　“老天呐。”秦瑶瑶抓住了同桌的衣服不可抑制地心动了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苏淼那么可爱啊啊啊！”

　　坐在旁边的班长周石山正嚼着花生，看见她的反应凑过来问：“谁？谁可爱？”

　　“咳嗯。”秦瑶瑶收敛表情坐正了，“没什么没什么，班长最可爱，吃花生吃花生。”

　　周石山看了一眼今天也打扮得很精致的秦瑶瑶，感觉女生有点莫名其妙，但没关系，这也不妨碍他觉得秦瑶瑶好看。

　　另外一边，苏淼正冲拿着麦左顾右盼的同学遥遥招手:“哥们儿你要唱不，不唱的话给我呗？”
　　对方本来也不会唱，于是把麦递了他，结果苏淼一转身就塞在了乔林手里，包厢里后知后觉地响起一阵小小的起哄声。

　　苏淼咧着嘴，对乔林挑了下眉，然后自己就跟着节奏开始哼唱。他是不是看着乔林，声音很轻，温柔得犹如跟自己的恋人对话。

　　摇骰子的人正好在中场休息，中途不知道是谁关了原唱，周边的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
　　他们班挺多人喜欢李健的歌，所以听到有人唱得好，包厢里的说话声都不自觉压低了点，等他唱过一段，赵泽远远地朝他吹了声口哨，角落里还有一阵稀疏的鼓掌。

　　到间奏时苏淼停下来，发现乔林也在看他，眼神意味不明，于是举了一下话筒示意。

　　乔林愣了下，苦笑一声，只能拿起话筒。

　　再次唱起时，包厢里多了一个人的声音。

　　乔林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高傲，让人想起浸湿长夜的白月光，但他唱歌的时候更加投入，投入到苏淼觉得他像是身陷爱恋中的情郎。

　　苏淼转过头看了乔林一眼，却被他对视时眼里翻涌的情绪击退，那不像是在看他，而像是在看别人。

　　如果说苏淼唱的是怀念与恋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乔林唱的就是时过境迁后的惋惜和祝福。

　　这个联想让苏淼原本还觉得愉悦的心情顿时不好了。

　　他们两个的声音意外契合，这又是乔林第一次唱歌，一下子包厢里的掌声此起彼伏。乔林有些无所适从，传走话筒后就回了原位。

　　苏淼抿着唇，有些回不过神来，是那种被渺茫的希望和并不勇敢的心扰乱的、压抑着的心情。

　　总有人说歌声是一个人心灵的反应，没有任何经历的人很难唱出这样的情意来。所以苏淼突然很想问乔林，你是不是曾经把深情全给了一个人，你现在是不是还在怀念，你有没有觉得可惜。

　　苏淼还以为乔林的感情经历会是一片空白，觉得他不曾把自己的心分出去一点，觉得以后他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想到另一个人哪怕一丝一缕，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少年喜欢上了人，就像白纸泼了墨，看似豪放洒脱，却又在方寸间挣扎拉扯。

　　苏淼吸了吸鼻子，还了话筒挪到乔林身边坐下，还往他那边拱了拱，乔林以为他不够位置坐，下意识往外边挪了一点。

　　这点举动彻底刺激到苏淼了，他的鼻子一酸，都不想说话了。

　　乔林一低头就见苏淼鼻尖通红，凝神一看连眼眶都覆上了水光，不由得眉头一跳，低声问：“你怎么了？”

　　“你别管我，这歌后劲大。”苏淼转开了脸，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过不久才撑着个笑脸回头，不死心地说：“乔哥你再唱一首呗，我想听。”

　　“你唱得那么认真干嘛？把自己感动成这样。”乔林又抽了张纸巾给他擤鼻涕。

　　随机歌单又到了李健的歌，其他人就直接把话筒送回了乔林手里。

　　苏淼没拿麦，就在旁边静静听，认真看着屏幕的歌词，嘴上轻轻地跟着他哼。
　　他侧头看了一眼，乔林唱歌的时候微仰着头，喉结上下滑动，声带振动流淌出来的声音平静而细腻，连唱到高潮时垂眼的动作都让他心痒。

　　但一想到他现在可能正在想着谁，苏淼一下子就心情不好了。

　　等乔林放下话筒，苏淼才收回了视线，他悻悻道：“你唱得还挺好。”

　　乔林只是笑笑，“是吗。”

　　是啊是啊是啊！苏淼咬牙切齿，在内心咬着他不放，但面上两人却在沉默。

　　过没多久他就恹恹的，浑身提不起力气。他心里想着事，听着歌声慢慢就觉得困倦，KTV的烟酒味很浓，但乔林身上淡淡的香味更胜一筹，有一搭没一搭的，让人忍不住凑近，凑着凑着，苏淼最后居然直接靠着乔林的肩膀就睡过去了。

　　乔林旁边很少人过来，等大家都开始疲惫的时候周石山才注意到，他走过来问乔林：“苏淼怎么了？”

　　乔林肩膀不敢动，轻声答着：“可能困了吧，有事要叫他吗？”

　　周石山赶紧摇头，唱了一下午大家都挺累的，这会儿也有不少同学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也就没太在意，“不用不用，你要不介意的话就让他靠着吧。”

　　乔林皱了皱眉，觉得他这话的立场很怪异，“没事，我看着就好。”

　　“呃。”周石山莫名感受到了嫌弃，挠着头离开了。

　　“嗯？”赵泽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他俩，动作一顿。原本靠一靠睡觉很正常，但……他觉得这两个人的氛围不太对。不过赵泽也不去深究。

　　苏淼这一觉睡得很久，最后乔林也没叫醒他，只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说有事，等同学们都去聚餐了他还睡着。

　　苏淼是被服务员催促的声音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的，发现包厢里都没人了，眼前是低声喊他的乔林，一时间误以为自己又睡隔夜了。

　　“吃饭吗？”乔林把苏淼的手机带着，拉着他站起来。
　　“现在什么时间了？”苏淼愣了下。

　　“北京时间六点十五，再过半个小时就可以取眼镜了。他们都去聚餐了，你要不要跟我去吃饭？”乔林跟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把他的疑问全答上了。

　　“哎我睡这么久啊？”苏淼觉得有点儿脸热，就这地儿吵闹成这样他还能瞌睡。

　　“你再不醒我可能就要给你包下这间房的夜场了。”乔林笑了声，开着门站在门边等他。

　　苏淼溜进厕所洗了把脸，好歹终于清醒一点，这才跟着乔林出去吃晚饭。

　　“乔哥。”走路上的时候苏淼叫住了他。
　　“嗯？什么？”

　　苏淼犹犹豫豫问：“你唱歌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乔林愕然，顿了半晌答道：“想歌词。”

　　“……我说正经的。”
　　乔林更加摸不着头脑，无奈地笑道：“真想歌词，你问这个干嘛？”

　　苏淼一噎，闷闷不乐地摇头。

　　试过眼镜之后苏淼的心情才算好一点，而且现在时间很早，他们就直接去坐公车。

　　“坐着等吧。”乔林掏了张纸巾擦石凳，招呼他坐下。

　　“唔等下。”苏淼把眼镜从袋子里拿出来戴上，然后走到一处比较亮的地方，拿出手机想要给自己拍张照，好让今天的朋友圈有头有尾。
　　想了想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对乔林说：“乔哥你在那儿别动，别看我镜头看别的地方。”

　　乔林依言看的时候，苏淼就找好角度按下快门，把照片发上了朋友圈，配文：斯文败类。

　　照片里苏淼戴着他的新眼镜，笑着的脸占了大半的屏幕，在他的身后乔林静静站着，视线看向其它的地方。

　　暖黄的光勾勒出少年的轮廓，仿佛流年擦身而过，善解人意地做着纪念。

　　朋友圈的反响依旧是排队。
　　赵泽评论：配一脸。
　　其他同学纷纷复制粘贴。

　　过了一会儿赵泽突然又回：我说的是后面那位不是眼镜。

　　苏淼看见赵泽的评论，第一反应就是把手机往胸口捂，心尖都在叫嚣着“你说的真他妈对”。

　　乔林觉得好笑，“你干嘛？”
　　苏淼看看乔林又看看手机，犹豫要不要给乔林知道，最后在心里骂自己一声怂包，慷慨赴死般拿出手机给乔林看，语气装得很稀奇，“赵泽说我们俩配，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尴尬，谁知乔林一本正经地看了他的照片说：“我也觉得。”

　　苏淼的心有一瞬间的停跳。

　　乔林又说：“你这样拍我跟旁边的大叔也能凑对。”他把手机翻转过来，指着他被拍成一米五的身高和不远处的一位大叔，继续说道：“怎么样，配不配？”

　　苏淼：“......你闭嘴。”
　　乔林笑得肩膀直颤。

　　春心还没荡漾就被乔林按成了死水，晚上回家后苏淼又被沈珞催促着收拾回乡下的行李还有带给奶奶的礼物，他哥还没回家，苏淼一个人忙活到晚上快十点才收拾完。

　　第二天全家就收拾去乡下了。然而在老家的那几天也没闲着，身为全家各路亲戚小朋友的孩子王，苏淼光荣地扛起了看娃的重任。幸好小孩儿都听话，又黏他，不然四五个抱着他的脚抹鼻涕的话他估计会直接蹿上房顶。

　　他没事就会去找乔林聊天，但晚上房里信号不好，他就举着手机趴在墙上找信号，手都酸了也不肯放下。

　　他一直惴惴不安，一直不敢多问，但这问题就跟一根刺一样，横亘在他眼前成了巨大的阻碍。

　　终于在他们回来的那天，车刚走出山区，苏淼狠心一咬牙，发微信问乔林：乔哥，你有喜欢过的人吗？

　　原本应该是在取眼镜那天就问的，但是他怕听到让自己不开心的答案，没想到拖着拖着自己白白不开心了这么多天。
　　亏了，真的亏了，还不如现在就问，反正已经在回家路上了，真有什么不满直接冲过去他家算了。

　　等乔林回复的空档他又想了想，其实无论有没有都不是好答案。
　　乔林要是说有喜欢的人，那他算什么？要是说没喜欢的人，那他这么久乞不是都白干了。

　　幸而乔林很快回了，只一个“嗯”。

　　苏淼的心一紧，觉得那两秒时间里血液都流不动，好一会儿才恍过神来，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难过，总之手抖得不行，他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又勉强撑着问道：那你现在还喜欢吗？

　　这下乔林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喜欢吧。

　　苏淼错愕，这是个什么回答？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加个吧算什么，跟敷衍似的。
　　他很不满，但又不能说什么，只气愤地把手机关了不回。

　　乔林等了很久没等到回复，又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但还是没有动静。

　　苏淼瘫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高速公路出神，旁边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侧头一看，发现是乔林打来的电话。
　　苏淼恶狠狠地盯着手机，就静静看着手机震。

　　“不接吗？”苏垚偏头看了一眼。
　　“不想。”苏淼歪着头哼哼。
　　“不接就挂掉。”苏垚白了他一眼，“吵。”

　　“好嘛。”苏淼拿过手机正要挂断，来电就停止了，紧接着乔林的信息也发来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你知道吗我能说吗友谊的小船会漏水吗。

　　苏淼腹诽了一大堆，最后秒怂，发出去的只是“感觉你情歌唱得很入戏”。

　　乔林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直接笑出了声。此时他正坐在书桌旁修改之前画的画，笔下是上个星期在学校时的速写，赫然就是那天在男生宿舍画的苏淼。

　　他以前看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帖，所以一下子明白了情歌意味着什么，他再迟钝也感觉到了，细一想就能把苏淼的反应联系起来。

　　他原本有些意外，没有哪个男生被自己身边的人暗示这种问题不会意外的，只是现在思想开放，他不会自欺欺人地去给这样的暧昧找借口，况且他其实从心里就觉得这样的进展理所当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淼就已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但即使是这样通透，乔林仍旧退缩了，于是他试探地提示苏淼：“我们可都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