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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沧海倾覆不成河 ...

  •   同时,宫外别院。
      伯谦在空地中练着剑。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极差。
      幽姿抱臂斜靠着树干,一直静默在一旁,直到伯谦心中郁结,乱了招数脚步,跌倒在地。
      “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明明那般伤心,还要让她来完成任务,亲手将她送给别的男人。”幽姿看着这样的伯谦,心疼万分。
      伯谦半跪在地上,下巴上的汗水欲滴欲落,谁又知道,这里面是不是参杂着泪水。
      “接受了这个任务,她还能活;如若不接,则是死路一条。我宁可让她活在对我的恨中,也不想让她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每一个任务都是危险的,也许很快,她就会在窦礼的怀疑中被杀掉。她终究一死,如果是死在对你的恨中,难道你不会感觉可惜吗?”幽姿还是不能明白伯谦究竟为什么这样选择,他明明那么爱皓月,他怎么会舍得。
      “哪怕她能多活一天,我都是欣喜的,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如今,我能送给她的最珍贵之物,唯独让她活下去的机会。”伯谦的眼神凄然。
      “可是,你这么为她着想,她永远都理解不了,只会认为你是因权势而抛弃她的负心人。她从小便没经历多少苦,这件事会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怕是之后她经历的一切苦难,都会记在你的头上。就算是有一日真的真相大白了,她对你的感激也早就被苦难消耗光了,你们也不会像之前一样了。伯谦,世事无常,什么都不会按照想象的方向发展,在你打算想办法让皓月活下去之时,就已经失去她了,值得吗?”幽姿眼中闪过不忍。
      “值得。”伯谦在剑的支撑下,站起身。
      “有时候,死了也不一定就是不好。”
      “谁都不知道死后会怎样,不是吗?”
      幽姿望着伯谦的侧颜,出了神。他对除了皓月之外的人永远都是那么冷淡,自己就算是望着他的背影,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是,她一直讨厌皓月和雪娆这对姐妹,外人都认为雪娆是云蝶台这一届十五岁女间的翘楚,而她排在第二位,自然是心有不甘。实际上,不过是因为伯谦,因为她喜欢伯谦,而伯谦喜欢皓月,所以她讨厌皓月。
      一切的一切,就是如此简单。
      “明日,我会先回云蝶台复命,然后将莫音带来。你与皇帝商量商量如何将莫音巧妙安排到皓月身边。我走的这些日子,你盯好她。”伯谦转过身,又是另一幅冰冷神情。
      “莫音,你想让莫音来,而且你的意思是让他出现在明面上是吗?”
      “怎么?你有异议?”
      “幽姿不敢,不过这件事恐怕有些难度。”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伯谦下了死命令。
      “是,幽姿知道了。”幽姿思量着,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还有其他事吗?”
      “副主……幽姿可不可以不进宫为妃?”幽姿心中存着最后一点希望,她真的不想,因为她心里始终放着伯谦,“幽姿可以想别的办法留在城中,盯着皓月,或者是辅助她。”幽姿急切道。
      “不可以。”伯谦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我来这里之前,主上和我说过你的任务,难道你想违抗吗?”
      “那非要假戏真做吗?”幽姿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
      “对。宫中人多眼杂,你要留在这里辅助皓月,就必须不能引起别人的怀疑。没人知道,窦礼究竟在宫中布排了多少眼线。让他发现了不寻常之处,我们好不容易布排的所有计划就会毁于一旦。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幽姿失望地低下了头,心中格外痛。“幽姿明白了。”
      “虽然,主上说让你逼迫着皓月成长,但是,我不希望你伤了她。”
      “幽姿知道。”幽姿低着头,嘴角是一抹苦涩的笑。
      幽姿一直知道,自己是一名女间,她和伯谦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她并不多求,哪怕是能赢得伯谦的正眼相待,哪怕仅是伯谦的温柔一语,就连这些,都是那样遥不可及。
      她也常看见伯谦的笑,只是那笑,从不为她,更不曾为她。直到那时她才知道,认命二字是多么让人无可奈何,多么让人万念俱灰。

      第二日清早,晨光透过窗格,洒向凌乱的室内。
      窦礼早已离去。
      皓月眼神空洞地看着床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接连走进来五个侍女,其中一人走到床边,用着很不和善的语气说着:“装什么装啊,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别以为你爬上了大人的床,就有多了不起了。”领头的丫鬟走上前,语气中带着丝丝嫉妒。
      皓月依旧躺在那里,像是世间一切都难以走进她的神思,又好似她根本就是失去了魂魄。
      “喂,我说你呢,听见没。窦相可不想,在下朝的时候还看见他的房中有你的存在。”丫鬟用力掀开床幔,去拉扯皓月的胳膊。
      皓月在丫鬟的大力拉扯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本盖在她身上的锦被滑落,她身上不堪的痕迹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快要不眨了的眼中又留下泪水来。
      “矫情什么呀,真恶心。”丫鬟已经嫉妒至极,“你们两个过来把她的衣服穿上,然后扔到青藤苑。”
      “是。”两名丫鬟走过来,立刻忙碌了起来。另两名丫鬟开始忙碌着收拾东西。

      丫鬟们给皓月换上衣裳,就架着她,将她扔到了青藤苑。整个过程中,皓月不曾有一丝的反应。
      “她不会是傻了吧。”一个丫鬟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皓月,忍不住问。
      “好像是。”
      “你说她会不会是个哑巴?”
      “没听说呀。”
      “要不我们试试?”
      “怎么试呀,还是别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另一个丫鬟劝着,“毕竟她现在是大人的女人,她可算是第一人。”
      “怕什么,大人若是宠爱她就不会让她住在离长天阁甚远的青藤苑。况且,我们丞相府日后的女主人只能是宁落小姐。”丫鬟转了转眼珠,“我用簪子扎她一下,看看她会不会喊出来。”
      “喂,你……”还不等她阻拦,那个丫鬟已经行动起来。
      锋利的簪子刺入皓月细嫩的肌肤,奈何皓月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真扫兴,走吧。”用簪子扎皓月的丫鬟没得到皓月的任何反应,感觉无趣,就离开了。
      极致的痛,从来都是静默的。区区刺痛,又怎能比得上被剥了心的疼。

      之后,接连两日,皓月都不曾喝一口水,吃一口饭。
      朴素的房间中一切都不曾动过,皓月抱膝靠坐在床下,面容憔悴,了无生气。
      房门被人打开,刺目的日光终于让皓月闭了闭眼。等皓月再次睁开眼时,是一个高大的身影阻挡住了日光,她不用看,就知道此人一定是窦礼。
      “想死?”冷冽的两个字飘进皓月耳中。
      皓月还是老样子,谁都不理,窦礼也不例外。
      “好。”窦礼上前几步,提起皓月将她扔到床上。
      几日前的恐惧感重现在皓月脑中,她终于有了反应。
      “你不要碰我!”皓月的嗓音极哑。
      窦礼将皓月扑倒在床上,按住她挣扎的双手。“这是你自找的,不是吗?”窦礼勾唇,似笑非笑。
      从一声声衣物碎裂的声音开始,这个小院中不再宁静。
      疼痛,厌恶,绝望。终于,皓月生出了想要去死的想法。原本,雪娆还能成为支撑她活下去的支柱。可是现在,她真的撑不住了,她好累,好累。
      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吗?
      皓月在心死与绝望中晕了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再次醒来时,房中多了一个照顾她的嬷嬷。
      皓月意识混沌地看着床边的嬷嬷。
      “姑娘,醒啦,快,先喝口水。”嬷嬷将杯盏送到皓月唇边。
      即使皓月两日不曾进食,她也有能将杯盏打翻的力气。
      嬷嬷看着被皓月打到地上的杯盏,叹了口气,又去取了个新的,倒上水。
      “丫头,你这是在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嬷嬷一边向回走一边说。
      “命,我已经不想要了。”皓月破天荒地回了句话。
      “若是能换,老妇倒是想和你换换。”顾婶再次将杯子送到皓月嘴边,“喝了吧。”
      皓月则是拧过头去。
      “那……你就将这碗粥喝了吧。”顾婶又将粥端来。
      “你走吧。”皓月的声音嘶哑暗淡。
      “姑娘,就算老妇求您了行吗,您要是不将粥喝了,丞相大人是要罚老妇的。”顾婶突然抹起了眼泪。
      “你受不受罚,关我什么事?”皓月的声音清冷,绝不像一个善良之人应有的说话口气。
      皓月善良,却又极其冷漠。她的这一点性格,让很多人都不理解。
      在她所处的环境中,善良带来的是伤害。因为她的善良换来的是姐姐的苦难,所以她从来都不多管闲事。怜悯一词对于她来说,太过陌生。
      顾婶跪到了地上。“姑娘,您若是出了事,老奴一家老小都会被丞相大人处置的。老奴求您了,将粥喝了吧,您再这样滴水不进,会死的。”
      皓月沉浸在自己的神思中,对于顾婶的乞求毫不在意。她的这份冷漠是云蝶台给的,比她学会的任何一样东西都要深入她的骨髓。
      “出去,别在这吵我。”平静而淡漠的一声。
      顾婶静静地看着皓月,她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让窦礼破天荒地碰了,才来这里看看她,上演了这么一出戏试探她。
      相比于皓月,顾婶还是更加看好宁落,但是她却并没有因为她是与宁落站在一块的就排斥皓月。顾婶说不上这是为什么,明明这个女子骨子里还是有些冷血的。可能是因为皓月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窦礼再次出现在青藤苑时,皓月还保持着顾婶走时的姿势。皓月看清窦礼的那一霎那,眼中出现了片刻间的恐惧。
      是的,她已经开始怕他了。就算是麻木,恐惧也不会麻木。
      窦礼手中拎着一个包袱。这是皓月从云蝶台带来的,是幽姿让人交给窦礼让其转交给皓月的。
      皓月看见窦礼手中的包袱,眼中的恐惧被别的东西取代了,她快速下床,踉跄着去窦礼手中抢包袱。窦礼轻轻一侧身,就躲过了皓月。因为皓月现在的身体极弱,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
      “你这么紧张,难不成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窦礼将手中的包袱提了提,作势要拆开包袱,探取其中的秘密。
      “你还我!”皓月喊了一声,不知哪里来了力气,爬起身,再次去夺。
      这一次,窦礼没有闪躲,包袱轻易间被皓月夺走。皓月死死地抱着包袱,防备地看着窦礼,怕被他抢去。
      皓月拿着包袱,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防备地问道:“我的小月呢?”她的声音并不怎么好听,是长时间缺水的缘故。
      “小月?那是什么东西?”
      “兔子。既然幽姿将包袱送来了,小月也一定一块来了。”
      “兔子……”窦礼勾唇一笑,有些残忍,“它就在门口。”
      皓月听闻,开门出去看。
      小月果然在,许是因为陌生的环境而格外不安,躲在一旁,没有动。
      “小月……”皓月轻轻走到小月身边。小月似乎认出了皓月,并没有害怕地闪躲逃跑。
      皓月蹲下身子,轻抚着小月洁白柔软的毛。她看着小月,想起了那日与窦礼的第一次见面。
      “你为什么偏偏选我,是因为我们之前见过吗?”如果窦礼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皓月将会悔恨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在那个时间出去找小月。她讨厌这个措手不及的相遇。
      “如果本相没猜错的话,你和那个红衣女子都是凌业手下的人对吧?”窦礼的语气中带着肯定,却也只是借机试探。虽然,之前几次试探都没有任何结果,但是他依旧不会轻易放弃。此时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非要探出个究竟。
      皓月摸着兔子的手顿了一下,还好她是背对着窦礼的,窦礼并没发现她一瞬间的不自然。窦礼的这一问,终于让她回了神,想起了自己究竟为什么来了这里。
      如今,事已成定局,她只有按着幽姿和伯谦所安排的步数走,才能保证姐姐的安全。即使她已经不想要自己这条命了,可是她还要为了姐姐再活一些时日。姐姐一定为了她在异国,拼命存活着。她怎能自私地将姐姐一人留在这世界,况且她真的不能保证,如果自己寻死了,姐姐会不会随她而来。皓月这样一想,又不忍心丢下姐姐一人死去。
      一点点求生的欲望重新回到皓月的心中,也许是她也意识到事情已成定局,谁都无力再改变些什么。她被撕扯着接受了这个事实,即使心中再疼痛。
      暂且,就这样活着吧。小时候那样难,姐姐都没放弃她这个累赘,她又怎么能这样残忍。这一瞬间,皓月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活着便是一种折磨。她甚至不太能明白姐姐曾经和她说的,无论多难,心中始终都要留存一丝希望。可是她的希望是什么,她看不到未来了。或者,她可以让自己执着地相信,姐姐一定会活着回来找她。姐姐会是她的希望吗?
      “你不回话,就是默认了?”窦礼见皓月不回话,再次开口。
      “你怀疑,我是凌业派来杀你的人是吗?”皓月的心静了下来,她不再去想伯谦,不再去回想那些让她失望甚至是绝望的事。也只有雪娆才能支撑她尽量保持平淡的心情不绝望,但是她没办法让自己不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是。”窦礼毫不避讳。
      “你明明怀疑我,却还让我变成你的女人。我是要夸你胆大呢,还是要骂你卑劣呢?”皓月压制着心如刀削的感觉,明明不想想的,这件事却偏偏不经阻拦地跑出来折磨她。她抱起兔子,站起身,眼前发黑,又是一个踉跄。
      她已经开始学着像雪娆一样,说着成熟的话语。
      “那我是应该怀疑你还是不呢?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和这几天的你相比,太不一样。”窦礼一直都在打量着皓月,可是她的踉跄,并不能让他怜香惜玉,他甚至没有出手相扶的意思。
      “你知道背叛的滋味吗?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相信一个人,那么爱一个人了。”皓月抬头远望天边,眼中闪着绝望而苍凉的泪光,“我的遭遇,都是因为他。”
      窦礼的眸越来越深邃,他感觉他看不清这个女子,究竟是太复杂,还是太简单。
      “我这么对待你,难道你就不会恨我吗?”窦礼对她的平静很好奇,“还有你口中那个背叛你的人,难道你不想报复他吗?”
      “这是我自己的命数,我生来注定如此。报复……”皓月嘴角升起一抹苦涩的笑,“我不想活得更累,现在就已经够累了。从小到大也已经很累了。”皓月想着,她恐怕连报复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好像对什么都没了兴趣,哪怕是心中极致的恨。可能是因为太痛,她的心一时被麻痹了。
      总之,现在的她打不起一点精神来。
      “命数?生来注定如此?那是因为你现在的命太过卑贱,等你拥有了大把权势,你不仅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还能决定别人的生死。”
      “权势……真有那么好吗?”皓月想起了伯谦背叛她的那个理由,忍不住从心底发寒。
      “不是好,是很好,好到能让你掌控一切,甚至是他人的命。”
      “所以,你就要谋权篡位?”皓月的问话毫不避讳。
      除了伯谦与幽姿隐瞒谋划,很多事,在来的路上,皓月都听伯谦讲过。皓月当时不明白伯谦为什么给她讲那些,只认为长路漫漫太过无聊,殊不知,是早有预谋。
      窦礼并没有承认,反问着。“那你呢,要不要跟在本相身边,获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窦礼在慢慢引诱着皓月,他的试探扔在继续。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不喑世事的小姑娘,或者认为我是个贪恋权势的人?”皓月本就冰雪聪明,她一听便知窦礼的话中有多少分量,又觉得甚为可笑,“不用再试探了。城中大街小巷都是对你的评价。我进宫之前早就听闻了些你的手腕狠辣,所以你应该是个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性子。既然有所怀疑,怎么不动手?”皓月将兔子放到地上,她感觉到自己体力的不支,竟连一只兔子都要抱不动了。也可能是,她为了应对窦礼不得不学着雪娆那成熟的样子而耗费了她太多力气。
      “那样岂不是很无趣?留着你,本相才能警醒自己要时时留意,否则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窦礼转身离去,之后接连很久,他都没来过。
      皓月开始吃饭,梳妆,模样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恐怕,她的心,再也变不回去了。
      而她现在每日要做的事就是不要让自己绝望,哪怕是爬着都要向前走下去,因为姐姐在前面等她。所以,就算是绝望,她都不能让自己选择一死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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