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位之美人策》瑶席

62、又是一年花开时

　　终于，雪娆回到了云蝶台。
　　“月儿，月儿……”雪娆回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见皓月，她甚至没有去拜见虚沉。
　　雪娆在玉蝶园找了好久，始终不见皓月的影子。
　　“伯谦……”雪娆转而找起伯谦，好一会，伯谦也没有出现。
　　“雪娆，你回来了。”三子弦笙走过来给雪娆行了一个礼，对于雪娆的归来，她是真心为其高兴的，所有女间她只服雪娆，“恭喜你平安归来。”
　　“弦笙，皓月去哪了，你看到她了吗？”
　　“皓月……”弦笙有些为难，“您还是去问主上吧。”
　　雪娆的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我知道了。”

　　主殿上，虚沉正在煮茶。
　　“参见主上，一子雪娆已经完成主上交办的任务，回来复命。”雪娆跪到地上，双手举起，手中托着临走时虚沉交给她的那一袋药。
　　“你回来的倒是快，只是不知这任务完成的如何？”虚沉缓缓走过来，拿起药袋，翻看了一会之后，冷声问道，“雪娆，你可知，那个写着壹字的药瓶中的那颗药丸不见了一半？”
　　雪娆并没有回答虚沉的话。“主上，皓月去哪了？”雪娆一进来便没看见伯谦，更感觉不对劲。以往，伯谦总是会跟着虚沉的。
　　“回答我！”虚沉的声音响彻大殿。
　　“一子知道。”
　　“若是服用毒药之人服了一半解药，就会暂时保住性命，而在七日内找齐十种解百毒的药草，那人就会完全康复。雪娆，你这是在挑战我。就这样，你还敢同我说你完成了任务？”虚沉猛地拍了一下身后的桌子。
　　“找齐十种药很难，他不一定会活下去，我不过是为了还一个人情。若是这样，主上就怀疑雪娆有心背叛，雪娆甘愿受罚。”
　　虚沉缕着胡子笑了笑。“你还狡辩！你身为云蝶台女间，什么时候可以将人情放在心上了？你明明是已经生出了背叛之心！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亏你走之前还那般信誓旦旦，而我竟然还那么信任你。看样子，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把你那一身的倔骨头剃干净！”
　　“主上还没回答雪娆，皓月去哪了？”雪娆根本就不担心虚沉的严声质问，必然要问出个究竟。
　　“她？去完成任务了。”虚沉随意一语。
　　“完成任务？”雪娆撑在地上的手松了松，险些栽倒到地上，“她什么都不会，怎么完成任务？”雪娆的话语中充满了心疼。
　　“这样才不容易被人怀疑啊。雪娆，你不会是真以为我会放过她吧？这些年我任其发展，任由你保护她，不逼迫她，不过是为了让她有另作他用的可能。那丫头机灵聪明，就是心太软了。等我将她的心变硬后，自然是一枚最厉害的棋子。甚至，会胜于你。”
　　“你怎么可以这样，难道我从小到大做的事不比两个人做得多吗？”雪娆的声音大了起来，“你明明答应我，要帮我照顾好皓月的！”
　　“那又能怎么样？更何况，你这次的任务失败了，她去完成任务也算是对你应有的惩罚。”
　　“我做错的事，我自己承担，我可以让你在众女间面前杀了我，以儆效尤；或者以后我可以为你完成千百次任务，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是你怎么可以对皓月那么残忍？”
　　“你们不过是我培养的工具，是我找来的具有绝世容貌的男女结合生下的棋子。你们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是这个命。而对于我来说，承诺根本不算什么，钱才是最重要的。”虚沉的话语中仿佛夹杂着阴冷的寒风。
　　“原来，就连我的出生都是一场阴谋。”雪娆轻语着，眼中尽是绝望悲戚。她不认为，皓月去了豺狼之地后，会活着回来。她心中最后一点东西也被人剥夺了，她可以彻底无所畏惧了。
　　还未等虚沉做出反应，雪娆便快速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把皓月还给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虚沉对于雪娆的反应，不惊讶，甚至不以为意。“我可以告诉你，皓月还活着。如果你不想再见到她，自然可以杀了我。”
　　“那我也见不到她了，不是吗？”雪娆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我完成了首要任务，可是没有将解药全部带回。主上要罚，便罚吧。我生来就是此种命数，活着不过是苟且偷生而已。主上，赐药吧。”雪娆的眼睛盯着虚沉，那眼睛中二分骨气，三分倔强，五分绝望。
　　凡是带此种毒药出去的女间，完成任务回云蝶台后，都要吃下一味剧毒之药，此药和她们要用来下药毒死的目标所用的毒药是一样的。如果她们不小心爱上了对方，将解药留给了对方，她们就得死。这是鲜有外人知道的云蝶台的一项法则，也是云蝶台震慑众女间的法子。
　　而云蝶台不惜代价铤而走险，就是为了培养出全心全意可被云蝶台所用的顶级女间，他们要的，是真正的无心人，冷血的行尸走肉。所以才用此种可能自损八百的方法，来排除心智不坚定的人。
　　云蝶台的女间从小受着残酷的训练，她们都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她们的命重要。雪娆由甚。从小到大，雪饶不仅要自己活着，更要皓月好好活着。她是最没可能背叛的人，竟比任何人都先背叛了云蝶台。
　　事实证明，每个女间都不是不会背叛云蝶台，而是有的人恰巧遇到了会让她倾尽所有来背叛云蝶台的人。也许，一段相遇，哪怕尽头是死亡，也会让人感到幸运。
　　雪娆自然早就知道那项规定，她留着命回到云蝶台不过是想要看皓月一眼，做好最后的交代。即使她留给了秦睿珣活下去的希望，他能活的几率也太小。而自己在失去秦睿珣的同时，又没有了皓月的支撑，她要怎样度过漫漫寒冬。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活着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
　　虚沉从袖中取出一个黑色小瓶，拿在手中把玩。“所以，你是真的将解药留给了那皇帝？”虚沉想过其他任何一位女间会背叛他，唯独没想过雪娆会背叛。可以说，雪娆给了他一个“惊喜”。“你可知你走后靖周又发生了什么？”两日前，虚沉收到了那边的消息。
　　雪娆沉默不语，像没听见虚沉的问话一般。
　　“我留在靖周的人回报，你没查出来的那支军队暗影军，带领着杨家军，在穆王的指挥下，出兵辛曲。靖周出兵迅猛，辛曲难敌其力，回天乏术，恐怕不久后，辛曲国将彻底陨灭。雪娆，你说你完成了任务，可是呢，秦穆没死，而你又将一半解药留给了秦睿珣。这就是你完成的任务？简直是一塌糊涂！其他任何一位都要完成的比你好，亏你还是翘楚女间！辛曲国灭，另外的一半金子没人来付，我损失了上千金，这损失由谁来赔偿？”
　　雪娆听到虚沉说起秦穆，才想起来一件事。秦睿珣死之前提到过秦穆，她便猜测着秦穆一定不会死，只是自己当时心中太过慌乱，随后便将此事忘了。
　　雪娆深吸一口气：“这不能怪我，只能怪刘喜之找的人不靠谱。在我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怎么完成任务？”
　　“你休要胡说！”虚沉喝了一声，“秦穆死而复生，江允明假装被遣，杨蕃提早被调出祈丰城，这一切是显而易见的早有预谋。就算是你说得对，他们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如果他们知道，靖周皇帝就不可能不知道，难道靖周皇帝是傻子吗？在这种情况下和你演戏？他有那么强大的军队，随时可以调遣任用。辛曲随时会灰飞烟灭。他又有什么理由会让他将一个女间的命留到最后？最后还送上自己的性命？”
　　“是。”雪娆只回答了一个字，嘴角现出一抹苦涩的笑。
　　“住口！”在虚沉看来，雪娆已经不清醒了，她现在所有的回答，都是胡说八道，都不可以相信。
　　“主上，一子说的都是真的，一子没想到他们一早就知道了一子的身份，不知道秦穆是假死，不知道我完成不了任务，不然……一子一定会杀了他，彻底杀了他。”话说出口是很容易的。
　　雪娆终究还是难以杀了秦睿珣，她在茶中放了毒药，同时也放了一半解药，还留下了十种解毒药草的方子。雪娆想着，江允明那么厉害，应该会凑齐解药的。所以，秦睿珣活下去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按照她所看到的境况发展，穆王死了，秦睿珣暂时性昏迷不醒，整个靖周没有人领导，最后只能混乱涣散，辛曲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举兵攻入，将靖周瓦解。秦睿珣若是醒来，靖周定然不复存在，这样她的任务完成了，秦睿珣也有可能在混乱中保住性命。到时候，靖周不在，秦睿珣的死活便已经不再重要。毕竟，雪娆的任务说来就是帮助辛曲争夺靖周，只要靖周覆灭，就算最后被人发现秦睿珣没死，她也不过是会受些惩罚，不会有大碍。可谁又想到，秦睿珣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一直在陪着她演戏。
　　当她知道一切之后，已经没有时间扭转一切了。而她倍感无力，不觉得自己还能改变些什么。
　　他们两人还真是，自己不想秦睿珣死，也不想主上为难皓月，就亲手给秦睿珣下了毒，也放了一半的解药，等着最后回来受罚领死；而秦睿珣，他不想对不起百姓，也不想对不起自己，便留下秦穆的命，拿他自己的命给她做交代。
　　“够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你一定是被他们发现了破绽，才暴露了你的身份。而他们是在和你玩计中计，以此让辛曲放低警惕，来为他们争取排布兵将的时间。”
　　“主上，刚刚您还在说暗影军强大，随时都可以被调遣。”雪娆始终不愿屈服。同时她也知道，她和秦睿珣的事，恐怕说给谁，谁都不会相信，也就不想再和虚沉争辩。不然所有的解释在他眼里，不过是借口。一切的百口莫辩全因了秦睿珣那“糊涂”的爱，他为了这份爱所作出的事情，甚至不会让人轻易相信那真的。雪娆想到此，心中的疼痛放肆地泛滥。
　　虚沉看着不再争辩的雪娆。“还真是一头永远都训不服的小狼。你太让我失望了。”虚沉笑了笑，“你没完成任务，还有了反叛之心，你说我要如何处置你呢？杀了皓月？”虚沉挑了挑眉。
　　“主上，请赐药。”雪娆义无反顾。
　　“呵……短短时间内，皓月就不再是你最重要的人了？真不知道那皇帝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虚沉说到最后不禁咬牙切齿。
　　“皓月当然是一子最重要的人，只要主上还愿意给一子这个机会，一子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了。一子愿意接受惩罚，只求主上，将所有的事都算在一子身上，等皓月以后回来了，也不要伤害她。若不然，如果……皓月回不来，主上就完全失去了控制一子的东西，这样的话，主上的损失更大。一子愿用一生忠心为云蝶台服务来换求皓月的平安无忧，只求主上能同意一子的请求。”为自己时，她就算被人折断了骨头，也绝不屈服。可是对待皓月时，哪怕是有一句对皓月产生威胁的话，雪娆都不敢马虎。每当这个时候，她所有的倔强和骨气都会被她掩藏，只为皓月能活着。雪娆好像突然间清醒了，刚才，她怎么能那样想，怎么能生出死的念头，就算是活的像行尸走肉一样，也要活着啊。主上说皓月还活着，她还有希望见到皓月的。而那个人，也会是她的一个希望吗？
　　“哼！已经背叛过云蝶台的女间所说的话也能信？你知道的，你没有带回来解药就注定必死无疑。云蝶台对待背叛的女间的惩罚，生不如死的惩罚，你一样都别想逃脱。还有皓月，就算是她完成任务回来，因为你的背叛，她也不会有好下场。”
　　“主上，一子求您了。”雪娆为了皓月不得不开始低声下气地给虚沉磕着头，说着祈求的话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虚沉缓缓踱着步，“这样，老夫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服下毒药，然后让可能完成任务归来的皓月随你而去。第二，完成你身为云蝶台女间的最后一个任务，与影卫结合，生几个容貌俊美的孩子，帮助我重新培养一批女间。作为交换条件，我会让皓月活命。你要怎么选？”
　　“主上，你永远都在用皓月威胁着我，很有意思吗？”
　　“当然。就像你说的，她是你的软肋。我早就教导过你们，千万不要有可以被人用来威胁的软肋。可是所有人中，偏偏你不听话。如果我是你，在训练之初，我第一个杀的人，就是皓月。这样，你也不会因为时刻想保护她而备受牵制，让她成为你的羁绊。”
　　“主上不必再说了，一子选择第二个。”雪娆眉间，皆是隐忍的痛苦，她真的没有办法了。死不能死，活又不能好好活，这何尝不是对雪娆最残忍的惩罚。仿佛此时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第二个？选择第二个是有条件的。”虚沉故意思虑片刻，神秘一笑。
　　“什么条件？”雪娆知道，事态发生变化后，她的背叛更加明显了。以虚沉的性格来看，对于她的背叛，虚沉如果给她活命的机会，她只会活得倍加艰难。
　　“你要过了关，才能向我证明你是否值得继续活着。”
　　“一子接受。”雪娆别无选择，为了活着，虚沉的一切条件她都要接受。因为，有可能最后皓月还会活着回来，而秦睿珣……
　　“那么我就先说第一个，那就是，战胜你最恐惧的东西。”虚沉的声音，微微变小，甚至有些神秘，可这声音听在雪娆耳中，她只觉不寒而栗。雪娆仿佛猜到了什么，她的眼中闪过瞬间的恐惧。
　　虚沉看着雪娆脸上的恐惧，知道雪娆已经猜出了他说的惩罚是什么。这个样子的雪娆莫名的取悦了他，像是让他扬眉吐气了一次。“猜出我说的是什么了吧？三个日夜后，如果你还活着，就重新进行十三门训。全都通过后，我便可以给你一个活着的机会，也给皓月一个活着的机会，好好把握。”
　　战胜最恐惧的东西。虚沉可谓是抓住了雪娆的所有弱点，任何皮肉之苦，都比不上心底最深的恐惧所产生的心灵折磨更痛。

　　湿腐的空间中，一阵阵冰凉触动着暗黑的恐惧，回荡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凄惨叫声，就连守在牢外的影卫们都背后发凉。
　　雪娆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样失控。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崩溃地大哭。她想逃离，却逃不到任何地方，永远都难以逃脱。似乎，这世上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数不清的冰凉而灵活的东西触碰着雪娆，让雪娆接近崩溃。
　　一向强大骄傲目空一切的雪娆，哭地比皓月都要可怜。这些年她当了最好的姐姐，坚强，决绝，为皓月遮风挡雨。谁都不知道其实她的胆子比皓月都要小。可是她不能怕，因为她有要保护的人。因为她是姐姐，因为这份亲情，她心甘情愿永远被皓月“牵绊”。
　　对于雪娆来说，在她忽略自己心上鲜血淋淋的伤口的情况下，这一生，她只想守护自己唯一的亲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求。可此时，她没亲眼见到活着的皓月，那么，皓月就是生死不明。她已再无法坚强。若不是虚沉一遍遍在她面前提起皓月，恐怕自己早已奔赴黄泉。她真的太累了。
　　雪饶一向把皓月当成小孩子看，却忘了她只比皓月大了一刻钟，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雪娆将自己心中的大半热量都给了皓月，仅剩的一点本是应该留给自己取暖的，她却又把那最后可以维持她性命的暖给了秦睿珣，轮到自己，丝毫不剩，活生生将自己冰封。
　　她不想让月儿死，也不想让阿珣死，最后只能由自己承下所有的痛，将自己逼死。最后的最后，她甚至连死都不能，只能承着所有的痛苦，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直走下去，永远不能停。
　　“主上……一子错了，主上……为什么，你唯独对我格外残忍……”那颤抖而绝望的求饶声，让人听着轻易便觉心碎，“阿珣，娆儿好害怕，真的好害怕……”雪娆的手中紧紧握着秦睿珣送给她的玛瑙珠，无数次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句话是一句咒语，只要她一直念着，秦睿珣就会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
　　雪娆进入这个满是蛇的暗室中还不到半日，就已经在巨大的恐惧折磨中昏了过去。

　　当雪娆再次醒来时，她睡在一间透着淡淡日光的小屋中，正是她和皓月的屋子。
　　虚沉仿佛是听到了动静，开门走了进来。“有一个新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跟我过来。”虚沉留下这句话，没有多做解释，便转身向外走。
　　雪娆缓缓下了床，跌跌撞撞走到门边。
　　此时是早间，日光格外盛。雪娆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挡了挡强烈刺眼的日光。
　　好一会，她终于看清了门外的一个身影。
　　她顾不得寒冷，站在那里不动，睁大眼睛望着门外刺得她都要睁不开双眼的日光下的身影。
　　门外的人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意，目光灼灼。
　　那盛大的光芒刺得雪饶眼睛发痛，直到掉下眼泪来。
　　寒风刺骨，门前的冰林寒韵隐隐出了花苞，大有一绽冬不寒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