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救我》陆习听

3、三

　　赵景之回来的比较晚，昨天说带他去买糖葫芦，魏澜清一大早就睁着眼睛等他。可是吃过早饭后就没见到他的人影。

　　魏澜清叫了两声，没人回答。他徒自又道，“你再不过来我就从床上摔下去了。”

　　他的身子骨摔下去不致死，减少个三五天的寿命还是可以的。

　　赵景之仍没有回应。

　　魏澜清的心底突然慌了起来，生病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赵景之不在他的身边，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趁机去死？或者出去找他？

　　从床上摔下来的那一刻，魏澜清的头目欲裂，眼睛发黑。太疼了，真的是太疼了。整个身子就像被细细麻麻的针戳刺，尖锐的疼痛让他怀疑自己他妈得的到底是不是病，还不如中毒死了痛快。

　　疼痛的另一个好处是，他有了力气，不知是不是疼过火了，在用力的时候这种感觉会消除一点。

　　魏澜清艰难的用胳膊支起身子爬到门口，汗珠滴到地板上，他甚至能看见溅起的灰尘。

　　屋外的竹林郁郁葱葱，魏澜清顺着台阶向下爬，脑袋朝下，像有千斤重，一个瞬间让他跌下去。

　　每前进一点，魏澜清心中的信念就更盛一些。

　　“我的身体也不像老头说的那么差嘛。”魏澜清爬到一棵梨树下，翻身躺在地上休息。暼眼看着自己爬过的痕迹，魏澜清还有力气感慨一下。

　　“梨子，你啥时候掉下来一个正好砸到我的嘴里啊？”

　　魏澜清笑着，历经荆棘后彻底放松的笑。

　　“爹，娘，我想你了。”

　　“何二，你个小子，等哥去找你。”

　　“还有阿花，我以后再也不偷你家的鸡蛋了。”

　　“刘老伯，你家的鸭子真的很好吃。”

　　魏澜清抬起手腕遮住眼睛，闭上眼睛的刹那，一滴泪水滑过眼角。

　　他喃喃道，“赵景之，你能不能再叫一声我的名字……”

　　他们相识十五年，只有在和裴珞吵闹时，赵景之才会呵斥他，他的名字总是最先从赵景之嘴里说出来。

　　温怒的语气，鲜明的眉目。

　　一阵风悠悠吹过来，梨树到了结果的时节，花瓣洋洋洒洒落了下来。鼻间清香，入目皆是景色。

　　唯有躺在那儿的破衣烂衫之人，不堪入目。

　　“魏澜清。”赵景之叫道。

　　魏澜清没有声音，赵景之又叫了声，“魏澜清。”

　　“赵景之，我不想死。”魏澜清保持那个姿势没动，“我也想好好活着，摆弄花草，去逛酒楼，和以前一样。我不想拖累你的。”

　　“赵景之，我该怎么办？我真的活不久了，我不想每天这么活着，不想哪天没了你我就想去找死。也不想让你每天看着我心烦。”

　　“嗯。”赵景之走到魏澜清身旁蹲下，用手指抿去他的眼泪，“你现在这么脏，怎么去逛酒楼吃糖葫芦。”

　　魏澜清听到赵景之说话，哭的更狠了。他突然很委屈，为什么好东西都是在他打算不要的时候出现，让他连珍惜的机会都没有。

　　赵景之有点烦，伸手去抱他，“起来，回去洗洗。”

　　魏澜清突然大吼一声，“不要。”

　　赵景之静静的看着他，魏澜清抽抽搭搭的声音里低微的乞求，“你可不可以背我回去。”

　　即使他现在病的要死了，肯定也丑的无药可治了，他还是不希望赵景之看到他更狼狈的样子。

　　耳边响起“撕拉”一声，魏澜清心惊，放下手臂睁大眼睛去看赵景之，随即被一块青色的衣料给蒙了脸。

　　赵景之用衣服给他擦了脸，最后又折了折给他拧了鼻涕。

　　魏澜清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赵景之把衣料塞进怀里，背对着魏澜清，“上来。”

　　魏澜清觉得自己真的快死了，心跳的太快，稍一放松，什么都变了。“赵景之，我爬不上去。”

　　魏澜清很久没用这种语气说话了。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是八九年前，整天跟个小孩儿似的，在何二面前做大爷，回到家里撒娇耍赖。

　　他父亲很喜欢他，总夸魏澜清聪明伶俐，心胸宽大有海量，能容人。这点他倒是一点没瞧出来。

　　只要他和裴珞见面，不是吵就是打。裴珞是一个率性而为的人，经不住魏澜清阴里暗里的挤兑，发怒起来也是什么都不顾的。魏澜清明明打不过裴珞，只是占着嘴上便宜而已，却乐此不疲。

　　裴珞讨厌魏澜清，而他是厌恶魏澜清，不自量力。

　　在外面打完回家就哭疼，偏偏家里上上下下都受不得他受伤，忙作一团。

　　赵景之想着，鼻间轻哼一声。魏澜清现在身子骨这么弱，也真是活该。

　　魏澜清的头放在赵景之肩膀上，歪头去看他，手圈在他的脖子上，把他抱了个满怀。

　　“赵景之，你怎么找到我的啊？”魏澜清问着，心里美滋滋的。

　　“魏澜清。”赵景之的声音含了怒气。

　　“嗯？”

　　魏澜清在笑。即使没有看见，赵景之也能感受的到。他想说你一个快死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折腾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还不能死，裴珞还没有投胎……

　　可是魏澜清的笑让他的怒气一下子升起又一下子熄灭，最后平淡道，“顺着你爬过的痕迹。”

　　“你真聪明啊，赵景之。”魏澜清紧了手臂，轻快道。

　　也不枉我这么用力的爬过来。真好，你还知道来找我。

　　回到竹屋。

　　赵景之把魏澜清放在屋外的躺椅上，“我去准备，你在这里好好待着。”

　　魏澜清仰头迎着光，眼睛亮亮的，“去吧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不要再乱动了。”赵景之道。

　　“放心，我不会的。”魏澜清回道，闭着眼睛晒太阳。

　　和往常一样，赵景之把洗澡的东西逗准备好，魏澜清已经快要睡着了。可能是体力消耗太大，最近越来越想睡。

　　赵景之站在他一旁叫他，“东西准备好了，去洗吧。”

　　“嗯。”魏澜清勾起嘴角，伸直了双臂，一副要抱的模样。

　　赵景之皱眉，径自去抱他的后腰和膝弯。魏澜清歪头靠在他的胸口，手揽上他的脖子。

　　衣服全部脱下来的那一刻，魏澜清猛得抖了抖，明明七月份的天，却让他感受到了入骨的寒意。

　　赵景之把他放在木桶里，问道，“烫吗？”

　　魏澜清答，“不烫。”顿了顿，惊讶道，“你没试水温就把我放进来了？”

　　赵景之没回答。他当然会先试好水温，但是魏澜清一副惊讶的模样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魏澜清瘦的厉害，隐在水里的身子都是一副骨架，看着骇人。

　　他的身体是治不好的，早在他知道他得病的同时就知道了这个事实。他想，凡事总有例外，魏澜清的病会好起来的，不然又要跑去地府和裴珞打架。

　　赵景之问道，“先洗头发？”

　　“不是一直都这样吗？”魏澜清的手臂在水里滑动两下，笑了，“都行，反正都是你给我洗。”

　　赵景之舀水的水一顿，慢慢淋在他的头上，“闭上眼睛。”

　　魏澜清听话的靠着木桶，闭上眼睛享受赵景之十指在他头皮间穿梭的力道。

　　真好啊，能让赵景之这样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