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篇合集》杨云水

1、第一万零一种单身的理由

　　第一万零一种单身的理由
　　今夜，我有幸与这个颇受欢迎的男人共进晚餐。他就坐在我对面，黑西装，白衬衣，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一丝不苟。他在我坐下的时候为我轻轻拉开椅子，在用餐前做“请”的动作。他吃东西慢条斯理，擅长接话，风趣幽默，八颗牙齿雪白整齐，嘴角不沾一点人间烟火。从谈话中，我意外地得知，这个年近三十的男人竟然还没有女朋友。他甚至没有过恋爱经历。简直是一张彻头彻尾的白纸。
　　“冒昧问一句，您是单身主义者吗？”
　　“不是。”
　　“那您是？”我用手画了一道弧线。
　　“也不是。”
　　“为什么呢，先生？我听别的富家小姐说，她们很乐意一亲您的芳泽——”
　　“我很荣幸。但我消受不了那个福气。”
　　“为什么这么说？”
　　“啊，因为我不能时刻穿着这身衣服。”
　　“您的意思是——”
　　“您喜欢我吗？”他忽然急切道。
　　“自然是喜欢的。不过——”
　　“那您看好了。”
　　男人抓着自己额头的头皮，脱衣服一般把俊俏的面孔、黑西装、白领结都扔到了地上。在这些华美的装饰之下，里面的东西是一团黑糊糊的、扭曲了的生物，用它黑峻峻的眼珠看着我。它没有头，没有四肢，全身皱缩，有粘液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我尖叫出声来。
　　那生物钻进地下的人皮，把它穿上。很快，我对面的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了。
　　“小姐，您还喜欢我吗？”
　　“……实话说，我接受无能。”我匆匆道，目光寻找可以结账的服务员。
　　“你看看，你看看。”对面的人声音怨毒，面容扭曲。
　　“你们口口声声说爱，但在我一现出本来面目之后就退避三舍。你们人啊，总是对华美的皮囊趋之若鹜，却从没有想过，可能皮囊的背后是怎样一颗七拼八凑的心。你们自己又有一套言辞，控诉我的欺骗、我的败絮其中；可你们从未想过，是什么让我编织出这样一副皮囊，藏起自己，让内在的我一点点萎缩——不是你们的要求吗？你们要的完美，你们要的浪漫，我不都给了吗？为什么你们可以爱这副皮囊，却不肯分一点点的爱给真正的我呢？”
　　我惊悚，颤栗。
　　“说到底，这世上的大多数人不过爱一个壳子罢了。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又有谁在乎呢？”对面英俊的美男子恢复了他往常的声音，微笑道：
　　“服务员，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