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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轮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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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轮回
孟琳冬推开了沉重的病房门。
洁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好像没有生命的物体。没有声息,没有微小的动作,甚至于好像没有思想,就那样静止地躺着。孟琳冬放轻了自己高跟鞋的走步声。
十年的时间,跨国的距离,中间万千的故事,横跨在两人之间,如今却只有站在床边的孟琳冬,与躺在病床上的白庄之间的俯视与静谧。
孟琳冬看见了白庄十年后的样子。
岁月的力量让他变得让孟琳冬都不认识了。
惨白的脸,在白色床单上的映衬下,透出了他身体状况的糟糕。消瘦的脸透露出来这十年的时间,他变得不再健康,退化了他本来脸上的英气和果断。嘴角的胡茬青青的颜色清晰可见。她印象中的白庄从没有这样的形象,哪怕是特训时自己见他的样子,哪怕是在毒枭最后被枪决的时候。
白庄身上穿着与之前军装极其不相配的病号服,这样的衣服,在孟琳冬的印象中,是骄傲讲究的白庄从没有穿过的。病床上这样的人,这样看起来糟糕到极点的人,这样拖沓不堪的人,真的和孟琳冬的印象,相去甚远。
任何认识他的人,见了现在他的样子,都会问一句,是白庄吗?
但孟琳冬知道,答案是一定的,他是白庄,他是孟琳冬十年前在机场告别的白庄。白庄的简单的呼吸声,她就知道,这是她心心念念的白庄。哪怕经历病痛,经历时间,经历中间的万水千山,经历种种世事的捉弄,这个人,就是白庄。
只是,面对这样打击性的消息和现实,孟琳冬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的。转过脸,不忍打破环境中的安静,独自走到了病房的落地窗前。
向下看着远处车水马龙,匆匆忙忙的身影。曾经何时,她也是那样的人,为自己的憧憬的未来忙着,为自己的爱情努力的忙着,还有,想着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任何人。最终,人到中年,还是守候不住自己想要抓住的人和事。
忙寻觅,克万险,难中求,求不得,孟琳冬每日都在品尝这种滋味。
可是岁月并不会因为你的遗憾而主动选择不去改变你。就如病床上的白庄,岁月夺走了他的健康,更重要的是,它还带走了他的斗志与精神。病床上的白庄就像是被上帝抽取精神的傀儡,孤独而绝望的度过了十年。这样暗无天日的十年,都不敢想这样的十年,病床上的人是怎样熬过来的。
“往事如斯,你见了我,就不用将这罪责怪在岁月的头上。你倒是还是像从前一样,漂亮。”
孟琳冬回过头,重新打量着病床上起身而坐的白庄。
“不用看,丫头!”
他记起来了,他全都记起来了。
那我,是该高兴还是悲伤?又该如何面对他?
“我刚清醒时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但如今病痛缠身,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白庄举了举正在输液的手臂。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是吧?”在紧张和不安之后,好像明白了白庄的意图。
“我现在还不想说这些让人厌烦的话题,说说其他的吧。毕竟我现在记起了过去的东西。”
孟琳冬看着多年未见的白庄,说什么?还有什么恶毒的语言是当年没用过的吗?
“十年了,你都没怎么改变。性格没变,相貌也没有改变。不像我,仿佛变了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可能十年都没变。相貌是会变老的。我只当你是奉承我。毕竟你在我面前说过不少违心的假话。”
“丫头,你连说话的语气都是和十年前如出一辙。看的出来,冷锋对你真的很好。”
十年的岁月时光没有对孟琳冬的容颜有任何的改变。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婚礼上见到的小身影了;也不是自己军训时看见的小姑娘了,她现在是社会真正的主宰者,是成功的代名词,是幸福的代言人。她如今独自矗立在社会金字塔的顶端,享受着奋斗者成功的果实。只是唯一的遗憾,她身边的男人,注定不是他白庄。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竟厌恶我到如此吗?”
“不是厌恶你,是可怜你,更可怜我自己。你我如今的样子,是我们自己用脚,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尽管有时是主动的选择,有时是各种不得已的逼迫,总之,都怪不得旁人。现在你有瑞文,我有冷犀和孟翼,我们的故事,也该结束了,那终究也只能是个故事。”
孟琳冬知道,这样的一席话,是彻底将自己与白庄的缘分斩的干干净净,一丝不剩。但也就这样,就这样快点结束。
纠葛和不舍,情义与缠绵,在这样的话语后,都会烟消云散。听过后被刺痛,听过后记恨我,他才能真正的轻松过活。孟琳冬心里无数的默念,只愿这沉默的时间短些,再短些。
否则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对着看起来精神饱满,实则千疮百孔的白庄说自己在这十年间有多恨这该死的命运,有多后悔当初他失忆时,自己做出的决定吗?
显然自己不能这样做。
当年让白庄离开自己是为了所有为自己付出的人,有袁慧,范天淮,有孟麒,关秋,还有父母;现在狠心说出这样的话,自己也终于可以为白庄的自由做些什么了;
不是不能讲出来,是不敢。
讲出来又能怎样?自私到只发泄自己多年的泪水,那对现在的白庄,又有什么益处。
“丫头,你还爱我吗?或者,你曾经爱过我吗?哪怕......”
还没等白庄说完,就听到了孟琳冬果断,决然的回答。
“白庄!从没有过。但我感激你,感激你陪我的大学时光,感激你让我打开自己的视野,重新去看这个世界。如果真的嫁了你,我的生命就要浪费在提防你什么时候出轨了;或者在每天的清晨,挨家挨户的打电话,向一群女人们打听你昨晚又睡在哪个女人的床上;亦或者,终日像傻子一样,被你骗来骗去,听话的像一只专属于你的忠实傀儡。”
“我白庄用我的人生发誓,我白庄是真的真心真意的待你。”
白庄有些激动地想证明自己的心意。毕竟,这是一生中,次数不多的全心付出。
虽然这是用十年的时间,才明白的道理。
“白庄,你还有什么干净的东西可以证明自己的吗?在我看来,你对任何姑娘都是真心的。那样肮脏的真心,我孟琳冬不稀罕。”孟琳冬试图穷尽一生学过的恶毒词语,去玷污自己与他之间,自己最为珍视的情感。
这样,对我们都是解脱。
白庄终于不再说话了。沉默的尴尬,使病房的空气异常的沉重。
“最后,能要求你给一个告别的拥抱吗?就像大学的校门口一样。”
孟琳冬终于疲累的闭上了眼睛,沉了沉心痛到麻木,但依旧坚强跳动的心脏。
“白庄,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的灵魂永远忠于自己,并一直属于自己;而我的身体,永远忠于,我的丈夫。我的丈夫,是冷锋。”
孟琳冬看着听完话傻笑的白庄。笑吧,这算是摆脱我,从新摆脱病痛生活的开始。我希望你没有我,会一直笑下去,和你的瑞文,一直快乐的笑下去。
“只是当时已惘然。”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它们竟成为了孟琳冬与白庄的谶语。
在白庄的笑声中,孟琳冬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