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与晏和》灯deng

4、第四章

　　苏祁做梦了，做梦没什么稀奇，只是他在梦中遇到了太多事，就像是他才刚走过这几年人生的倒带。他梦到自己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屏幕上依然在循环播放着滑稽的绿青蛙，大得有些令人窒息的房间似乎是一张黑漆漆的血盆大口，不断逼近小小的苏祁，企图将屏幕里那一点点声音也吞噬掉。苏祁知道自己坐在那在干嘛，他在等，和每天一样都在等。也许等来的是爸爸缓慢却坚实的脚步声，也许等来的是老管家要他休息的叮嘱。
　　但他从来没有等到过第一种声音。也许曾经等到过，但是他睡着了，谁知道呢。
　　他梦到妈妈还好端端地坐在家里和爸爸讨论公司里的琐事，言辞交锋还是很激烈，谁也不肯屈于人下。他有些慌了。
　　果然，下一秒，梦中的妈妈突然起身，把手里的文件随风一洒，一言不发地冲出门去。苏祁很着急，拼命伸长了手，用尽全身气力想去握住妈妈的手，还差一点，就快到拉到了，就快可以把妈妈拉回来了。就差一点！
　　苏祁就在不断梦中挣扎时幽幽醒转。梦里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缓过神，睁眼看着破旧且被水潮了一大半的屋顶，哦，还是差一点啊。苏祁有些失望。
　　等一下！苏祁此时分明感觉到自己手被什么握着，似乎小小的，软软的，却有着不容放开的决绝。苏祁朝手的方向看去，是小燕！
　　燕燕哭了一场，精疲力竭，只握着苏祁的手已沉沉睡去，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仿佛想把自己藏进一个壳子里，不让全世界找到。苏祁很熟悉这个姿势。
　　“小燕”苏祁嘶哑着喉咙轻轻唤着这个与自己双手交握的小姑娘，手下不觉加了些力道。燕燕听得声音，皱了皱眉，嘴里嘟囔了几句，不见醒来。
　　“小祁醒啦，怎么样，身体舒服点了吗？”陈奶奶听到声音瞧见苏祁醒转，赶忙询问。“没事，奶奶。我现在一点都不难受了。我是生病了吗？”苏祁最看不得周围人为他担忧，他宁可像他爸一样有事没事揍他一顿，此时听到陈奶奶关心的话，心里却破天荒觉得又软又甜。“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小发烧。接着睡吧，我把燕燕也带过去了。”陈奶奶看苏祁说话恢复了精气神，也松了口气，说着上手准备把燕燕抱回去睡了。
　　“诶，奶奶”苏祁看着燕燕的沉睡的面容，突然鬼使神差地喊住陈奶奶，“奶奶，我今天能不能……和小燕一起……睡。”总算是磕磕绊绊红着脸说完了这段话，苏祁的半张脸都几乎埋在被子里，两双眼睛胡乱瞟着，就是不再敢直视别人。
　　陈奶奶一愣，这俩孩子关系这么要好了呀。伸手摸摸了苏祁的脑袋，觉着没什么大碍了“那好哦，有事要叫奶奶啊。”苏祁心下顿时高兴得想从被子里跳出来转上几个圈圈。
　　陈奶奶将燕燕放进被子，为孩子们掖了掖被角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苏祁看着此时近在咫尺的燕燕，白瓷般的脸颊上一双羽翼般细密的睫毛一颤一颤，颤得苏祁心下痒痒的。苏祁的鼻尖捕捉着来自燕燕那若有若无的丝丝味道，跟他生病时闻到的一样，此时更加清晰，药香却清冽，像是柑橘的味道。
　　苏祁不觉得向那味道更靠拢了些，细细的看着眼前熟睡的人。明明小燕那么瘦，之前架着自己是不是很辛苦啊。苏祁这么想着，不觉反手握住了燕燕的手，反正燕燕没醒，她应该不会生气吧。
　　夜已经彻底黑下来，漆黑的夜色反倒没有那么骇人，柔柔的月光轻盈得被送进千家万户，有些破败的小土房里，两个孩子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相对而眠。
　　之后的日子里，苏祁照旧跟在燕燕身后，手忙脚乱地帮着倒忙：燕燕依旧一脸嫌弃地吐槽，却开始为他做的傻事善后。
　　“小燕，你别动手，我来帮你洗！”苏祁一脸骄傲地夺过苏祁手里的衣物。
　　燕燕突然被抢走手里的东西愣了愣，随即囧得脸通红，“苏祁，把握的内裤还给我！”
　　“小燕，我来帮你剪菜根！”“小燕，我来帮你晾衣服！”“小燕，我来……”
　　燕燕抱着手，靠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一本正经的苏祁笨拙得揽过这些以前从没做过的事情。明明他本来是个小少爷吧，为什么要帮自己做这些事呢？不过，感觉还不错。燕燕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笑意。
　　“啊，小燕，你笑啦！”苏祁虽然做着事，眼睛却不时瞟向燕燕处，恰好捕捉到这抹笑意。“没有，你看错了”燕燕嘴角抽了抽，硬生生将翘起的嘴角压下。“欸~你就是笑了，超好看的，小燕，你多笑笑嘛”苏祁哪里肯让燕燕赖过去，衣服也不晾了，一双湿淋淋的手就往燕燕脸上放。
　　“苏祁，你是傻子吗！”燕燕一脸嫌弃地打掉想要扯他嘴角的始作俑者，看着苏祁乐得左摇右晃的身形，垂下头，额前有些沾湿的头发斜斜挡住了双眼，“真是个小傻子啊”。连燕燕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轻声说的这句话有多温柔。
　　“小燕，你说什么？”苏祁眨巴这着眼睛好奇地往前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燕燕推开跃跃欲试的脑袋，依旧高冷地留下个背影。“什么嘛，明明有讲”留下苏祁一个人还在那里嘟嘟囔囔。
　　也许是苏祁这些天的陪伴，让燕燕总觉得他似乎就是这里的人，和自己一样，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但是，苏祁要走了。
　　果然吧，人都是会离开的，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到底是什么让自己产生了苏祁会陪她一辈子的错觉？燕燕一个人缩在椅子上，觉得眼睛有些说不出的酸涩，胸腔内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下沉着，不断往下降，誓要将她一同拖下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两行泪水便义无反顾得从眼中夺眶而出。
　　奶奶去送苏祁了。“小祁啊，再见了呀，以后有空再来看看我们啊”虽然不是自家孩子，但这几天的相处也让她万分舍不得这个古灵精怪的孩子。“嗯嗯，我一定会的！”苏祁郑重地点点头，这不是敷衍这是承诺，他以后一定会回来看奶奶、看小燕的。“奶奶，小燕呢？”苏祁等了许久，也不见燕燕出来送他，心里有些着急。
　　“那孩子啊，也不知怎么了，从早上开始就不理人，咋说都不肯出来。小祁你别难过，兴许是不好意思了。”陈奶奶也有些摸不清头脑，燕燕说什么也不肯出来送送小祁，着也许是这俩孩子的最后一面了，以小祁的身份以后怕是难再遇到了吧。
　　“苏祁，走了。”一旁的陈叔叔看着时间差不多，催着苏祁离开了。
　　通往燕燕家的路上只有枝叶的影子影影绰绰，却始终不见那个单薄却始终挺直的身影。苏祁想了半刻，突然拔腿跑开，“陈叔叔，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还没有跟小燕好好地告别，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小燕！”听到声音，燕燕把头从膝盖前抬起来，却看见苏祁气喘吁吁得半蹲在门口，明显是一路跑过来，。
　　燕燕怔怔地看着苏祁慢慢把气喘匀，直起腰，向她走来。一步一步，苏祁仿佛是踏着朵朵祥云，一点一点靠近，像是被击中了心脏某处，燕燕的泪流得更凶了。
　　“小燕，我要回去了。”苏祁轻柔地抬手，一点点抹去燕燕脸上的泪珠，“但是我……”说到此处，苏祁突然卡了壳，面上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咳，那个小燕我喜欢你！我想以后娶你做公主！”苏祁满脸通红，也不看燕燕的表情，羞得更是转身夺门而出。
　　嗯，苏祁你做到了！太棒了！欸？话说燕燕刚才什么反应来着，是答应了吗？啊，现在回去也太傻了吧，算了燕燕一定是同意的！
　　陈叔叔一脸无聊地在车里等苏祁，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阵火热的风袭来，苏祁刷得就坐进了车里，还带着满脸的通红。哎，年轻就这是好啊。陈叔叔一副看破红尘的姿态感慨着。话说小屁孩都有女朋友了，为啥自己还是个孤寡老人？瞬间又被红尘一拳打回来了。
　　那厢，燕燕还在回味苏祁那番告白。喜欢吗？娶我吗？做公主吗？燕燕无声地朝着空气中笑了笑，这笑中意味万千。苏祁啊，你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