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与晏和》灯deng

2、第二章

　　陈叔叔拎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苏祁穿过重重树林，拐进了当时苏祁在山坡上看到为数不多的土房子中的一间。哭了一路的苏祁有些精疲力竭，此时也不哭出声，只是扯着嗓子干嚎了。小孩子就是这样，见自己的把戏完全被忽略才会安分下来。
　　苏祁抬手抹了一把被眼泪糊住的眼睛，从指缝中偷偷瞧着陈叔叔的反应，见他完全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撇了撇嘴，暗自腹诽，说好的他很可爱呢，任这么可爱的孩子哭累嗓子完全不管的人一定是坏叔叔。
　　“陈大娘啊，这几天要打扰你了”，陈叔叔捏了一把苏祁气鼓鼓的脸，“这孩子就麻烦你照顾了。他如果皮的话，就使劲下手打，这他亲爸自己开口说的”被叫做陈大娘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白发老人。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显得有些明显，横纵交错的皱纹像是烙进肌理中，硬生生在一张脸上造出沟壑。生活给她显然带去了太多苦难，这位老人却依然弓着腰，乐呵呵地摆着手“不会，这娃儿一看就乖得很，刚好跟我们燕燕做个伴呢。”
　　燕燕？听得一愣一愣的苏祁这才发现这位奶奶身后还藏着一个小姑娘，眼睛细长细长的，就让人觉得似乎盛了一瓢水在里面，也不说话，只会默默盯着这群鸡飞狗跳的陌生人。这个燕燕比他们班那些一天到晚臭美的女孩子好看多了！苏祁几乎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决定封这个燕燕为班花，不对，校花。
　　陈叔叔此时也注意到了在一旁的“吃瓜群众”。“呦，陈大娘，你这孙女出落得可真是漂亮。再过几年那得霍霍多少小伙子呀。”
　　陈叔叔这话说的是发自内心，这姑娘是长得真水灵，俏生生站在那就像是一株水仙花。但陈大娘似乎微不可察得将她本就拧起的眉又皱了几分，随即又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掌心的皮，“没有，哪来的呀”
　　陈叔叔只当陈大娘是在害羞谦虚，瞧着这姑娘实在是标致，不由得又手痒向那女孩凑近了些。谁知这小姑娘一点情面也不留，冷冷地朝陈叔叔哼了一声，朝一旁避开，依然抱着手臂不发一言。
　　“嘿，这小姑娘还挺有个性。”陈叔叔一时有些尴尬，但也没当回事，悻悻地收回自己的魔爪，顺势在苏祁发呆的脑袋上拍了两下，出门去了。
　　苏祁也没顾得上嫌弃陈叔叔，一双眼睛盯在女孩身上移不开眼。回过神来，赶忙用衣袖囫囵擦了个脸，“那个，你好啊。我叫苏祁，我在横天小学三年级三班，那个，我平常喜欢……”苏祁感觉平日里从未如此局促，一双手扭捏地在身后来回搓着，红着脸发表着自我介绍。
　　陈燕燕“……”
　　陈燕燕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反倒是陈家奶奶扑哧笑出了声。被打断的苏祁有些忐忑，这段话果然还是太蠢了吧。
　　“苏祁你好”陈燕燕静默了一会，在苏祁揪头抓脑的尴尬中开了口。“啊”，苏祁乍听到陈燕燕的回答欣喜直接绽放在脸上，燕燕理自己了，“燕燕……你好啊！”
　　陈燕燕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白瓷般的脸上因这些细微表情显得更加独立于世。“别这么叫我。”“好……好，那小燕？”苏祁忙不迭地点头，果然女孩子还是不喜欢别人直接叫名字吗，不过小燕也好听，小燕。苏祁喜滋滋地在心里不断念着，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曾经还死皮赖脸抱着陈叔叔的裤腿哭喊着要回家。
　　陈燕燕似乎没想到苏祁会想出这么一个称呼，愣了片刻，冷冷得丢下一句“随便吧”转头就走。
　　苏祁一见小仙女要走赶忙拔腿追上去，剩下陈奶奶留在原地感慨孩子们可真有趣。
　　“小燕，你不上学吗？”苏祁反客为主，自己从犄角旮旯里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陈燕燕边上，乖巧地看着她洗青菜。陈燕燕正细致地扣着青菜上的小黑点，听到苏祁的话，眼角抽了抽，手下却突然用力——青菜被抠破了一个洞，颤颤巍巍地耷拉着。
　　不管苏祁怎么撩拨，陈燕燕完全无动于衷，反倒是一盆好好的青菜委委屈屈的破着一个一个的洞，欲哭无泪。
　　后来，苏祁才终于从陈奶奶那里打听到了，陈燕燕身体不太好，就没有去上学，一折在家里修养。身体不好啊，确实呢。苏祁打量着眼前弱不禁风的陈燕燕，苍白的脸色中总是透着一种恹恹的病态，常常在喝一种闻起来就很苦而且乌漆嘛黑的药。看来自己以后要更加保护她了。苏祁暗暗地捏紧自己的小拳头。
　　不久之后，河富村的村民都喜闻乐见地看着跟考察团一起来的小男孩，寸步不让地一天到晚跟着陈燕燕。在苏祁第N次端不稳盆不仅把一盆洗菜水用作洗澡水，还把青菜囫囵扑在地上，陈燕燕的脸彻底黑了。
　　“你每天跟着我到底要干什么！”陈燕燕沉着脸，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苏祁刚淋了个透心凉，身上还挂着绿油油的青菜，整个人显得滑稽却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想帮你呀……”苏祁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陈燕燕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一般大的男孩畏手畏脚地像个落汤鸡似的可怜巴巴站在原地，心里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谁要你帮了！”表面再沉稳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话，只留下个背影给苏祁，转头跑了。
　　苏祁也有些气闷，明明自己是想帮燕燕的，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山里的风瑟瑟吹来，晃得树叶簌簌作响，激得苏祁一个机灵。嘟嘟囔囔着，苏祁揪下自己身上的菜叶子，学着陈燕燕的样子，胡乱把菜往水里一按。我也可以的嘛。看着水盆里沉沉浮浮的菜叶片，苏祁突然觉得有些委屈，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这么难过。是因为自己被水淋了，是因为被小燕骂了？还是因为自己把菜打翻了？这每一个理由都可以成立，但又好像都不是。
　　陈燕燕气呼呼的走进家门，就那小子笨手笨脚的能帮的上什么忙。“呦，回来啦，小祁呢？”陈奶奶见到陈燕燕，却没在屁股后头瞧见苏祁，不免有些奇怪。“他，蠢死在外面了。”陈燕燕没好气地回答道。
　　陈奶奶被这气急败坏的语气吓了一跳，啧，这些小孩子真是的，“快点把小祁带回来吧，天晚了，当心不安全。”
　　“谁管他”陈燕燕低声抱怨着，心里却浮现出刚才苏祁可怜巴巴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浑身湿淋淋，听着他的诘问慌乱地攥着自己衣角的场景。陈奶奶正往围裙上抹了把手，想出门把苏祁带回来，这是别人交代的孩子，出了问题可就糟糕了。突然陈燕燕好像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来，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陈奶奶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还是依旧这么不坦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