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女》Eyaww

3、盛夏

　　春去夏至，太阳热情地照耀着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温暖得仿佛这里不曾有过那痛苦而漫长的冬日一般。
　　而阿古与少女平静而美好的日子却在盛夏的某日戛然而止了。
　　水塘不深，却足以对牙都还没长齐的孩子构成威胁。所以发现那个落水的幼童时，阿雪只好自己跳进了水塘里，也不知道呛了几口水，费了不少劲才终于把胡乱扑腾的孩子拖上岸边。
　　溺水的孩子吐了几口水，在少女的怀中悠悠醒转，喃喃地喊了声“阿雪姐姐······”。村里的小孩子都很喜欢这个漂亮、愿意陪他们玩但不会说话的小姐姐。
　　阿雪挣出一个笑脸，轻轻拍打孩子的背，示意他不用害怕，已经没事了。
　　之前与落水孩子打闹的几个小孩子，一半在哭，一半慌忙去叫来了原本在田埂上忙碌劳作的大人们。
　　匆匆赶来的村民们，却被阿雪的模样惊呆了。
　　头巾飘在微凉的塘水上，少女雪白的长发湿湿地散落，贴附在她湿透的衣裙上，发梢还在滴着水，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近乎耀眼，与白发仿佛合为一体，过分秀美的五官衬得她越发不似常人。
　　“妖怪！又是白发妖怪！”
　　“怎么和阿古家妹妹一样······”
　　“说不定当年她就没有被烧死！”
　　“我早就觉得她不对劲·····果然！”
　　惊恐爬满了逐渐赶来的村民们的脸，落水幼童的母亲一把夺过孩子，连忙倒退几步远离阿雪，然后便抱着孩子哭喊起来：“我苦命的孩子啊！一定，一定是这个妖怪害的我的孩子啊！”
　　少女用力地摇摇头，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无从辩驳。她发现了人群后的阿敬，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他，少年脸上满是痛苦，攥紧了拳头，却还是扭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村民们却无视她的委屈与焦急，愤怒逐渐替代了恐惧。
　　“她会给村子带来灾难的！”
　　“这次不能再放过她！”
　　“打死她！”
　　少女不知所措地看着这群突然暴怒的村民，几个强壮的村民已拿好农具，大着胆子将她半围了起来。她的背后是池塘，她无处可逃。
　　少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但重击并没有落在少女纤弱的身体上，而是一个强壮的身躯，替她挡下了所有的非难攻击。
　　阿古挨了好几下，承诺马上带少女离开村子，永不归来，只要村民们不杀少女。
　　男人带着少女，踏入了山里。
　　阿雪伸手指了指男人的背。
　　疼吗？
　　“不疼。”阿古笑笑，抬手安慰似的用长了老茧的手指抚了抚少女皱起的眉头。
　　阿雪又指了指男人肩上挎的小包裹。
　　我来拿？
　　“没事。”男人又笑了笑。可他笑得分明有些勉强，连说话也不及平时有力了。
　　两人跋涉在山道上，渐渐向山的深处走去。一路上，阿古不停地和少女说着话。
　　“阿雪，包裹里有你爱吃的地瓜，你想吃的时候可以烤来吃。”
　　“阿雪，烤地瓜的时候要小心火。”
　　“阿雪，你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比你喜欢的花朵还要好看。”
　　“阿雪，我想陪着你，直到我的头发和你一样白的时候。”
　　少女抬头看着男人，想起了他送她山花时问她的话。他问她想不想嫁给阿敬，说嫁人，就是和那个人一起度过朝朝暮暮，白头偕老的意思。他还说，人老了的时候就跟她一样是苍白的头发了。
　　阿古也想起了捧着山花的少女摇头的模样，想起她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的头发，最后扯下头巾，让如瀑的白发倾泻而下。
　　我想和你，到你的头发跟我一样白的时候。

　　“阿雪，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吧······”
　　男人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他最后凝望着焦急而无助的少女，可他却无法再安慰她不要悲伤了。
　　少女抱着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恸哭。
　　这时，大片大片的雪花不顾六月的骄阳，从蔚蓝的晴空飘落，纷纷扬扬，落在男人乌发间，就好像顷刻间白了头一样。
　　而这场雪，从此再也没有停过。

　　失岸雪山，山上积雪终年不化，飞雪连绵，寒风如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