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掣》枏木

92、第 92 章

　　“火焰花，火山中绽放的火焰花，穿越硫磺和岩浆，寻找吧，我的家……”
　　烈火帮们举着燃烧着火焰的酒，醉醺醺地歌唱。他们聚集在火山脚下，聚集在车队中间，聚集在住所门口，聚集在市集，聚集在植物室。
　　这是烈火帮每年一度的生日庆典，所有人都在享受它。
　　除了植物室门口阴影里的钟戎和钱水崇。他们拿着火焰酒，站在角落看着烈火帮的篝火窜上云霄，难以保持住伪装的笑容。
　　烈火帮封闭了与外界的联系信号，他们在这关键的三天内毫无ＭＯＯＮ和阿莱的信号，哪怕下线时也因为游戏内所在区域限制而无法接收到ＭＯＯＮ和阿莱的信息。寒水滴无法回来，他们也无法出去，太多的限制束缚了他们的手脚，他们现在非常的被动。
　　烈火帮们在空地的篝火旁欢唱，磷的车队在三天前被另一队人代替，领头的女人梳着狼奔，胳膊上印着搜查队的标志，在这三天几乎没有离开植物室。她们反反复复在钟戎曾经长时间待过的地方做动作，像是检测，让钟戎很快警惕起来。烈火帮这种晚接触宝藏的帮派都能检测到宝藏长时间存在过的痕迹，那迅猛帮肯定也能，说不定更快更准。他不禁担心起ＭＯＯＮ和阿莱的情况，偏偏又联系不到他们。
　　钟戎重重叹气：“我不该把它推给ＭＯＯＮ的。”
　　钱水崇当然知道钟戎在担心什么。他这会儿说不出“别担心”这种空话安慰，只能沉默地靠近钟戎。
　　实际上，寒水滴现在对他们四个来说就是个烫手山芋。全世界都在有手段计划地寻找它，而他们消息闭塞无法沟通，几乎无法给出有用的对策。
　　想想看，他们现在真是没有可以保底的办法了。他们如果按照原计划，那么就需要寒水滴，还需要磷车队的各种具体信息，这两点在帮派间无形硝烟弥漫戒备加强的时候凭他们两个人是非常难做到的；如果换计划，那他们就需要新的信息，需要对外界的了解和对烈火帮内的熟悉，后者可以做到，但前者在消息封闭的情况下绝对行不通。这种时候，无头苍蝇似的莽和等待奇迹看起来都能被列入计划书中。
　　但是销号是最不能发生的情况。先不说他们自己的不愿意，不明情况的ＭＯＯＮ和阿莱不能被他们的数据遗骸牵连，要知道数据遗骸是最会泄露情况的东西。有时候打探消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目标销号，再从数据遗骸中获取信息，数据遗骸越完整知道的信息越多。鉴于以上这些计划办法都会让他们销号在烈火帮之内，安全性现在变得尤为重要。
　　妮丝的目光穿透篝火，钱水崇不经意地避开，顺势扫到她身边的那个搜查队队长。他把酒杯放到嘴唇前，低温火焰像是温水洗礼他的半张脸，挡住了他的眼睛。搜查队队长的眼神隐晦地在他和钟戎身上停留片刻，被妮丝打断。
　　寒冰射手和附近三个植物室的新人们混在一起，举着酒杯唱得最起劲。但除了这些新人，所有植物室的老员工都有着清明的眼神。酒液翻滚，篝火燃烧，火焰枪上也搭着看似不经意的手指。
　　今天是狂欢的日子，也是不能松懈的日子。门外的那几个帮派都还虎视眈眈，正等着趁虚而入。加入烈火帮时间越长的帮派成员就越警觉，他们把戒备藏在酒杯和笑脸后，没让新人们注意到，像家里的长子那样尽力保护幼子。
　　就连妮丝都装备上了一腰带的武器——大多都是由火焰花制作的远攻武器，小巧但杀伤力极强。单单是钱水崇见识过威力的就有五六样，那都是之前在战斗中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的魔鬼武器。
　　这样的装备，也挡不住后背隐隐感受到的冷意。钱水崇看向钟戎，钟戎的额角已经渗出丝丝冷汗，打湿他卷曲的额发。
　　钟戎也感受到了，那股不好的预感。直上后脑，敲响警铃，震得他头痛欲裂。
　　“１００！７７！”醉醺醺的寒冰射手跑过来拉住钱水崇和钟戎，酒液撒了一地，“来玩啊！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不会让你们自己在角落亲亲我……嗝……我的！”
　　他拉着两个朋友跑到篝火旁，搂着他们的脖子哼唱：“火焰花，火山中绽放的火焰花，穿越硫磺和岩浆，寻找吧，我的家，你会看到它……”
　　就在他飘渺的尾音之后，宛如流星的细小光线划过明亮的夜空，直直落向最大的篝火——烈火火山。在少数人的警惕中，它旋转着，惊险地与火山口擦肩而过，落到了第二大的篝火——阿火房子上。低温火焰温柔地包裹“流星”，轻搂住它。流星蜷缩了自己的身体，深陷在低温火焰的心脏中。
　　它无声地缩小又缩小，长时间地静默着，直到那些警惕的人收回目光，看向围墙。
　　寒冰射手举起酒杯，火焰飞起，火星从篝火上跳脱，歌声到达高潮的末尾。就在这时候，那缩小到弹珠大小的“流星”颤抖起来，像一颗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接着，在歌曲的空白区，火焰悬停、火星停滞，“流星”咻的一声消失。但仔细看，“流星”消失的地方，有什么灰尘大小的东西在晃动。
　　有人吸气，火焰即将下落，火星即将噼啪炸裂。那灰尘大小的东西像是宇宙诞生瞬间浓缩了无数粒子的小点，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就在这一秒，有谁抢了拍，火焰一跳，那颗灰尘大小的“流星”瞬间大爆炸，强烈的白光盖过一切，声音都是在所有人视觉消失之后传来，和姗姗来迟的慌乱一起，震耳欲聋。
　　篝火消失了，是被冲击波吹灭的，所有人都倒在地上，摔得骨头痛。第二大的篝火已经不复存在，那处的地面被掀翻，从远处看，像是陨石坑，只不过布满星星点点反光的金币和道具——那是爆炸重灾区内的烈火帮留下的。
　　“阿火！”
　　妮丝的尖叫划破一切嘈杂，耳鸣感褪去，钟戎发现自己躺在９的胸膛。他无法动弹，看见自己和９掉落的一些金币。寒冰射手和那些新人们都撞在大棚上，昏迷不醒。
　　天空中又划过流星，撞到临时调整密度的护盾上，如火星般噼里啪啦，然而还是有漏网之鱼落到火山周围，一个接一个的蜷缩爆裂。
　　到处是喊“老大”的声音，他们周围的烈火帮像是潮水一般涌向爆炸的地方——火山周围一圈的围墙。植物室周围很快空出来，除了几个有意识的老将，就是一地昏迷的新人。妮丝嘶哑着声音，拼命拦住想要前去查看阿火状态的烈火帮：“不要离开这里！这些孩子没办法保护自己！”
　　“可是老大——”
　　“阿火会希望这些孩子们活下来！”妮丝的发丝被风吹乱，她像一尊雕像站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把珠子，“想想你们第一次销号！你们真的想让这些孩子们经历吗？”
　　不少人开始动摇，妮丝把珠子不由分说地交给他们：“这不只是游戏，烈火帮也不只是一个虚拟的帮派。它是一个家。”
　　植物室背靠的大门处传来嚎叫，火·枪和钢爪咻咻的声音交织着，一个意识形态不年轻的烈火帮一把握住珠子，声音雄厚：“为了明年的庆典，为了烈火帮！”
　　钱水崇坐在干燥的土地，看见他逆光的剪影，一晃神仿佛看见了巷子酒吧举杯抗议的猎手。
　　“保护新人！”妮丝被灰土沾染的粉色头发已然散乱。小巧的女人扛起火焰器，将珠子装填，抬脚跨过地上昏迷的人，直面大批涌来的野兽帮和乌贼帮。
　　她挡在钟戎身前，看上去无比高大，钟戎在那一瞬间仿佛看见了下雨的Ｆ城，和撑伞的母亲。
　　敌人嘶吼着，钟戎看见拿着火·枪嚣张大笑的海盗，看见挥舞着钢爪的野兽，也看见了挡在他眼前的一排灰扑扑的烈火帮。
　　爆炸让他再次耳鸣，寂静中金币肆意洒落，火焰和子弹撞在一起，和残留的火药引发一个又一个小爆炸，连在一起，像是放大几倍的星星灯，晃得人眼花。野兽帮狰狞着面目跑来，和乌贼帮一起，在冷光中冲向倒在地上无力的钟戎和９。
　　钟戎挣扎着伸手挡在９的身前，想拽着他离开。他的听力没有恢复，但视觉察觉到黑影的靠近。
　　——是烈火帮最先接下妮丝话的大哥，他弹尽粮绝，举着火焰枪硬生生地击飞乌贼帮，接着转身想同样挡下野兽帮。
　　时间放慢，他的转身像悲壮的雕像凝固。
　　野兽帮跳到了他的背上，钢爪划下，他的喉咙被割开。他挣扎着用火焰枪对准野兽帮的脑门，但没能扣下扳机。在钟戎面前，他一点点碎裂，变成金币和道具数据哗啦啦地掉落。
　　他的枪滚到钟戎手边，钟戎的听觉在此时恢复，听见了杂乱的吼叫和武器攻击的声音，听见了自己粗声的喘气。
　　巷子酒吧当时是这样吗？一小部分人面对着迅猛帮全副武装的大部队。
　　滚烫从指尖的血管汹涌循环，穿透钟戎的心脏，他对上９的眼神，看见了燎原的火。作为猎手，作为有同伴的玩家，他被激起了热血，这瞬间对烈火帮有了强烈的共感。
　　烈火帮，不能这样被吞没。
　　他站起身，呼气时听到了枪响。烟火交缠着一起熔化，他的手被握住，坚硬的枪被传递到他的手上——９捡起了那把枪：“火焰花！”
　　钟戎迅速回神，在愤怒的催化下想清楚了行动计划。这些野兽帮和乌贼帮是奔着火焰花来的。烈火帮这三天已经关闭火焰花销售了，外界一定会损失大量的火药来源，武器供应不上，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从这边的门闯入。
　　阿火那边的爆炸是声东击西。
　　钟戎抬起眼，看着敌人，这才发现他们人数相对这次攻击的规模要少很多。他心道不妙，想起迅猛帮管用的手段：“注意暗处！”
　　钱水崇娴熟地给枪上子弹，隔着一段距离，瞄准乌贼帮的远攻手，利落解决：“放心，我五分钟之后去找你！”
　　钟戎稍稍安心，寻找妮丝，大喊：“妮丝！火焰花！”
　　小个子女人转过头，把火焰器丢给一旁没子弹的同伴，拔腿跑向钟戎，检查完他没事后又飞速抛开：“至少你们没事……快，你去３号植物室，我去５号。”
　　“通知空闲的烈火帮！”钟戎冲短暂停留过的妮丝的背影喊，“让他们一起过来！”
　　“通知完了！”妮丝远远地喊，头也不回地扎进３号植物室。
　　植物室一片黑，钟戎摸出目镜戴上，一眼就看见身上布满点点荧光的火焰花。帘子自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吵闹，钟戎的脑子在安静中飞速地转动起来。
　　说不通，迅猛帮他们突然发起大规模攻击的理由是什么？如果是试探，还可以理解，但上来就是攻击……
　　难道他们拿到了寒水滴？！
　　钟戎呼吸一滞。
　　阿莱，ＭＯＯＮ！
　　不对，不对，冷静下来。如果拿到寒水滴，也不必从各个方向的大门攻进来，直接奔向烈火火山才是Ｔ会做出的事。减少损耗，最大效率，再加上长时间的等待，Ｔ不会做这种会把战线拉长的事。
　　除非……他没拿到寒水滴，也没在外面的世界检查到寒水滴的存在。
　　这意味着ＭＯＯＮ和阿莱没事，起码没落进那三个要命的帮派手里，而烈火帮也很多天没有抓进来的俘虏，那两个人大概率是没事的。
　　但这样大规模的攻击……流星似的炸弹，凭借经验，钟戎敢笃定它造价不菲。敢这样不要钱似的用，恐怕是迅猛帮，或者说Ｔ又得到了一大笔钱。从他在飞掣世界各种收购必去地皮再简单修建成付费区开放的老作风看，他一定是又收购了什么东西薅了一大把羊毛。
　　猎手在飞掣内的自由活动地恐怕又少了一个。
　　钟戎割下最后一枝火焰花放进物品库，沉重地站起身，向门口转身。他看见了烈火帮大车们的车灯，他们有条不紊地下车，有条不紊地进入植物室。他松了口气，抽空看了眼时间。五分钟过去，９很快就会过来与他汇合。
　　烈火帮暂时不需要他们担心，但Ｔ要的寒水滴不在烈火帮内，那些人迟早会发现他和９的不对，那就不太妙了。
　　离开这里，和ＭＯＯＮ、阿莱趁早地联系上，再结合信息选择下一步动作。
　　他抬脚向门口走，忽然背后一凉。他本能躲避，却迟了一步，一个带着漆黑墨镜的家伙跳到了他的身上，两条大腿绞住他的脖子。他两眼一黑，被身上的人带着摔倒在地。
　　枪口对准他的脑袋，一个压低的女声从绞住他的迅猛帮口中传出：“别动。”
　　钟戎耳朵一动，生生阻止了自己的挣扎。
　　抵在他脑门上的枪是电枪，隐约还能看见紫色的标志。
　　在迅猛帮卧底、用电枪和武士·刀、身上永远带着紫色的猎手女孩。不管是哪一个，都很符合那个和他算得上是朋友的小姑娘的特征。
　　“你没拉保险，”钟戎声调没有起伏，直直看向女孩，“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