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掣》枏木

75、第 75 章

　　一路平安，钱水崇手里的小刀未能出鞘，几乎要怀疑之前的摩托只是错觉。
　　钟戎在酒吧门口站定：“到了。”
　　夜晚将至，酒吧这条街的主营业时间临近，热闹起来。钱水崇紧跟上钟戎，挡在他背后，趁仰头看酒吧名的动作扫清周围人影。
　　没有可疑的。
　　“李哥。”钟戎推开门，冲吧台旁的男人打招呼。
　　李哥看见他背后的人，随手一指角落：“去那边儿坐吧。”
　　钟戎回过头来：“你先去坐，我去点吃的。这儿没菜谱。”
　　钱水崇不着痕迹地检视酒吧里的每一个人：“一起点吧？”
　　钟戎点头，走向后厨。
　　李哥淡淡瞥钱水崇，没说什么话。钱水崇装作没注意到，跟得更紧：“钟戎，你有什么推荐菜吗？”
　　“炒蘑菇，”钟戎说，“宋哥炒蘑菇一绝。”
　　“是吗？好期待啊。”钱水崇暗暗扫过来往的服务生，大多都很年轻，不像吧台附近的那样成熟。吧台一共三个人，加上六个服务生，再加上十几个顾客，危险因素不少，最坏情况酒吧所有人都有问题，一把小刀不太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不引起钟戎怀疑地突围。
　　钱水崇把自己的警戒度调至最高，猎手本能启动，结果让他放心一些。
　　还好，没什么让他感觉十分危险的存在。
　　后厨钻出一两缕饭香烟雾，钟戎敲敲出饭口：“宋哥，两份蘑菇，两份酥肉，两碗饭。”
　　“今儿有干锅，”宋哥倏地出现，手里端着一份干锅，“这个，来点儿吗？哎！服务员，送菜！”
　　“我送吧，”钟戎结果干锅，“几桌的？”
　　“三号桌。那就当你要干锅了啊！”宋哥嘿嘿一笑，冲钱水崇点点头，“小钟朋友？”
　　钱水崇礼貌回礼：“是。”
　　宋哥好奇问：“以前没看到过你，你和小钟什么时候认识的？”
　　“最近认识的。”钱水崇不知道钟戎有没有跟这群人说过母亲住院的事，没再多说：“我先回去等他了，再聊。”
　　宋哥看着钱水崇的背影，眼中怀疑一闪，擦手的动作暂停。
　　“宋哥，”钟戎回归，“你要打下手的吗？”
　　宋哥一笑：“不要不要！你回去坐好，菜马上就来，稍等。”
　　角落灯光昏暗，视角却不错，在这里能看到整个酒吧发生的所有异动。钱水崇收敛表情。冲钟戎笑笑：“辛苦了。”
　　“一起点的，”钟戎动作一顿，“你没有忌口吧？”
　　“没有。”钱水崇示意他放心，余光看着瘦弱的小服务员颤颤巍巍地拿着热汤，不动声色地拉桌子，让钟戎帮忙的同时远离过道。
　　钟戎果然伸手帮忙，身子往前一倾的同时，那服务生忽然脚滑摔倒，手中的热汤高高扔出，竖直痕迹洒在钟戎脚后跟后。
　　“啊！”一声惨叫，走在过道的男人被热烫浇到半边身子，面色扭曲，“操，怎么看路的！”
　　服务员面色煞白：“对，对不起……”
　　“废物！”男人继续大骂着，手背被烫得通红，一脚踢向服务员的脑袋。如果这一脚踢中，这服务生就完了。
　　钟戎使力踢开男人的脚，侧身略挡服务员，面色不善。
　　男人不可思议：“你拦我？想死吗？！”
　　他扬起手就往这边扇，钟戎直直盯着他，抬手的动作都准备好了，忽然男人脸色一变，自己收回了手——捂住了自己的下·身。
　　李哥从背后正中红心，慢慢收脚：“在哪儿闹事呢？”
　　“妈的，”男人冷汗直冒，“先是傻逼服务生泼汤，后是傻逼老板打人，你们店不想开了？！”
　　“医院就在附近，送你去看看，治疗的钱我出，”李哥斜眼一睨，“你要是想闹我不介意跟你互殴，大不了一起蹲局子。”
　　“……疯子，操，”男人呼吸急促，“真他妈的疯子。”
　　李哥不耐烦：“所以你选哪个？”
　　男人咽下废话：“医院。”
　　“那就走吧，”李哥捞起外套，“各位对不住，打扰兴致了，今儿一律五折！”
　　客人们再没有意见了。李哥跟吧台的人交代几句，和男人一起离开。酒吧很快就恢复之前的热闹，所有人都像瞬间忘记刚才的一幕一样吃吃喝喝。
　　小服务生慢慢站起身，眼眶通红，无声走向后厨。
　　钟戎坐在钱水崇对面：“抱歉。”
　　钱水崇摇头：“你没事吧？”
　　“没事，”钟戎抬眼，“他没打到我。”
　　“那个服务生是新来的？”
　　“嗯，不太熟练。”
　　“您，您的菜，”服务生端着一盘蘑菇，下巴抵着前胸，“对，对不起。”
　　钟戎没说什么，默默地接过蘑菇。
　　钱水崇没法从钟戎身上移开眼睛，一边盯着他一边跟服务生说：“没事。”
　　钟戎夹起蘑菇，安静咀嚼，咽下半晌忽然抬眼：“为什么一直看我？”
　　钱水崇笑笑：“因为帅气。”
　　钟戎愣住：“……谢谢。”
　　钱水崇继续笑：“不客气。”
　　钟戎又夹起蘑菇，大口咀嚼，模糊小声道：“你也……帅气。”
　　钱水崇被逗笑：“好的，谢谢你。”
　　服务员踌躇着回来：“钟，钟戎，宋哥说，让你们自己去拿剩下的两个菜……”
　　钟戎习以为常：“知道了。”
　　钱水崇也站起来：“你拿酥肉吧？”
　　“干锅，”钟戎说，“你拿酥肉。”
　　宋哥看见全程，乐呵呵递出干锅：“小钟很在乎新朋友啊。”
　　钟戎没否认也没承认，拿上干锅就走。钱水崇看见他发红的耳尖，忍不住偷笑，掌风从背后袭来，他下意识躲开，对上宋哥惊讶的脸和落空的手掌。
　　“……”
　　“……身手不错啊，哈哈，哈哈，”宋哥尴尬地捻捻手指，“咳，那什么，聊聊？”
　　钱水崇面色不变：“嗯，您说。”
　　宋哥脸色一沉：“你岁数不小了吧？”
　　钱如岁数自然不会小，但内里的钱水崇岁数不大。钱水崇浅笑：“还好。”
　　宋哥手指敲打台面：“说实话，接近我们小钟是想干嘛？”
　　很敏锐，但不够敏锐，只是环境创造出的ＮＰＣ。钱水崇眼中笑意略退：“您是想跟我打听钟戎的私事吗？”
　　“私……”宋哥紧张起来，“你怎么会知道他私事？等等，你身上什么味？消毒水味吗？你什么人？”
　　宋哥倒吸一口凉气：“医生吗？！”
　　不够敏锐，但脑子够使。是幻境制造的，还是钟戎脑子里存在的印象？下次和钟戎回Ｆ城，到这个酒吧，得小心点这个人。钱水崇想着，表情不变：“是。”
　　“啊！”宋哥恍然大悟，“您是小钟妈妈的医生吧？我说呢。不好意思啊，刚才以为你是什么不正经的人。小钟从来没突然把朋友带过来。”
　　“没事。”钱水崇看他态度突然变好，紧张的气氛也消散，不再打算磨蹭：“那个，酥……”
　　宋哥开口打断他：“你喜欢小钟吧？”
　　钱水崇猛地一噎：“……什么？”
　　“你喜欢小钟吧，”宋哥撇嘴，“看得一清二楚。你看着岁数不小，表达喜欢还真是直接，像十八、九的小孩儿。”
　　钱水崇愣在那里：“表达……喜欢？”
　　“眼神啊眼神，”宋哥把酥肉拿上台面，“小钟没察觉吗？”
　　钱水崇猝不及防被人点破自己都不明白的心事，现在没心思聊天，匆匆拿过酥肉：“没有，谢谢，我回去了。”
　　“哎！”宋哥叫住他，“虽然我不太满意你，你比小钟大不少，但是，要是小钟也喜欢你，对他好一点。这孩子很小就出来打工了，脾气有点暴，但熟了真的很好一小孩，他有时候很迟钝，有时候很直接，你……哎呀，总之，对他好，让他有安全感。”
　　钱水崇沉默点头，压下慌乱，走回钟戎身边。
　　喜欢……是喜欢吗？
　　还是说，这是幻境制造的心慌意乱？
　　一双手拿过他手里的酥肉，钟戎黑亮的眼睛向上看过来：“坐吧。”
　　钱水崇心有些乱，拉开椅子时发出刺耳的声响。钟戎奇怪地看他，回头去找宋哥，只看见空空的送餐口：“你和宋哥聊什么了吗？”
　　“没，”钱水崇下意识否认，“吃饭吧。”
　　骚动从门口传来，尖叫和高跟鞋踩踏的声音混杂，钱水崇神经一刺，迅速警戒。
　　“老公！老公——”女人泪涌而出，扑在地面，那里躺着一个不断抽搐着的人。女人悲愤不已：“怎么回事！救护车，快点，救护车！你们酒吧有什么毛病，刚喝点酒就这样——”
　　她的指甲尖而长，像刀尖那样尖锐。群众层层围过去凑热闹，钱水崇和钟戎都被推挤着靠近女人。
　　吧台的几个酒保都不见踪影，钟戎似乎没有察觉，只皱着眉靠过来。钱水崇紧紧握着银白小刀，心生不安，神经绷到最紧，生怕人群会出什么异端。
　　灰尘扑簌簌大把大把落下，有人打了喷嚏，抱怨着。酒液无风自动，桌子发出摩擦地面的轻响，忽然有人惊叫：“外面，外面……”
　　地面的砖石破裂分开，把路变得坑坑洼洼，一道裂缝从路尽头的模糊贯穿至眼前，对面老房楼墙“咔嚓”一声出现裂纹，直通顶层。狂风席卷，猛烈地震动到达酒吧。
　　“地震了！”
　　尖叫、奔跑、推搡，碎裂的酒瓶、洒落的酒液、摇晃碰撞的吊灯。
　　“钟戎！”钱水崇一把拽住钟戎，被受惊的人群挤来挤去，拼力把钟戎护在怀中，“别离开我，咱们得一起出去！”
　　钟戎呼吸急促：“嗯。”
　　钱水崇一手紧紧抓着钟戎，一手紧握小刀，对人群大吼：“让开！”
　　“钟戎！钟戎！”宋哥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老李打电话了，医院出事了！地震的源头好像就是医院！”
　　这一声震耳欲聋，钟戎脑子嗡的一声，钱水崇感觉他的身子都要泄力。
　　人群暂停一秒，忽然暴起，一齐扑向两个人，像是被·操控，异口同声：“拦住他们，杀死他们——！”
　　钱水崇拿着最强模式化的小刀，挡在钟戎身前，耳听八方地面对眼红丧尸般的人潮，咬牙顶住：“钟戎，背后三个人，你解决最右边的，咱们一起冲出去，一起回医院！”
　　钟戎喘着粗气，捡起一旁的酒瓶：“四个。一人两个。”
　　钱水崇一愣，在被挡住的人群眼珠反光里看见背后的四个人。长指甲的女人和她刚倒下的老公，凑热闹的小年轻和他同学。
　　阴云密布，即将落雨。
　　雷劈头盖下，闪电把钟戎的背影照得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