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掣》枏木

11、第 11 章

　　通风管道传来风穿过的簌簌声，钟戎贴着冰冷的管道，向电梯井爬行。服务生用的耳机传来大厅的拍卖声，看样子第二样拍卖品也敲定了买家。他咬咬牙，加快了速度，想趁着第三拍卖品的护送队进入工作室时跟着混进去。
　　走廊上挨着电梯的保安吸吸鼻子，往左挪了一步，让开刷卡的地方给新来的这一队人马。高级服务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利落刷卡走进开门的电梯，对小队的保安们下令：“跟上。”
　　钟戎打开地图确认方向，转向左侧的入口。风越来越大，吹开他落在面罩上的几绺碎发。他眯着眼睛，看见尽头隐约漏出来的光。
　　电梯很快被满满当当地装载，服务生整理着胸前的领带，被一圈彪形大汉保护在最中间，有些不耐。电梯门关闭，正上方的数字提示“１”的右侧出现小小的下箭头。电梯嗡鸣，即将下降。
　　钟戎缩着脖子等在通风口，正对着电梯外侧的边壁。锋利的凸起正对着他的眼睛，他无声地咂舌，等着它下降，再探出身子，抓住钢索。
　　下降的力把钟戎拽出了通风管道，他就势跳到电梯顶端蹲下，调出工具接到电梯的数据口，用阿莱给的代码黑进了电梯。进度条快速增长，钟戎很快找到电梯的模拟操作页面，彻底黑入了电梯。
　　飞掣的所有东西都是由代码构成，阿莱前些时候研究出一套可以迅速黑入游戏里像电梯这样低级数据的代码，他把这套代码改成手表的一个指针，等要用的时候直接打开表盘对准黑入数据口就可以了，非常方便。等黑入后，就可以随意操控电梯：上升下降关闭静止等等。
　　有了电梯的掌控权，就有了一条退路。
　　钟戎关闭页面，等电梯停稳以后从电梯的通气口向下看。电梯里最中间那个服务生示意面前的保安离开，把手上的戒指对准电梯按键下的扫描口。一秒不到的时间，扫描口发出短促的“嘀”声，整个电梯明亮的白光也变暗不少。
　　电梯打开，服务生拦住保安，示意他们守在电梯门口，自己先行去取出拍卖品。即使这样，他在走出电梯前还是谨慎地环视了一圈四周。
　　钟戎离开通气口，没让服务生起疑心。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等服务生带着保安离开的时候才再次来到通气口上。他打开电梯操作页面，把电梯顶端的通气口打开，屏气从中跳下，迅速藏在电梯按键墙后。
　　有个保安耳朵尖，迅速转头：“谁？！”
　　服务生也警觉地看过来，却只看见缓慢关闭的电梯门：“电梯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保安收起枪，点点头，等电梯门彻底关闭后才跟上服务生离开了工作室。
　　钟戎呼出一口气，看向关闭的电梯门。
　　看上去服务生取走拍卖品的时候都是独自一人，那等那个时候动手就可以了。整个流程似乎都是服务生说了算，那他到时候让电梯门短暂关闭一小会儿，保安也不会起什么疑心。
　　似乎是工作室那侧的门关闭，电梯恢复到了原来的亮度。钟戎在操作页面鼓捣了一会儿，电梯再次暗下来，随后电梯门打开来。钟戎探头观察了几秒，确保没人后，才走出电梯。
　　电梯门在他的操作下关闭，回归到原来的默认位置——１楼，等待下一波拍卖品护送者走进。钟戎停在屋子中央，左看看右看看。屋内一共有五个玻璃保险箱，左侧那前三个中的拍卖品都已经被取走，只剩右侧的后两个，一条黑珍珠项链和一个荔枝大小的红宝石。它们在特定光线的环绕下，静默地与钟戎对视。
　　钟戎没出一点声音地走到红宝石前，认真地观察明亮白光下的宝石。宝石边缘并未经过修正，乍一看像奇形怪状的一坨干涸的鲜血，但仔细去看，就能看见它细腻的纹理，以及被红色晶体包裹住的水滴状内心。
　　水滴的里头似乎也有什么，但难以看清。钟戎眯着眼睛辨认了许久都没能看出来，于是干脆地放弃。兜里的假宝石在他弯腰起身时撞了一下他的大腿，棱角硌到他，让他有些痛。他掏出那个假宝石，放在手心，凑近玻璃箱，蹭着箱内的白光对比着两颗宝石。
　　９说这个宝石是按照真宝石的绝大部分信息一比一复刻的，现在一看，９不是在说大话。单从外表，根本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从浓郁的血红到中心的水滴，甚至再中间不明形状的黑点都复刻出来了。
　　９没说这个宝石是谁复刻的，可能是他，或者是……他也有一个像阿莱那样的队友，不管是谁，钟戎敢下断言阿莱绝对想认识这个人。
　　如果能在第五队人来之前就把红宝石进行替换就好了，钟戎观察着玻璃保险箱的开启处，遗憾地撇撇嘴。
　　那里只有一个长条的扫描卡槽，看上去像是刚好可以容纳戒指外圈。没有可以黑入的地方，也没有可以无声无息撬开的地方，只有一个卡槽。
　　没办法了，只能等最后那波人来，再解决掉服务生了。
　　钟戎收起假宝石，寻找着可供藏身的地方。在红宝石和黑珍珠的两个玻璃箱中间，有一个绝妙的死角，不管是从电梯还是另一侧的出口，都无法一眼看见。
　　他抬起脚，向狭窄的死角走去。
　　灰尘扑簌下落，被保安帽挡住。钱水崇趴在大厅正上方的通风管道里，听着下面的拍卖，对面前的炸弹观察仔细。
　　炸弹看上去是遥控的，没有可以设置时间的地方。或许原来有，但被人改造过了。绿灯发出柔和的光，旁边的灯泡暗着，等遥控按下去才会亮起。钱水崇流畅地拆开炸弹外壳，确认没办法设置时间后才从自己的物品库掏出了ＭＯＯＮ给他的道具之一，找准角度放进炸弹，随后合上外壳，让它看上去像是原封未动的样子。
　　大厅上方一共有三个炸弹，还剩下一个未动手脚。钱水崇压压帽檐，向最后一个的地方爬去。
　　沉寂许久的耳机突然滋滋啦啦地出声：“有……唔！”
　　钱水崇顿了一下，摁着耳机，听见呼呼的风声和闷哼。接着声音戛然而止，别的声音闯进来：“２１号？２１号，回答！”
　　没有人回答。
　　钱水崇心下一紧，赶紧来到最后一个炸弹前，咬着牙以最快速度改动它。耳机那头呼喊２１号的声音忍不住骂了一声：“操，没声儿了，他可能出事了。”
　　模糊的声音指使道：“１７、１９、６６号，回工作室去查看，剩下两个跟我守在这里，等第三拍卖品拍卖出去再说。”
　　工作室……
　　无钟！
　　钱水崇眼光一凛，挂着重归寂静的耳机，隔着长长的管道看向了工作室的方向。
　　碎掉的耳机和无线电掉落在两个玻璃箱之间，屋子中间传来拳拳到肉的击打声和指虎摩擦过骨骼的牙酸声，最后一齐暂停于粗喘与使力的闷哼。
　　保安未出枪套的枪摇摇欲坠地挂在那块皮套上，他准备拔枪的手被钟戎踢开，只来得及挡住带着指虎的一拳，险险与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服务生”打成平手，互相桎梏僵持住。
　　钟戎从自己的服务生耳机里听见那个服务生对其他保安的命令，急躁起来，愈发使劲地扭动保安挡在脖子上的手。
　　他眼疾手快地捂住保安的嘴，毁了无线电和耳机也没能阻止被服务生发现不对劲。
　　谁都没能想到这个保安居然会回来。
　　保安就在他刚刚蹲下藏好的时候重新返回了工作室，在这之前他的耳机没传来什么不对劲的信息，所以他毫无准备，被保安看见了一点影子。他屏住气，绕到玻璃箱后，躲开保安检查的视线，打算藏起来等保安离开，没曾想保安走去控制台附近，对着墙说“开启扫描模式”。
　　他都不知道这个破工作室还有这么个功能，脑子反应的那几秒就被一道扫描激光晃到眼睛，心想不妙，果然已经被保安警觉注意到了。没办法，只好放弃潜行，上前与保安打起来。
　　保安的胳膊发出咔嚓一声，他嚎叫着泄力，被钟戎利落地拉进怀里，没来得及挣扎就一命归西了。
　　钟戎收起指虎弹出来的利刃，迅速对保安的数据遗骸进行处理。但还是晚了些，他听见工作室出口有人试图开门的声音，犹豫两秒，眼神在脚下的一堆散落的金币武器数据和死角的藏身处徘徊，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收拾遗骸和那群人直接硬刚还是藏起来找个机会溜掉。
　　电梯操控页面突然跳出来，钟戎低头去看，瞳孔猛地一缩。
　　工作室的门发出短暂的“嘀”声，冲进来的保安们看见了空无一人的房间和屋中央同僚的遗骸，一个个精神紧绷，恰巧电梯又发出了到站的提示音，这群人立刻端起枪对着悠然打开的电梯门。
　　电梯中空无一人。
　　钟戎拼命缩在死角，大气不敢喘一声，看看那群保安接近他看不清的电梯门，慢慢调出他藏在袖口的小枪，安上消音器，准备好了在前后夹击的情况下杀出重围。
　　电梯门大敞着，突然慢悠悠地滚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机械圆球。所有人盯着这个滚到屋子中央看着完全像块圆石头的球，紧张地喘气。
　　世界安静了两秒，接着圆石头正对着保安的那一面中心突然亮起红灯。
　　“开枪！！”
　　保安犹如受惊的兔子，子弹密密麻麻地砸在小球身上，发出噼里啪啦地声音，但似乎伤害不了它，要么弹头粉碎要么被弹到别的地方。领头的保安觉出不对，立刻收枪：“停火！停火！别伤到保险箱！”
　　领头的保安伸出枪，戳了戳亮着红灯的小球，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再抬起头，惊叫堵在喉头，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啪”地一声变为了满地的数据。
　　钟戎从多了几个弹孔的保险箱后探出头来，看见了遗骸上订着的眼熟匕首，忽地放下心来，咧嘴笑了一声，站起来，冲对着电梯的保安们吹了声口哨。
　　两个保安慌张回头，手腕一疼，让人踢了个正着。
　　钟戎连续踢开保安拿着机枪的手，动作很漂亮，旋风似的带着残影。保安没防备住，武器被他踢开，掉到一旁，与两具遗骸相陪伴。
　　他余光看见电梯里平稳走出的人影，速战速决，左手持枪对准左侧保安的脑门，右手指虎弹出来的利刃直冲右侧保安的喉头。
　　意识形态接连爆开，化作一地的数据遗骸。钟戎收起武器，站直站稳，抬眼看向走向自己的“保安”：“谢了。”
　　“先别急着谢，”９弯腰捡起那个小球，下巴指向玻璃箱，“抓紧时间把红宝石替换出来。”
　　钟戎不解回头：“我没戒指打不开……哎？”
　　开启处明显多出一道方便人打开的把手，钟戎愣神过后，快速跑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宝石掉了个个，握着真宝石看向９：“怎么回事？”
　　“一个小玩意儿，可以暂时屏蔽信号。这个保险箱靠信号数据锁着，信号断开，就会有短暂的开启时间。”钱水崇一笑，晃晃手里的机械球，想着幸好从ＭＯＯＮ那里多拿了几个，不然屏蔽炸弹后就没多余的来帮无钟了。他取出那串黑珍珠项链收进手杖，冲无钟眨眨眼睛：“我们要让他们怀疑不到红宝石身上。”
　　钟戎了然地点点头，把红宝石放进手表，忽然想起什么：“明天你有时间吗？”
　　钱水崇摁住耳机，冲无钟弯弯眼睛：“要分给我钱？”
　　钟戎点点头，直直地看着９：“四六，你四我六。我不喜欢占人便宜。”
　　钱水崇一愣，随即又变成笑眯眯的样子：“好啊。不过，比起这个，我想我们可能要被围堵了。”
　　钟戎皱起眉头：“什么？”
　　钱水崇仔细听完耳机里保安的话，转身走向电梯，抬手打开了通气口，没忘记问身后跟上来的无钟：“他们在一层电梯门外等着了。来吧，我们原路返回。”
　　“对了，”他微微瘪嘴，在面具下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忘记了工作室有扫描器的事，抱歉。”
　　钟戎对着他水汪汪的灰眼睛，有些别扭地避开他的眼神：“没事。”
　　“那给我你的手？”９冲他伸出手，“我带你上去。”
　　钟戎本来想拒绝的，但是莫名其妙的，话转了一圈到他的嘴边，就成了和手一起递上去的：“好啊。”
　　下撇的嘴角在钟戎的眼里再次上翘，９抓住了他的手轻轻地笑了一声，使劲把他拽进怀里，揽着他的腰，顺着通风口跳上电梯的顶部，离开了留下满地遗骸的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