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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张大牛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就又跟村里的青壮组队进山里猎野物去了。

      他们村子挨着太行山支脉,山不算太高,也没有熊瞎子、老虎这类猛兽出没,倒是有狼、黄鼠狼、野猪、兔子和野鸡之类的。

      狼常成群出没,而且报复心强,张大牛他们轻易不敢招惹;又因为乡间常常流行‘黄大仙’之类的传说,黄鼠狼他们也是不能抓的。剩下的野猪、兔子和野鸡,才是他们打猎的主要目标。

      一行人在山里待了两天,才带着十来只野兔和几只野鸡回来了。
      张大牛分到了一只野兔和半只野鸡。

      野鸡毛被阿李婆婆做了一个小小的毽子,给张旭和青桃儿玩耍。

      野兔是掉到陷阱里被抓的,还活着。这会儿被圈在院子的一个荆条笼子里。

      青桃儿腿太短,鸡毛毽子扔了几回都踢不到,就对这个不感兴趣了。她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跑到笼子跟前,逗野兔子。

      阿李看见了,叮嘱她:“青桃儿,不要把手伸进去,兔子咬人。”

      “噢——”青桃儿拖着小奶音,长长地答应了一声,使劲儿跟把树枝咬在嘴里不放的兔子较量。
      她两只手使劲儿抓着树枝往外边拽,笼子里的野兔子两只前腿撑在荆条上,后腿直立着,三瓣嘴鼓动着使劲儿啃还带着青皮的小树枝。

      “咚!”
      手里的树枝被野兔子咬断了,正在使劲儿的青桃儿一下子被摔了个屁股墩儿。

      她摔在地上的声音实在太响,离她最近的奶奶赶紧放下手里的箩筐,小跑到跟前抱起她。

      “摔着了?”
      “奶奶给揉揉,不哭啊。”

      摔懵的青桃儿这才反应过来,两手抓着被咬断的树枝,哇地一声哭了一出来。
      “兔兔坏——”

      “对对,兔子坏!兔子敢欺负青桃儿,奶奶这就帮青桃儿打它。”阿李婆婆一只手把青桃儿搂在怀里哄着,另一只手拍了拍笼子,做出一副打兔子的模样。

      青桃儿眼泪巴巴地,一边哭着打嗝,一边看奶奶打笼子,委屈巴巴地指着笼子里的兔子继续控诉:“兔兔坏。”

      但是到底怎么个坏法,她就说不清了。

      野鸡和兔子都是留着过年添菜用的,当天的饭食只把野鸡肚子里的鸡胗切了薄片,煮在了小米粥里,沾了一点肉味。

      青桃儿坐在阿李的膝盖上,红着眼睛大口喝着阿李喂的小米粥。阿李婆婆和公公把碗里的鸡胗片挑出来往小哥哥张旭的碗里放,张大牛在旁边却拦住了。

      “爹,娘,你们自己吃,他碗里有。”他这样说着,却是很自然地将筷子尖上的鸡胗片递给了儿子。

      张旭双手捂着饭碗,不肯让张大牛把自己的鸡胗片给他,说:“爹,你也自己吃。”
      他把碗捂得死死的,上身都快压到碗上了,就是不肯张大牛把自己的让给他。

      张大牛一双筷子举了半天,都找不到能伸进他碗里的空隙。看儿子这样抗拒的模样就有些恼,刚要发火,“老子给你……”

      阿李在桌子底下踢了丈夫一脚,嗔怪地看他一眼,说:“你吃你的,一块鸡胗片让来让去的,还让不让孩子吃饭了。”

      青桃儿坐在阿李的膝盖上,全程看了个遍,嘴里含着一片鸡胗,一脸懵懂。

      *
      冬天很快就来了。

      这是一个让地里刨食的农民都很不安的一个冬天。

      风没有往年那么大,不够冷,没有雪。

      张老头儿坐在炕边沿,砸吧着旱烟袋,一张灰黑色、布满沟壑的脸这会儿皱巴巴的,像是秋天里留到最后的老丝瓜。

      旱烟袋里早就没有烟丝了,他砸吧着烟嘴,其实也品不出什么味道。

      青桃儿裹着小棉袄,两只腿叉开坐在炕头上,腿湾里搁着几个做工粗糙的小玩具。

      有塞米糠的小老虎,泥哨哨,还有小哥哥张旭暂时给她玩的弹弓。

      “呼,嘘——”青桃儿把捏成鹧鸪样子的泥哨哨放在嘴边,嘟着腮帮子使劲儿吹起,也没吹响。

      “爷,吹,吹!”青桃儿手里拿着泥哨哨,两只小腿跪着往张老头儿跟前挪动。

      张老头儿回头看见小孙女,把烟袋在炕沿上磕了磕,裂开了嘴巴笑,接过她手里的泥哨哨,变换着气息吹出了一支小曲儿。

      青桃儿一脸崇拜地看着张老头儿,小指头伸到泥哨哨的出口处,感受气流变换震动皮肤带来的不同。

      门帘子被掀起,木头做的门轴转动发出吱扭的声响。

      阿李婆婆带着孙儿张旭抱着一捆柴走了进来,一起随行进来的还有一股冷风。

      “快进来,门快关上。”阿李婆婆把孙儿拉进屋里,遮好门,拉着孙儿到炕头上暖和。

      泥哨哨又到了青桃儿手里,她鼓着小腮帮子跟它较劲,好半天还是只能发出“嘘嘘”的气流声。

      张旭脱了鞋,往炕上爬,张老头儿在旁边托了他一把。

      “妹妹,你力气小,憋口气再吹。”张旭坐在青桃儿的旁边,给她出主意。

      青桃儿连‘憋口气’都弄不明白,小哥哥张旭又给她示范。

      “就这样——”张旭张大嘴巴,夸张地大大吸了一口气。

      青桃儿也跟着学,小嘴巴张得圆圆的,两只手也攥着拳头鼓劲儿,眼睛瞪得圆圆的,然后,大大地往外呼了一口气。

      “不是这样,”张旭又重新教。

      可惜,教了一遍又一遍,青桃儿都没明白‘呼’‘吸’有什么区别。一大口气撒出去,别说吹响泥哨哨了,她连原来的‘嘘嘘’都吹不出来了。

      “哥哥骗人!”
      泥哨哨一次不如一次响,青桃儿开始责怪胡乱出主意的哥哥。

      “是你笨!”小少年张旭不肯背这个锅。

      他把泥哨哨拿过来,吹出了一串响亮的、气息绵长的哨音。

      青桃儿把泥哨哨从哥哥手里夺过来,嘟着嘴,不开心地背过了小身子,她不要跟哥哥玩了。

      冬日里没有农活要做,原先的一日两顿缩减成了一日一顿。

      除了年幼的张旭和青桃儿。

      小少年张旭已经对大人之间弥漫的担忧与愁苦有所察觉,每天比大人多出的那顿朝食,他也只吃少少一半儿,留下的可以午食再吃。

      青桃儿不一样。她胃口小,消化也快,少吃一顿就饿得难受。偏她年纪小,分辨不出这种身体的不适是因为肚子饿带来的,精神变得蔫蔫地,让人看着好不可怜。灶上镇日留着一只小锅,里面盛着容易克化的小米粥,就是专供她饿了吃。

      张大牛和阿李在西厢他们自己的屋子里,炕头只稍微有一点热意,远比不上老人和孩子待的东屋暖和。

      窗户上糊着麻纸,窗棂台上压了一条麻秸秆编的帘子,以减少漏进的风。阿李就坐在炕头上的窗下,手里拿着纺锤吊麻线。

      张大牛坐在她旁边,因为阿李手冻伤,他在帮她往千层底上锥鞋孔。

      马上就要过年了,新衣服他们置办不起,但废旧布头纳出的布鞋还是能一人做一双添个新意的。

      “三爷也说明年年景不会好?”阿李一边往纺锤上缠麻线,一边问丈夫。

      “嗯,”张大牛把麻绳用锥子勾着,穿过了鞋孔。

      “怕是要起蝗。”

      “唉!”阿李叹气。

      人要是过得好,那日子就跟流水一样,都没怎么品到滋味儿就从指缝里溜走了;人要是过得不好,每天一睁眼都有一堆烦心事,就好像一把刀悬在脖子上一样,战战兢兢地每一分钟都难熬,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天,还要担心有了今日没明日。
      难活,还怕没得活。

      阿李觉得这一年她老得比以前都快。

      “等开了春,我跟你往汾州走一趟吧。姜丫儿男人有本事,从她那里先借一些粮食对付过去。”
      穷人的亲戚还是穷人。

      她夫妻二人把周边的亲友扒拉个遍,算一算,能有余力拉扯他们一把的也就这么一个。

      “嗯。”张大牛闷闷地答应了一声。

      阿李抬头看了丈夫一眼,又低头说:“你也别心里闷气。”

      “要是年景好,咱家日子也算过得。”

      “咱这儿比不得汾州,路通不进来,也就种地是个营生。”

      “种地就是靠天吃饭,人再争气,老天爷不让咱好过,也没法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合并原第三章后半截与原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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