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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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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信和姜丫儿对视一眼,齐声说道:“您吩咐,但有我夫妻能帮上忙的,必不敢推辞。”
潞州府去岁生旱,今春又闹出疫病。既无余粮,又误了今年农时,全村老少下半年的生计都不知道还寄托在哪里。
三爷爷大名叫张有,除此以外,他还有一层担心。
大旱生蝗,他忧虑即使现在补种下庄稼,也不过凭白喂蝗虫一场。
“我这几日,组织村里老少到地里扒出不少蝗卵。我早年间,在冀州一带见过一场蝗灾,跟那一场相比,潞州府地里的蝗卵还不成气候。”
“只是,屋漏最怕连夜雨,我们村子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如果,蝗灾一旦兴起,规模再小对我们来说也是灭顶之灾。”
“那我夫妻可为您做些什么么?”江信问。
三爷爷点点头,说:“都说蝗虫不食麻、豆,但我小青庄多少年来都是以种麦、粟为主,这两样要想找些良种,家家都有一些。但是,好的豆种,我们却一点没有。”
江信立即说道:“这个容易,晚辈有相熟的粮商,想要淘换些良种,再容易不过。”
三爷爷点点头,“如此,我就在此替全村老少谢过你们夫妻了。”
姜丫儿夫妻不敢受谢,连道惭愧。
三爷爷被张家送出大门口时,恰好,不远处在外玩耍的张旭兄妹也正往家里走。
三爷爷看着扎着一根朝天辫蹦蹦跳跳的青桃儿,转头笑着说:“你们去汾州时把青桃儿也带上吧,也给小丫头一个相一相小夫婿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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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州。
观音街靠东首,有一户两进带跨院的宅子,便是江家。
江信老娘姓宋,没有名,都称呼她江老娘。
江老娘青年守寡,靠着织布将江信抚养长大,一双眼睛早熬瞎了,她因此不肯轻易出门,日日待在宅院里,靠与人说话解闷。
“江辰又去外面找那些野小子耍了?”江老娘问。
“对,早晨吃过饭就去了。”
回话的人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也姓宋,算是江老娘的堂妹,前几年丧夫,带着一对儿女来投奔江宋氏,因夫家姓李,都叫她一声李大嫂。
“那些野小子昨天还欺负他,今天怎么又凑过去了?”江老娘说。
“你叫芹子跟着他,可别再受欺负。”江老娘说。
李大嫂带着一双儿女,说是投奔江老娘,不如说是投奔有本事的江信来的。
她的儿子叫李强,现年十五岁,已经能在江信的店里帮忙。女儿年纪小,刚八岁,小名叫芹子,除了偶尔做些洒扫跑腿的活,大多数时候,都跟在江辰后面看护他。
说是看护,实际上江辰省心稳重,根本不用费什么心力。
巷子里,江辰又凑到了经常玩耍的那一堆小子旁边,芹子蹲在墙根下跟邻居家的小丫头玩交子儿,偶尔会抬眼看江辰有没有受欺负。
“江辰,你的大媳妇呢?”
就像三爷爷所料,孙姐和江辰订亲的消息早就宣扬得沸反盈天。这群小孩子都知道江辰多了一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小媳妇,哦不,应该叫大媳妇。
江辰抿抿唇,没吭气。
他昨天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她回她家里去了。”结果,一个偏大的孩子逗他说:“她家里,不就是你丈母娘家么?”惹得这群小孩子哄堂大笑。
他今天没反应,逗起来就没意思了,那群小孩子转身就继续原来的游戏。
江辰是这拨小孩子中间年纪偏小的一个,比他大的孩子不排挤他,但也不是特别乐意跟他玩。
那些小孩子在那里做游戏,江辰就在旁边孤零零看着。
芹子在旁边看不过去,走过来拉他,说:“江辰,走,跟我们玩交子儿去。”
“不要,交子儿是女孩儿才玩的。”江辰扭着身子,不肯动。
芹子忍不住想翻白眼,五岁的小孩子,玩个游戏而已,居然还分男女。
江辰扭着身子不肯离开原地,芹子拗不过他,一转眼忽然看见街那边走过来一个挎篮子的妇人,眼珠一转,就放过江辰,一溜烟儿往家里跑去。
江老娘眼睛瞎了,耳朵就特别灵敏一些,芹子不敢动静太大,悄悄站在门口朝屋里的李大嫂招手。
李大嫂轻轻挥手让她先到院里去,跟江老娘又自如地说了两句话,才找了个借口从屋里走了出来。
“娘,江大婶子又来了。”芹子站在厨房门口,跟李大嫂送消息。
她口里的江大婶子,就是江守仁的大儿媳妇孙兰儿,江老娘对江守仁惧怕又怨恨,但是跟他这个大儿媳倒是挺投契的,江大婶子经常到家里陪她说话解闷,孙二姐和江辰的亲事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李大嫂听到她的名字就下意识皱眉,吩咐女儿说:“你从西跨院的小门出去,别叫她看见,去街上把你江霄哥叫回来。”
江家有两家铺子,一家经营日常杂货,另一家是与人合作在汾河边上建的货栈,江信不在家,家里的生意就得靠江霄看顾。
芹子一路小跑着,不断祈祷着江霄可千万别在货栈,不然等她跑断腿找到他了也来不及了。
芹子先跑到离得近的杂货店,在门口张望了下没看到江霄的身影,就有些绝望。恰好她哥哥在这家店里帮忙,看见她问:“你探头探脑地在干嘛?”
“哥,江霄哥呢?快,江大婶子又家里去了,找他赶紧回去。”芹子着急地问。
李强也怕江大婶子,赶忙说:“他还没走,在后院,你赶紧进来。”
自从自己亲奶奶趁着自己巡视铺子的功夫就把弟弟和孙二姐的婚事定了后,江霄真的是再不敢小瞧后院这群老娘们儿的能耐。
他一边急急跟着芹子往外走,一边抱怨:“不是跟你娘说了,看见这个老娘们儿就轰出去,别让她进家门么?”
江霄日日在货栈跟南来北往的货商打交道,也不知道跟着谁学来一嘴东北话。
芹子没说话,江大婶子声音洪亮,就是把她拦在门口,她大声喊一嗓子后院耳朵尖的江老娘就听见了。
一个声音大一个耳朵尖,这可真是个无解题。她娘拦住江大婶子不进门有什么用?江老娘是每回江大婶子上门都要迎到垂花门的主儿。
芹子也是一肚子抱怨,江老娘也不知道心眼儿是怎么长的,平时连自己房门都不愿意出,碰上一肚子坏水儿的江大婶子,不说大扫帚赶她出去了,居然摸索着也要到垂花门去迎她。
江霄就是随口抱怨,说罢话就急急忙忙带着芹子往家里赶,生怕迟了一步家里再生出什么事端。
东边耳房里,江大嫂子在拉着江老娘亲亲热热地说话,李大嫂坐在旁边,偶尔想插话都被江大嫂子岔过去了。
她身份尴尬,说是亲戚,但自家三口都靠江信养着,江家族人一贯势利眼,基本是把她当个半仆。
江老娘眼盲心瞎,跟人交往只能听个话音,半点感觉不到自己家堂妹受江家人轻视。
“二姐回了家,可是没少说您的好,”江大嫂子说。
旁边的李大嫂一听孙二姐的名字,心立马就提了起来。
“说您待她是多么亲厚,您也知道,我娘死得早,二姐是一天奶奶都没见着,她现在啊,是把您当自己亲奶奶了,几天不见就想。”江大嫂子说。
这话可真心不靠谱。
但是,江老娘就信。
她笑得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一双浑浊的老眼对着江大嫂说:“二姐是个好孩子。我也想她到不行,要不叫她到家……”
“这刚订了婚的小娃,还是得避一避才好!”李大嫂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等江老娘说出什么没谱的话,就立马扬声插进一句,“不然叫人说嘴!”
“……也是。”江老娘话被打断,倒没什么埋怨,就是不如刚刚被江大嫂子捧着时兴致那么高了。
显然,她心里是真心觉得孙二姐好,也是真心想让她来家里住几天。
江大嫂子表情就有些不痛快,对着李大嫂皮笑肉不笑地说:“妹子说的也是,倒是我想得少了。”
李大嫂垂着眼当没看见。
江霄赶到家里来时,一屋子三个婆娘,一个露着牙花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听人讲古,剩下两个正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对方脸上飞眼刀子。
自从出了孙二姐这档子事儿,他家后院真是没一天消停过,偏他奶奶眼盲心瞎,周围刀光剑影的,她老人家还能乐得把牙花子都笑出来。
“江大婶子,我回来路过你家听到你家娃儿哭得嗓子都快哑了,你回家看看吧,别出什么事。”
江霄一上来,随便编个理由就要赶江大嫂子走。
江大嫂子被他这个理由气得嘴角一歪,她家根本不在他回来的方向上,他怎么可能路过?再说,小娃儿哭两声有什么稀罕,说什么‘别出什么事’,听着跟咒她孙子似的。
这个理由编的比她说孙二姐把江老娘当亲奶奶的恭维话还扯淡。
但是,江老娘信。
江老娘还极体贴,“你赶紧家去,别耽误了小娃儿,我听说回春堂有个大夫治小儿病特别有一手,你回家时反正路过,干脆一起请到家里不是便宜?”
嗯,这直接给她孙子把大夫都安排上了。
江大嫂子气得差点维持不住表面和气。
真是成也江老娘败也江老娘!
作者有话要说: 原第20章与第2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