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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排骨年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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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一向是商务送礼的硬通货,送给外地的客户更是好用,更妙的是什么从耳机到笔记本电脑,什么价位的商品都有。三里屯的苹果店不知道是不是北京最大的一家,但一定不是离赵野墨最近的一家,可今天他就想去三里屯,从二环一路堵过去,支付15块一小时的停车费,他也想去。
今天是工作日,店里却是熙熙攘攘,全北京不用上班的人感觉都在这里了。赵野墨买了两支apple watch走出店门,感觉太阳还不错,他又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拎着小小的购物袋,溜溜哒哒就往上次住过的酒店方向走,酒店很快就到了,他没驻足多看一眼这家线条美丽的建筑,脚步不停还越走越快,又越过一家高档小区的大门口,到达上次来过的那家进口小超市时已经微喘起来。
超市门口收银处后面还是坐着那个国籍不明的大叔,朝他的方向含混地说了一句“welcome”。赵野墨快步在店里转了一圈,找到了自己上次买酒的货架,又跑到货架的背面,没有闻到上次的香味,明知不可能再遇到,遇到也不是脑中的那个人,可他还是又缓慢地在店里走了一遍,最后什么都没买,拖着步子出了小超市的门口,往回走去找自己的车,没走几步就在小区大门口遇到了一个不怎么熟的熟人。
“Hello,赵先生。”伊陆穿着巧克力色的毛线外套,手里也没拿什么东西,像是出门遛弯的样子,他的眼睛在夕阳里眯了起来,“你过来逛街吗?还是也住在这附近呢?”
他比前些时候在剧组见面时胖了一点,脸上的线条变得更流畅,头发也长了,梳成一个更高的小辫子,露出平滑光洁的额头。赵野墨感觉这人胖点之后反而更好看,英俊又洋气,被他一盯就容易分心,说的什么也没听清楚,他只好凭感觉瞎答:“我过来买点东西,你是住这个小区吗?你..不工作了?”他本意想问是不是上一段工作结束了,但组织语言失败,惹得伊陆挑着眉毛笑了起来。
“我也工作的,不工作谁养我?”伊陆假装听不懂,就只是看着他笑。
“啊,你之前的工作结束了,所以现在放假了?”
“是的,现在无事可做。”伊陆右脚上前迈了一步,离赵野墨更近了一点,同时侧身换了个角度让眼睛避开太阳,开始用一副等待邀请的姿态看赵野墨,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靠近,身上的香水味道就扑了赵野墨满鼻子满脸。
是那天闻到的白檀味道,赵野墨忽然想起那晚抽烟时,自己也曾闻过这个味道,只是和烟味混杂在一起,他那时没分辨出来。想到这里他第一反应就是低头去看伊陆的脚踝,但人家知冷知热,今天穿着长裤出的门。
他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是他不是他,又有什么分别呢?可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说得却是另外一套:“那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去吃饭吗?”
“是要准备吃饭,我现在没有工作嘛,所以只能自己做饭吃,现在要去买些蔬菜水果。”他不开口邀请赵野墨,但也不准备拔腿走人,他现在时间充裕的很,愿意继续和这个貌似稳重但语无伦次的男人周旋,不是学霸吗?假的吧?
赵野墨不想去回忆自己怎么就开口说要陪伊陆买菜,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得口,总之是来了,伊陆带自己来的这个地方,应该算是个菜市场,只是比自己印象里的菜市场要规整很多,摊位统一装修简单整齐,瓜果蔬菜码得比超市要井然有序的多,排兵布阵一样列在每个有编号的摊位里。伊陆对着食材时话很多,但并不像要跟赵野墨聊天,大部分时候都像是在自言自语,赵野墨也不搭茬,就从伊陆的只言片语里去拼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米椒肯定要买、二荆条也要一些。”——他爱吃辣。
“番茄和马铃薯多买一些,随便做点什么都好用。”——他不说西红柿和土豆,那大概不是北方人。
“家里还有年糕,那买些排骨吧。”——排骨和年糕?什么东西?
赵野墨越听越奇怪,可话到嘴边总就没法开口,他跟着伊陆,完全是出于自己的一厢情愿,图人家好看也罢,好闻也罢,他确实是舍不得走,可伊陆跟他毫无瓜葛,看起来还不愿意主动讲话,他又什么都不了解,不知道一会还能再找什么借口继续跟着。
年轻的时候明明也很没脸没皮的,现在想泡小姑娘的时候也能说会道的,怎么对着一个同性,倒变得笨嘴拙舌,就当普通朋友一起相处不就好了吗?赵野墨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无缘无故地去交个新朋友了,除了工作和牌局,他也没有什么认识新朋友的渠道,能够彼此坦诚的老朋友,更是越来越少。
他想认识伊陆,想和他熟悉起来,反正也是个和自己完全没交集的人,面子是什么,不重要。
“你买这么多,自己拿得了吗?吃得完吗?”
“拿不了我请人帮我拿,吃不完我明天继续吃。”
“你别请人了,请我,我帮你拿,还能帮你吃。”
伊陆把手里的几个袋子全都交到了赵野墨手上:“我买都买完了,你现在才说要帮忙拿,走几步就要骗我一顿饭吃,你这人,整天就想着投机取巧呢?”伊陆说得比平常人要慢一点,每一个字都咬得很准,赵野墨听着他清清楚楚地责怪,感觉像遇到了一个较真的小姑娘。
三里屯附近虽然不算好学区,但位处繁华的商业街区,高档小区的房价依然贵得很,赵野墨打量着伊陆家开阔的客厅和走廊构造,猜测他家比自己现在装修的那套房小不了多少,装修是富丽堂皇的风格,着眼总能看到金色的边角线、亮亮的地板和菱形镜子。这样的房子在这样的地段,就算买得再早也要上千万了,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一套,当演员赚钱这么多吗?
伊陆进家门之后没换衣服,直接进了厨房,同时很自然地招呼赵野墨给他打下手,赵野墨拎着几兜子菜也跟了进去,在他的安排下洗洗切切,他一直以为伊陆只是要简单炒个菜,没想到他做起饭来像模像样,居然很熟练的样子:排骨煲和银鱼汤加好了各色调料,很快就上了灶,他嘱咐一定把赵野墨把香菇和菜心搓洗干净,自己趁着空档开始切菜,刀工精细,切得也快,先成片再成丝,菜板上一阵笃笃笃笃,一条粗壮青笋就变成了小堆笋丝。赵野墨看得吃惊,香菇都差点搓破:“你切这菜,练过啊?”
“练过,我以前在餐厅帮厨过大半年,每天切好几筐菜。”
赵野墨一听,这是吹牛呢。他后来听江颜说起过伊陆,知道他刚成年就参加了一个唱歌选秀的节目,名次还行但观众缘一般,没火起来,在商演和地方电视台的舞台辗转两年之后,转行做了演员,能在哪里帮厨?戏里吧。
饭菜盛盘之后,赵野墨很积极地把它们端上餐桌,这个房子面积大、挑空高、餐桌也大,几个菜摆上去空荡荡的,更显得大,伊陆走到桌子的对面坐下,垂下睫毛开始吃饭,赵野墨看着他,脑子里面想的是:长得好看确实能当饭吃,不但能喂饱自己还能喂饱别人。
他筷子都戳在盘子里了,眼睛还黏在别人脸上,伊陆也不抬头,俩人一个看着一个吃,开始了一问一答。
“伊陆这名字好听啊,是你的真名吗?”
“是真名,也就是姓伊才好听,我要是姓张姓王,也就那么回事。”
“你什么时候回城里的啊?下次去剧组是什么时候?”
“国庆前就回来了,下次进组不知道,我也有不需要进组的工作。”
“比如呢?”
“开业庆典,给品牌打广告去。”
“那你不上班的时候,平时在家都干什么呢?”
“吃,睡,看电影,挑剧本。”
“你不和朋友出去玩啊?”
伊陆给自己盛了一碗银鱼汤,然后把两个胳膊肘放到桌子上,举着小碗刚要喝,听到这句他停了停,抬起眼睛望了赵野墨一眼,眼底一片明亮,全是汤水映出来的光:“我听说我的个人信息还有黄牛市场呢,你问这么多,是要去交易吗?”
“那你问我,我的信息特别不值钱。”
“你先吃饭,吃完再说。”
赵野墨听他放了口风吃完还能再聊,立刻有了胃口,冲着排骨年糕就下了筷子,品尝之后做了判定:就是把红烧排骨里的土豆换成了年糕嘛,没什么稀奇,以红烧排骨的标准来看,伊陆做得很不错,他一低头开吃,就意识到伊陆在看他,桌上又变成一个看着一个吃的场面,他今天已经打定主意不要脸了,可脸皮没答应,被盯得发紧发烫,心里嘀咕还好自己长得也不白,说不定人家看不出来自己脸红呢。又扒拉了几口饭,他实在顶不住,整个身体挺直靠住椅背之后才抬起头说:“你问吧。”
伊陆给他盛了一碗汤,慢条斯理地说:“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呗,我对你又没有所求,有什么可问的呢。”
赵野墨看着伊陆的手腕,感觉他胖得很有限,这手腕还是细细的,并不比小姑娘的粗。依然说不清自己想做什么,只是觉得不甘心,自己理智上很清楚,这人再好看也是个男人,并不能产生什么罗曼蒂克的情节,可听到伊陆说出这话,就觉得不行,什么叫“没有所求”,自己就没一点能让他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吗?
这话不行,哪怕是玩笑也不行,他都没陪自己的妈妈逛过菜市场,他不允许这个人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赵野墨想了一想,开口提了要求:“那你拿点酒来吧!我给你好好说说!”
伊陆家的酒大概也跟别人的不一样,喝了更容易醉。赵野墨陪他把碗碟收到厨房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等酒,在等待的这点时间里,他交代嘉铭明天早上自己可能会晚到,如果管事儿的问起来,就让嘉铭帮忙准备个借口。
伊陆趿拉着拖鞋,拿来一瓶波特酒,介绍说这瓶是酒精加强的葡萄酒,喝起来很甜,赵野墨看他用了两片薄薄像刀片一样的工具插进酒塞和瓶子之间的缝隙,左右晃啊晃就把酒塞拔了出来,感觉比普通的开瓶器好用许多,这个小工具他不认识,但他想嘉铭说不定会感兴趣。
两个人喝得快,没聊一会就喝掉了大半瓶,大部分都是赵野墨吸溜吸溜喝掉的,就是甜甜的,可度数比想象的高,他没一会就喝了个醉眼朦胧,看着伊陆就觉得他又陌生又可靠,伊陆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他就松懈了下来,平时在酒桌上的战斗欲望一扫而空,反而喝出了一点人到中年的委屈,委屈的程度很轻微,处于不说憋屈和说了矫情之间,他继续自斟自饮,直到自己眼眶发热,酒精融到血液里,烫出了倾诉欲,又让他变得像半个失忆的人。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说自己曾经也有过特别认真的恋情;说自己身边人连着人,一点不得放松;说担心自己的好朋友将来没有小孩,会过得不开心。他很清楚自己说出的每个字,可他没有余力去辨别该说不该说,伊陆一直静悄悄地看着他,直到他说自己之前就已经在三里屯见过他,那张温和的小脸上才出现了一点惊讶的表情。
“你有很多很在乎的人啊。”伊陆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羡慕。
“就是因为在乎的人越多,所以才这里那里都要照顾到,我为了家里和工作就很累啦,大概人的精力都有限吧,所以谈起恋爱来可渣了。”
“渣就渣,找什么借口呢。你怎么个渣法?”
“我也不知道怎么样的算渣,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之前是不是有流行的渣男鉴定标准,我总被说是渣男。可我没骗过她们,也没强求过她们,这几年谈得都是些...差一点就明码标价的女孩儿。不过就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说出去了还是我渣,是吧?”说起这个就没什么意思了,赵野墨的身体从沙发溜到了地毯上。
“嗯?我以为你要追我呢,原来你喜欢女孩儿吗?”伊陆随着他一起坐到地毯上,头仰着靠在沙发,又歪过来看他,露出一大段白肤脖颈。
这话让赵野墨没法回答,他过往二十八年喜欢的都是女性,自己最好的朋友是喜欢同性,但他自认并未产生过恋爱情愫。可今天做的桩桩件件,看起来就是想泡人家,还是死缠烂打、没脸没皮的那种。
他想这时如果自己没有喝酒,那大概可以谢谢伊陆的款待,压下所有的想法拍拍屁股就走,连代驾都不用请,自己开车就回家了;要是喝得再多一点,也可以借着酒劲,不负责任地许下一火车皮的海誓山盟,男的怎么了,他好看得像个小神仙,谁求神拜佛的时候还要在意神佛的性别呢?
“以前都喜欢的是女孩儿,以后...不知道,不过刚才也跟你说了,我最好的朋友就喜欢同性,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也没有...所以就是钢铁直男吧。”
伊陆把瓶中的最后一点葡萄酒倒到自己的杯子里,笑得耐人寻味:“我怎么就没法相信你是学霸呢,你说自己逻辑好得很,那现在是已经喝多了吗?你想想看,就算你是异性恋,也不是见得要对每一个女孩儿动心吧,你的那个朋友,”他的左边眉毛轻轻挑了一下,“是江先生吧。”
赵野墨心说江颜整天瞒东瞒西,在公司在家里都不出柜,结果还是一眼就会被人看出来嘛。想想自己刚认识他的时候,第一眼也觉得他和一般男生气质不一样,虽然他细致过头说话又有点娇,但这并不是赵野墨认为他取向与众不同的决定性证据,关键还是眼神:江颜看着漂亮女生的眼神没有任何火花,看小帅哥时倒是一脸炙热,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所以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他与江颜的对视时,并没有什么浪漫诗意的苗头,倒是眼前这个漂亮男人的眼神,有点意思。
“你别打听他,他不乐意。刚才你说觉得我要泡你,你都这么认为了,还把我带到家里来?”
伊陆不说话也不看他,对着茶几上的空气,脸上浮现了一点笑模样,他收起双腿由坐改蹲,继而站起来,走去酒柜又拿了一瓶葡萄酒,一边开酒一边说:“我看你还是太清醒。”
赵野墨还坐在地毯上,伸出一支胳膊把沙发拍得啪啪响,仿佛很不能接受伊陆走掉:“我不清醒又能怎么样?我是个直男啊,你想干吗?”
“就你话多。”伊陆蹲回他的身边,用两条腿夹住葡萄酒要把它打开。赵野墨略带心疼地捏捏他的上臂,瘦得没什么肥肉也没什么肌肉,这是怎么把酒塞子拔出来的?
他一歪头,又看到了伊陆的后颈,白檀香水的味道隐隐约约地就从这附近散发出来,伊陆也就只比自己矮个几公分,怎么蹲下之后可以缩成这么小的一团呢。赵野墨展开双臂忽地就把伊陆整个身体给抱住然后上提,他认为自己可以把一团伊陆给举起来。
伊陆紧张得双手抱紧酒瓶,一改整晚慢吞吞地调子,飞快地说:“你做什么!”赵野墨根本就是喝得发昏,一鼓作气之下没把这一团举起来,立刻就泄了气:“我不清醒,我话不多。”他垂下头,埋进伊陆的肩里:“我还喝了酒,不能开车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