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入江风》芝路

2、铁塔和蛋挞

　　昨天晚上到澳门时，江颜让赵野墨去办酒店办理入住，他自己去一家出名的甜品店排队买了两盒蛋挞，从那之后，他就再没有离开过这间酒店，出门旅游不就图个吃喝玩乐，这间酒店餐厅美味设施齐全，楼下的奢侈品店也够逛一下午，除了太贵没有别的缺点。
　　贵不是是酒店的错，也不能是他自己的错，那就是赵野墨的错。为什么不能直接去香港，要先来澳门兜一圈？因为赵野墨要来赌博。江颜不能接受与伉俪朋友三人组队去迪斯尼，所以只能也先跟着来澳门；为什么只能住3千多块一晚的套房？因为赵野墨确定行程时间太晚了，这酒店两张床的房间只有套房。至于江颜为什么不能住别的酒店，为什么不能和他的好朋友睡一张大床，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属于不需要解释的客观现实，是让江颜出门的基本条件。
　　江颜和赵野墨是7年的同班同学，毕业后在北京一家投资公司工作，靠钱生钱，所以是真正的“一寸光阴一寸金”，他所在的部门负责经营一个规模接近40亿的基金，算是份多劳多得的工作，所以请年假就不太容易了，去年的年假上司始终不批，最后折成了薪水，今年江颜在基金进入关帐期前提出申请，才能用3天年假加个周末凑出了5天假期。
　　江颜身娇肉贵，5天时间用来领略自然风光有点太久，但去欧洲又时间太短，签证也来不及办，最合适的还是去香港销金采买，平时上班晒不到的太阳，没必要一定要去沙滩上晒，在酒店游泳池晒晒也行。
　　澳门这间酒店的东西买起来并不便宜，加上明天还要去香港，所以他逛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一下午只为自己购置了一个小小的卡包和一件T恤，T恤颜色很浅，有点像紫也有点像蓝，上面还有几个人为制造的破洞，是赵野墨眼中的“娘娘腔”款，江颜的公司着装要求严格，衬衫薄了领带粗了都不行，工作的时候从衣服到心情都这么黯淡，假期再不鲜亮点，钱赚得都没意思。
　　这会儿他也没力气出门溜达了，下午逛完了街游完了泳，今天的运动量已经不少，晚餐前只适合摊在沙发上吃蛋挞补充热量，赵野墨刷卡进门时，江颜刚垫着餐盒吃完三个，他蹭掉嘴边的渣子，身体嵌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只抬起了头等赵野墨汇报成绩。
　　“你不是号称每周健身8小时吗，怎么还吃上蛋挞了？“赵野墨一路走回来已经出了点汗，但赢了钱心情好，一脸笑盈盈地准备等江颜晚上带自己出去吃顿好的，“我赢啦，这几个月的钱够用了。吃饭吗？“
　　“吃。我约了餐厅晚上7点半，还有一点时间，你要去洗澡吗？”
　　赵野墨正拿了杯子大口喝水，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洗，听了这个话就不用犹豫，一定得去洗了，既然已经和江颜一起出来玩了，最稳妥的做法就是顺着他的意思来，倘若他不痛快了，那自己之后一定更加不痛快，当然让他高兴的话，他能让大家更高兴。
　　赵野墨洗完澡出来，江颜已经收拾妥当，指挥着他也穿上一件衬衫，两人就出发去往餐厅，餐厅在一个铁塔里，从酒店走路过去10分钟就到，这个铁塔长得酷似埃菲尔铁塔，赵野墨没去过巴黎，不知道巴黎的那个塔里面是不是也安装了一个餐厅。
　　他半年前买了一套房，目前装修马上就要进入软装阶段，现在不管去什么地方，只要是看起来很贵，他就要仔细观察，几圈看下来赵野墨认为自己发现了这个餐厅环境显贵的奥秘：
　　进入餐厅前的通道要亮，全是玻璃和大理石，材质贵又透亮；进餐厅之后反光的材质影响吃饭，那就先用几何形状的深色地板和胡桃木的包墙内饰把室内搞得很暗，再用射灯吊灯地灯把整间餐厅点亮，看起来又不缺人打扫又不怕浪费电，装修成本高维护成本更高，这个靠灯光摆阔的方法挺好，自己家装修的时候，也可以参考一下，但到底最终怎么弄，得靠花钱专家江颜，餐还没端上来，闲着也是闲着，赵野墨开始比比划划地修正自己对装修内饰的要求，到时候再让江颜帮他去跟设计师沟通。
　　江颜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真丝衬衫，他听着赵野墨的话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宽松的衬衫就在身上轻轻地晃，领口处的那颗纽扣没有扣上，一条贝母项链随着主人的动作荡到了外面，和耳边的一点碎钻一起闪闪发光，江颜的背挺得笔直，端坐在墨蓝的丝绒单人沙发里，仿佛一朵人间富贵花，正和餐厅的气质融为一体，他的手比一般男性的手略小一点，手背白白的薄薄的，吃东西也仔细，正夹起一块颤巍巍的脆皮龙虾肠粉往嘴里送。
　　赵野墨以前只觉得江颜讲起话来很有观赏性，没想到吃起东西来也很好看，他一边从海鲜泡饭里面捞贝柱，一边思考一会是不是要再聊点什么，两个人虽是多年的好友，但其实像这样面对面坐在这么正式的餐厅里的次数极少，江颜长得面白秀气，举止过于斯文，又由表及里地喜欢男人，自己和他面对面坐着讨论家里装修，会不会被这餐厅里的其他人当成了他的男朋友？
　　这个设想很好玩，也很刺激，比赌博有意思多了，赵野墨“嘿”得一声就笑了出来，笑完就换了话题：“陈暮知道我们过来玩了，说等我到香港的时候，要请我吃饭。”陈暮是他大学时期的女朋友，三年前她主动提出分手，这会儿主动来约他，说不定是要复合。
　　赵野墨心里很痛快，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个当面找回面子的机会，到底怎么引导她说出复合的话再当面拒绝她，这是个技术活，还是得问江颜，大家都是同学，某种程度上说不定江颜还更了解她。
　　江颜听了这句话没再继续吃，他放下筷子，看着赵野墨展开思索：这人要是离开五米远乍看，也是个深目高眉的帅小伙子，但细看五官也就是马马虎虎，全是仗着骨头架子长得好，品味也不行，polo衫加宽腰带，身材都白瞎了。陈暮的条件不会找不到帅哥，赵野墨又不是什么温柔暖男，那估计就是不知道听谁说了他这一两年发财的消息，想帮他花钱来了：“我看到她在李鸣夏去迪斯尼的朋友圈下面点赞来着，估计就是问了李鸣夏吧，她是刚才跟你说的吗？你有什么想法，嗯，你对她还有什么想法？”
　　“中午发微信说的，我一直没回呢。没什么想法，分手是她提的，本来我是觉得挺想有个机会折一下她的面子，省得她以后还在你的朋友圈下面影射来影射去。其实来这之前，我已经和她聊了几次了，这个女的现在啊，哪怕再睡一次都不值得了，给你看聊天记录，你看她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赵野墨这话说得口是心非，他并非不想去见见前女友，但她一约他就答应，那不行，这已经不是他天天围着她转的时候了。他掏出手机打开和陈暮最近的聊天记录，给江颜递了过去。
　　“有这种八卦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我的妈呀你讲得够狠的，人家也才28岁，你怎么好意思说她人老珠黄，”江颜看得速度飞快，一边用两根手指划拉屏幕一边啧啧称奇，“我以为是谁跟她讲的你现在赚钱不少，搞半天是你自己在这里炫来炫去嘛。啊哟你这三番两次的驳她，她还能再贴上来，陈女士真是做大事的人啊。有这份心干点什么不好，上赶着贴你这渣男，战术正确战略失误啊，啧啧。”
　　江颜点开她的朋友圈，毫不留情地开始评论她的照片，“前两个月她来北京出差，还跟李鸣夏吃饭来着，那会没找你吗？李鸣夏跟我说她胖了不少，啊我想起来了，那会她跟李鸣夏打听你来着，她不是在深圳工作吗？怎么约你在香港见面？”
　　赵野墨听说陈暮胖了，本就不多的花花心思更加收敛，他奇怪的是，陈暮和他有那么多共同的同学，怎么人缘就差到要去找李鸣夏套消息了？李鸣夏小时候和他住一条胡同，勉强算是青梅竹马，两家关系不错，现在逢年过节过年也时常一聚，他考上大学那年的大年初三，鸣夏她妈开玩笑说鸣夏现在不在北京上学，感情怕是要淡了，要真想结亲还得趁早，他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前清遗老的发言，毫不掩饰满脸惊恐看向自己的妈，结果自己的妈笑得意味深长，一副等他发话的样子。
　　他一看此情此景刻不容缓，趁李鸣夏当时寒假在家，赶紧介绍自己的室友祁唐给她认识，结果两个人还真成了，一谈就谈了这么多年，这趟出门原计划就是祈李伉俪和自己、江颜的四人同游，只是伉俪对赌场毫无兴趣，在机场与赵野墨和江颜分道扬镳直接去了香港，此时应该正在同游迪斯尼乐园，明天他和江颜去香港找他们。
　　陈暮认识李鸣夏也是通过他，不过他和陈暮感情最好时这两个姑娘也没那么熟，他一开始以为陈暮觉得李鸣夏太吵，后来才明白是嫌她笨，陈暮和江颜一样，大多数情况下很难信任非本校人士的智商水平。
　　陈暮会主动请李鸣夏吃饭吗？那除了跟她打听自己之外，确实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江颜看赵野墨基本上是一看一个准，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他此时必须推波助澜：“你看看，你这是讲了多少不留情面的话，这得请她吃顿饭补偿一下啊，不然她在同学圈子里一传播，做错事的人就变成你了。再说了，平时什么事还值得你从中午犹豫到现在？真的不在乎吗？”
　　“我没犹豫啊，我没准备去。”
　　“你没犹豫你现在说这事干嘛，这事儿不值得我笑也不值得我，消遣我的时间吗？退一步讲，你就算现在还在乎她，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嘛，没关系，见一面，见过之后将来就不用在乎了。”
　　他看赵野墨没反驳也没答应，稍微想了想继续加码，“你约她明天嘛，明天我们还有祁唐他们俩肯定要一起出门逛街，你不就要买个表吗，买完了表你就和她吃饭去，要是不想吃了我们就去解救你。”
　　“我什么时候跟前女友吃个饭还用你们解救啊，多大事儿啊吃就吃呗，搞得跟要相亲一样，你这话，奇奇怪怪。”
　　江颜给自己安排了一场新八卦，心里非常满意，这会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自己为赵野墨的感情出谋划策，那就应该赵野墨来结账，要人掏钱嘛得有个理由，当然今天的理由非常好找，他挂着一脸玩笑的谄媚把眼睛笑成一条缝：“赵老板今天赢了多少钱呀？还没有好好得称赞你一下啊！”
　　“翻了一倍多呢，父爱如山，今天这顿爸爸请你。”江颜的夸奖可是太值钱了，赵野墨立刻掏钱付账，江颜要是每天都能捧他一把，他愿意每天都请他吃饭，包吃包住也行，最好是能把江颜圈养起来，当他一个人的小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