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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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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人众的营地设置的的确很显眼,就大大咧咧地摆在了过道正中间,像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一般。
阿朝抬了抬手,将原本握住刀鞘的手向上挪了挪,抵住刀镡。他表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脚步平稳。
在他发现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立刻发现了他。
原本坐在篝火旁无所事事,只能时不时拨弄几下树枝的雷锤先锋军一个激灵,立刻站了起来。
身材高大的士兵愣在原地反应了几秒,并没有拿起一旁的锤子,而是侧过身对着旁边的营帐说:“「散兵」大人,您等的人来了。”
阿朝微微挑眉,在走到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后便停下了脚步,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附近没有其他人,但是草地上有大片大片的压痕。看来愚人众来的人似乎不少,并且对方已经将商队转移走了。
“你先走吧,接下来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营帐内之人淡淡地说,“按照之前吩咐的行动。”
雷锤先锋军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不再多做停留。只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时不时地将若有若无的目光投射到阿朝身上,仿佛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事物。
只不过营帐内那位大人平时对下属的压迫感太强了,他不敢多做停留。
雷锤先锋军彻底离开之后,营帐内才传来一些动静。头戴斗笠的少年人一手扶着斗笠,一手掀开帘布,屈身从营帐中出来。
“[散兵]?”阿朝看着对方。
“[散兵]是吗……你想用这个[名字]称呼我?”[散兵]低低地笑了几声,倏地抬起头,紫色的眸子中似乎在酝酿一场雷暴,铺面而来的威慑感令人呼吸一滞,“不过也对,你失忆了,当然不知道我是谁……”
[散兵]眯起眼睛,声音变成轻缓起来。
“朝。”
不同于他人为了称呼方便,亦或者带着几分熟稔亲昵的“阿朝”。
只是单纯的一个“朝”字。
那是他曾经在无边黑暗之中被他人赋予的名字。
与阴暗压抑的记忆完全不同的,如晨曦朝阳的名字。
阿朝握刀的手一紧,瞳孔微微张大。
他几乎是抑制不住那一瞬间的反应,以至于那张许久不曾有过鲜活表情的脸上一股脑地流露出了诧异和惊喜。
“那时候来看我的人……是你。”
“自然是我。那时候除了我,还会有谁能够、又想要去看你?我们的创造者,我们的[母亲]——对于她而言,我们都只不过是能够被随手抛弃之物罢了!”[散兵]冷哼一声,不自觉地拔高了声调。
他没有、也完全不想克制言语之中的怨愤。那种不知源于何处的愤怒之火几乎填满了他的整个身躯,毫不掩饰地释放着尖锐的滚烫。
阿朝抿着嘴,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他几乎不能够从自己身上体验到这种直白而滚烫的情感,过于薄弱的口才也不足以解决这种场面。
直觉在提醒他不能让这样的情绪蔓延下去,他放下了警惕,不自觉地快步靠近对方。
“……我并没有被人抛弃,你找到了我。”阿朝的眼神软化了下去,那双与对方相似的深紫色眼眸中似乎能倒映出对方的轮廓,“你也不会被抛弃,我会去找你的……”
“虽然就结果而言,最后还是你找到了我。”
[散兵]罕见地感受到了词穷,一种温和而绵软的情绪入侵了他的思维,麻痹了他的语言系统。
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嗤笑着否定着憎恨着世间的一切,对于这个世界有着可以用怀抱恶意去形容的嘲弄。他是那种会用夹杂着献血和咒骂的文字来描绘世间的人。
那颗并不存在存在的心向他发出了柔软的信号。
“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当然,记不住的话我也有办法让你记住。”最终,最初的人偶只是夹杂着几分漫不经心笑意地放下狠话,对着被遗忘的百年间故事缄口不提,“我不会让你有背叛我的机会。”
“对了,我名[国崩]。[散兵]斯卡拉姆齐是我当上愚人众执行官之后被给予的代号。还有[倾奇者],那是我以前流浪之时别人对我的称呼……”
对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最后语调一转,止住了话头。
他双手环抱胸前,抬眼一瞥,看不明情绪。
阿朝:?
他看着[散兵],眨了眨眼睛;[散兵]看着他,表情逐渐变得不耐烦。
阿朝思索了一下,不解道:“怎么了吗?”
请原谅他那低到可怜的共情能力,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话题完全不适合他。
[散兵]叹了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不快。
若是换一个人这样,比如他的下属之类的,他能够保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对方会过得不太愉快,就算是那些和他平级的同事也不能幸免。
“算了算了,会跟你计较这种事情显得我很无聊。”他故作大度地摊了摊手,咬字却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平心而论,我并不喜欢[散兵]这个名字。不论是[散兵]、倾奇者还是国崩都只会成为不值一提的过去,未来站在你面前的,不会是如此弱小不堪的存在。”
所以最后问题还是绕回了称呼上。
阿朝随手拨弄着刀柄上缀着的流苏饰品,所幸这点小动作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
已知,他所知道的关于对方的称呼已经被全盘否定了。
他微微蹙眉。
他承认一开始是他先入为主对对方加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现在突然能够理解在社奉行的情报网里面对于[散兵]性格糟糕的形容是怎么来的了。
这已经是和神里绫人同种程度的难搞了。
在那一瞬间,阿朝的思绪逸散得很广很远,从那个暗无天日的长眠之地外隐约可闻的虫鸣一直飘到神里家院落中翻转落下的霜花。
他回过神的时候,只见[散兵]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紫眸在斗笠边缘遮掩的阴影下显得凌厉而阴沉。
他的[兄长],赋予他名字、给予他念想之人。
“……兄长?”
阿朝有些迟疑,因为这个称呼对于他而言实在是过于陌生,也不知是否妥帖。
“你在说什么?”对方蓦然睁大了双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的脸色变化不断,怎么看都是陷入过激反应的混乱之中。
阿朝:“如果不喜欢的话……”
“你要找的那个的商队已经在前往神里家的路上了,”对方强迫性地转移的话题,语气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狠劲,“能让愚人众的人‘护送’回去,想必那位社奉行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说完,便压下斗笠使视线错开:“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散兵]步履匆匆,很快就连背影都消失在远方。
阿朝看着原地留下的一堆烂摊子,想了想,把篝火熄灭,慢吞吞地朝着离岛的方向走去。
路上一来一回耽搁了许久,算算时间托马那边也该差不多了。
阿朝这样想着,看见房屋前的树下坐了个人,看上去只是走累了在此歇脚。
如果他们不互相认识的话,看上去是这样没错。
阿朝凝眸望着那个人:“托马那边怎么了吗?”
那人回答:“托马已经回去向大小姐复命了。他没有找到你,就让我过来告诉你一声。”
阿朝:“那旅行者呢?”
那人:“还在想办法离开离岛。”
行吧,毕竟是大小姐为旅行者准备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