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楼主他身残志坚》露娜喵

30、卧底

　　宁南锦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从她感应到周围出现打斗的时候，就早早喊上胭脂，做好了准备。

　　她在四周步下幻术，一手点在少女额头。她声音轻柔，瞳孔泛出一点细微金色。

　　她问一句，少女答一句。

　　“你说的小姐，是不是指宁书鱼宁小姐？”

　　“是。”

　　“是她要你们来此。为何？”

　　“监视钟楼。钟楼有反应，说明冬华楼出事。”

　　“出事？可这儿见血，该是两个时辰之前的事。”

　　“两位前辈说，设下的法术要有一定延迟，不能让你们注意到钟楼。”

　　“弄巧成拙。不过即便你们回报书鱼，她又要怎样？”

　　“不知道。”

　　胭脂在一旁站着，细心维系和变动幻术。文姣则负责补充自己的疑问。她是与这对兄妹直接接触之人，平日心思也细腻，更容易从话里听出缺漏来。

　　而纵霜，则是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桌上，打着哈欠晃着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一旁的青年谈心。

　　他拿过这对兄妹的长剑，铮地一声弹响：“这是你们寒欢标配，人手一把的长剑吗？做的都一模一样不觉得没个性？”

　　口舌双手尽失的青年倒在地上，疼得整个身子蜷起来，不时地抽搐。

　　“小哥哥，我给你一个忠告。”纵霜同情地看他一眼：“忍着点，别抽了，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小心再给抽崩了。”

　　青年却根本没心思去听他说了什么。太疼了，他恍惚地想。自己会不会从此就是个残废了？

　　他猛地一颤，被自己的念头惊吓到。不会的。不会的。

　　寒欢，寒欢可以治好他的！

　　可是这个念头是这么可怕。他才刚刚活过两百岁，还没能在修仙界打拼出一席之地，他绝对不能失去这双手！

　　伤口处变得很冷很冷，冷意从血肉断处爬出来，冲击着心口。他忍不住又动了动，想感觉一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啧，都跟你说了别动。”纵霜抱怨着，不轻不重地抬腿踩在青年胸口：“你要是死了，姐姐肯定又要扣我工钱。”

　　“专心点，聚神治疗自己的伤口。别老想多余的事情，越想越疼。”纵霜真诚道：“真的，这都是我的经验之谈。”

　　青年抬起一双迷茫的眼睛看向他，里头雾蒙蒙的，夹杂着惧怕。他迟疑地开口重复：“经验……之谈？”

　　他的声带已损，开口，却连气声都发不出，只能勉强看出口型。

　　纵霜叹口气，跳下桌子，一爪戳在人伤口断面上，疼的青年又是一抽。

　　纵霜锲而不舍地又戳了戳，指尖泛起一点莹白色的光。那些光像有生命的藤蔓一样缠上破碎的血肉，最终将整条断肢都包裹起来。

　　青年嘶地抽了一口气，随即终于镇定下来，有些怔楞地望向自己的伤口。

　　“不……不疼了？”青年无声地问。

　　纵霜收回手，得意地摸了摸鼻子：“怎么样，厉害吧？我跟胭脂姐好不容易才学到的，出任务受伤的时候最有用了。”

　　“这是，”青年好奇地碰了碰自己的伤：“幻术？”

　　“嗯，专门用来止疼的。”纵霜笑道：“不过不能滥用就是了，毕竟这玩意又不能真的止血。”

　　“你，那你……”青年犹犹豫豫地问：“你为何要帮我？”

　　“帮你？”纵霜仿佛是听见什么笑话，笑得直不起腰：“小哥哥莫不是忘了，你这两只手，是谁废了的。”

　　青年缄默下来，闭上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小哥哥，你们寒欢会不会都像你这般没骨头？”纵霜耸耸肩，笑眯眯地道：“既不敢干脆低头求饶，又不敢说半句硬话，一副死鱼样儿能给谁看呢？”

　　青年的身子猛地僵了僵，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反应。

　　纵霜也不在意，拎着长剑又是弹响铮铮两声：“要不我回头我送小哥哥一个剑穗吧？就这样光秃秃的是真的丑。”

　　寒欢长剑那在修仙界可是最赫赫有名的标志，是正道锄奸的化身，挥剑之时直如秋水碧落，仙气纵横，实在是美观雅致到了极点。

　　青年闭着眼面无表情地想。你们暮杀才丑。

　　“小哥哥？你帮我看看。”纵霜站得笔直，起一个剑势，刹那间挥舞出漫天银光：“这是不是你们寒欢的基本式？”

　　青年闭着眼睛装死。

　　“几年没用，我有点忘光了……”纵霜迟疑道：“这一剑，是这样，还是这样的？”

　　青年闭着眼睛装死。

　　下一刻，他猛然睁开了眼睛。自己的长剑正稳稳钉在耳畔，铮铮剑鸣好似死神低语。

　　一点冰凉的血从擦破处流出来，染湿了鬓发。

　　“小哥哥，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帮你止疼？”冰冷坚硬的靴尖抵着下巴，暗部少年阴沉地盯住手下败将：“我要你看，你听不见吗？”

　　他一寸寸把长剑从地里抽回来，而后顺势一划，半只人耳已被削落。

　　幻觉并没有延续到新添的伤口，青年捂着伤口发出古怪的惨叫。

　　说是惨叫，实际上，只能勉强听见几许变调的抽气声。

　　“你也不用说别的什么，太复杂会看不懂。”纵霜一扬手，长剑脱手飞出，把那块血肉钉在墙上。随即他取过另一把长剑，挽手甩了个漂亮的剑花。

　　“点头摇头就行了。”纵霜突然和善地一笑：“看看我练的对不对。”

　　话音落，少年人劲瘦的身姿柔韧性十足，剑随心动，身随剑动，上下浑然一体，无半分不自然。锐利的剑光如同割人的银蝶，见血则必封喉。

　　青年愕然地睁大了眼，他拼命地张大嘴，想要发出声音。由于太过激动，他的口型也歪曲得难以辨认。

　　“小哥哥这么兴奋做什么，难不成以为我其实是寒欢派来的卧底？”纵霜收了剑，失笑道：“对于暮杀暗部来说，寒欢的剑法也是必备技能。关键的时候，各种意义上的作用都会挺大。”

　　“而且啊，寒欢的剑法其实算有相当的可取之处。暮杀绝不能在任何方面落后于寒欢，剑法也不行。”

　　“百年的安逸似乎让哥哥姐姐们忘了呢。”纵霜笑吟吟地道：“忘记了你们的敌人长什么样。”

　　暮杀和寒欢向来水火不容，彼此之间不屑一顾。这样的暮杀，怎么会暗自学习了寒欢的剑道？

　　更遑论，寒欢剑道可是立足之本，如今怎么会被暮杀轻易窥得核心？

　　“小哥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纵霜拎着剑往青年的另一边耳朵比划，脸上笑得天真无邪：“别发呆啊，继续看。姐姐的计划，可不该有半点疏漏。”

　　“计、划？”青年费力地比着口型。

　　宁南锦的计划很简单。为了情报的最大获得效率和这一战胜利的概率，她想挑两个人，代替这对兄妹，前去向宁书鱼复命。

　　人选的确定也干脆利落。胭脂太显眼，一旦不在宁南锦身边站着，或者由他人冒充，很容易会被看穿。

　　而且这是组队行动，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也很成问题。

　　那么答案就只能剩下一种——就由这暗部的一对搭档前去卧底。

　　天还没黑，计划能否取得成果，没办法依靠厉文舟的观星推命，只能寄希望于刺客们的天生直觉与默契。

　　两炷香后，这场卧底行动的准备，已经基本完成。幻术的效率很高，把妹妹小鸢能提取的记忆都提取了出来，再交由纵霜和文姣花一些时间读取理解。

　　然而修仙者终究不同于凡人。阅尽一个凡人的一生也许只需要一瞬，而修仙者的记忆，则只能以提问的方式进行。

　　也就是说，没有提问到的，就是记忆中无法填补的死角。时间紧迫，宁南锦只能尽量减少死角的出现。

　　文姣和纵霜各自换上这对兄妹的装束，再由胭脂进行易容。

　　纵霜试探着拉了拉自己的脸皮，抱怨道：“虽然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每次都要把我那么帅的脸遮起来这一点，是真的很没有品位欸。”

　　“你要送死，可别拉上我。”文姣给他一个白眼：“你能不能别蹦跶了，沉稳一点。”

　　“等会保证我沉稳得你都认不出来。”纵霜笑道：“不过真不公平，凭什么每次你扮演的角色都跟性格没大差，我的就得差个十万八千里啊？”

　　“那是因为你太奇葩，难得一见。”胭脂最后检查一遍两人的脸，吐槽道：“整个暗部里就属你最能闹腾。”

　　胭脂话出了口，自己也觉得有点老年人的感慨万千。纵霜年级轻轻，却已然胜任了暗部二把手。原因无他，他足够聪明、强大，也足够残忍，下得去手。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由他出手，胭脂其实是最放心的。也是最不放心的。

　　毕竟这一次，可跟之前那百年的小打小闹不一样了。暗部的命在任务里只能算是可以交换的物质之一，说回不来，也许就真的回不来了。

　　好歹也算自己带大的半个徒弟，要是真不回来，她会心疼。

　　鬼使神差地，胭脂就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一次，轮到谁了？”

　　文姣默然。纵霜没心没肺地举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