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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又岂在朝朝暮暮 ...

  •   真是可笑的理论,可笑的推测。
      冷了脸色,我厌倦道:“遇人不淑而已,看脸爱人何其肤浅。相貌固然重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太过注重就成病态。这种疯子最好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红线女似乎被我这坚决的语气震住了,半晌才别有深意的道:“奴家倒是忘了,顾公子跟奴家一样,是个伤心人呢。”
      人间能伤心的事情那麽多,想不成伤心人都难吧。
      两人各自喝着酒想着事,沉默了一会儿。
      红线女出神道:“顾公子恨那人么?”
      我挑挑眉,问道:“那人是谁?”
      红线女道:“姜教主。”
      我简直要笑出来,道:“为何要恨,曾经爱过,如今你不提我都不记得。我倒是真心实意希望对方能够一世顺遂,得偿所愿。”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忘记才是最大的报复。
      人生苦短,不必将就,也不必纠结,洒脱一点才能及时行乐。
      我只记得,曾经我在人群中看见他,那一眼,我只看见了他。
      这就足够了。
      红线女摇摇头,道:“奴家不如顾公子坦荡。”
      这算什么坦荡。于我而言,如今的姜教主只是姜教主,跟我毫无干系。而我的心上人小白,自从离开锦州,就死了。只是这一点却不足为外人道。
      红线女又道:“顾公子可知,奴家主人要顾公子的三滴伤心泪是为了跟姜教主做一个交易。”
      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我取出来一个玉瓶。
      甚至都不需要酝酿。
      第一滴泪就落下来砸在玉瓶里,发出了声响。
      生平第一件伤心事,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眨了一下眼,第二滴泪落下。
      生平第二件伤心事,是家道衰落。
      第三滴泪紧随其后。
      生平第三件伤心事,是痛失所爱。
      前二十年活的太过一帆风顺,如今却尝尽七情六欲为人之苦。
      人生际遇,如此难说。
      红线女接过瓶子,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朝我拜了一拜,歉意道:“他日公子要有用到奴家的地方请尽管开口,今日之事实属君命难为。”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姜白石在枫林外。三十年的功力毕竟不是白涨的。这一点应该谢谢他。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杜陵是下半夜来的,他跟我一样,从小受姥爷教导。
      因此,跟姥爷的感情颇为深厚。
      我看着他,短短半个月,瘦得脸上轮廓都出来了。
      把手里剩下的半坛酒递给他。
      夜凉寒气重,喝酒能暖暖身子。
      他看着墓碑道:“顾爹,我来的时候碰到姜教主了,他看起来很落寞。”
      手握大权,新欢在侧,想必夜夜笙歌痛快无比,纵有一刻落寞又如何?
      许是我掩饰的太好,但能说出口的痛又算什么痛呢?
      终究是入秋了,冷的可怕,随意的点点头,裹紧了袍子。
      杜陵犹豫了一下又坚定道:“他跟我打招呼,要赠我君莫笑,我没要也没理他。顾爹,我是站你的。”
      我擦拭着石碑的手顿了一下,道:“为何不要?”
      杜陵道:“要的话不太合适吧?你跟他?”
      我看了一眼这情商低的没话说的傻孩子,道:“我跟他一刀两断,跟你有何关系?”
      杜陵有些着急却不知道怎么说。
      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此淳朴,真是令人忧心。
      如今又比不得从前了,平江山庄不在了,我手握鹤影门,身担安乐候之名尚在一夕之间尝遍人情冷暖。这孩子也不知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平白受了多少委屈。
      看着他微微出了神。
      杜陵:“顾爹,我难过。”
      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我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难过什么?”
      杜陵像小时候那样在我掌心蹭了蹭,道:“就是难过,你对他那么好。”
      这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有时候我在想,或许我对他也不算好,我那时候正值少年得意,除了一颗炽热无比的真心,满腔发于肺腑的爱意,还有什么呢?恐怕天骄之子纨绔子弟的习气令他受了许多委屈。
      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眼下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问道:“小陵,我让你传给沈君宴的信传了么?”
      杜陵道:“传了,顾爹,我不明白,哪怕是荣王挑拨嫁祸,可淮王到底与沈大哥有杀妻之恨。我们与淮王合作,沈大哥又如何会站在我们这边?”
      为何会站在我们这边,当然是因为杀妻之恨并不存在。
      我道:“你知道魔门四大护法么?”
      杜陵不解的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顾爹,我记得你最喜欢这首词了。”
      是啊,我最喜欢这首词了,尤其是最后那一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如今,我却觉得一万年太久,不如朝夕。
      我道:“方纤云没有死,她就是魔门的大护法纤云。”
      杜陵惊悚道:“怎么可能,跟姜白石成亲的那个纤云就是沈大哥的未婚妻方纤云?”
      我看着他见鬼一样的表情想笑。也确实笑出来了,笑的眼泪差点出来。
      我道:“是啊,你没听错,是一个人。”
      杜陵怒道:“卧槽,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
      我无奈的看着他。道:“这你都发现了?而且更有趣的是我跟她曾经往来的书信。”
      杜陵还在担心沈君宴,道:“亏沈大哥以为她死了,整个人差点入魔了,她就是这样回报沈大哥的么?她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人对着自己不爱的人,当然狠得下心。左右伤起来既没感觉又没成本。逼人疯魔算什么,纵使沈君宴死在她面前,恐怕也不会掉一滴泪。他们俩倒是真般配。
      我道:“方纤云,曾经说起过自己有个心上人,我当时以为她说的是沈君宴。可是如今想到她的另一重身份,恐怕说的是姜白石吧。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跟……当时与纤云这个备受信任的大护法相处的还算不错。”
      杜陵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一言难尽,道:“沈大哥一腔情意,真是喂了狗了。顾爹,过去的就过去了,反正再无瓜葛。”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谢朝华回达观寺前曾赠我一句偈语: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
      倘若见了沈君宴,恐怕也只能以此赠之。
      杜陵突然又道:“顾爹,我有点怕林晴。”
      我道:“林阁老的公子?你怕他干什么?”
      杜陵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怕。”
      林晴,也算是故人了。我欠他的恐怕这辈子是没机会还了。
      我道:“林晴人好又心软,活像只刺猬,你要是跟他有缘好好相处。不必怕他。”
      杜陵沉默了一下,问道:“顾爹,咱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么?”
      我道:“是同一个人。我浪荡江湖的时候认识的那一帮人,如今几乎全断了音讯。其他人或变得面目全非,或缘分太薄再想不起面容,或恩断义绝几乎反目,也只有林晴一人,令我思来倍觉亏欠。”
      杜陵道:“顾爹,你既然想着为何不去见?”
      真是个傻孩子,有些人,只能想着是不能再见的。
      我道:“我昔日与姜教主的缘分是他一手促成,他与姜教主相交更甚,我以何面目见他。”
      有的人,关系未曾近所以一直能相处,有的人,关系近过一旦远了反而令人难以忍受从而无法继续相处。
      我原是这样自私的人,所求不多,但所求甚高。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下皆友,那样的人只不过不需要朋友。人心向来有所偏向,感情同样有限。于我而言,重要的人也不过只能装数人,心尖的位置更是仅能容一人。我无法容忍不对等的关系。宁可不要也不将就。
      真羡慕那些博爱的人,可我终究做不了博爱的人。

      启明星现,天要亮了。
      三天时间,足够世外三生阁查清楚信上所说真假了。
      虽我辨认不出来两个纤云原来是一个人,可爱她者自然能认得出来,只要沈君宴见她一面即可。更何况,如今纤云梦想成真如此招摇。
      想必这会儿沈君宴应该快到了。
      杜陵困得直打呵欠,从前在平江山庄这孩子跟着姥爷一直作息规律,如此通宵的时候少之又少。
      半山腰处传来马蹄声。
      我从前觉得自己最不幸,如今看来沈君宴更不幸。
      情是何物,我心悲喜不由我,要之何用,我命由我不由天。
      唉。

      沈君宴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还有两男两女。
      那俩女子下了马朝我行了一礼。看了看沈君宴犹豫了一下站到旁边。
      那俩男的是世外三生阁的长老。我曾经到三生阁做客时见过。
      沈君宴等人下了马,他走到墓前,对着姥爷的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我与沈君宴是拜把子的交情。他为我长辈行如此大礼倒也不为过。
      等他起身,大长老端着一个锦盒上前。
      沈君宴示意我打开,道:“可笑我竟被人玩弄鼓掌,此仇不报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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