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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两情若是久长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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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喝痛快了,美人也看了,要回去的时候发现不能动了。面无表情的我心里面叫着坏了。
准确的说是我不能动了,谢朝华还能继续喝酒,狂浪生还能继续泼墨作画。
陡然有一种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的感觉。
四艳从帘子后出来,依次行礼。
为首的叫纤云的那个,笑吟吟道:“我家教主与顾公子投缘,因此白送顾公子三十年功力, 只要一炷香的时间,顾公子消化了酒中的药效,就能动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身边那俩人倒是十分淡定。喝酒的继续喝酒,画画的继续画画,哀叹一声交友不慎。
我硬着头皮道:“姜教主如此大礼,顾某实在感激不尽,不知能否一见?”
四艳尚未回答,屋内突然想起来一个悦耳的男声。
“顾公子,人生何处不相逢。”
那声音甚是熟悉。
那人一出现,也甚是熟悉。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是血色尽失苍白无比。否则画画的不会不画了,喝酒的也不喝了,一起关切的围着我。
那人披着一件狐狸皮做的白袍。
如今正是初秋的天气。
江湖儿女何时怕冷。
心痛难忍,血气上涌,嘴角慢慢渗出血迹。
姜白石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狂浪生怒道:“你给寒塘下了什么毒?”
他哪知道,这不是毒,我这是整整三个月日日酗酒夜夜不得眠留下的心病,无药可医。
我竭力平淡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姜教主如何会害我。”
狂浪生奇道:“这就是你那首情诗里的人?”
我没敢再看姜白石,强撑嘴硬道:“想多了,写诗而已,并无代指,我心中无人。”
姜白石是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脸色我不知道。
他离开了,四艳恭敬的把我们送出了青云小游园。
我曾吩咐暗卫,如有一日,得到姜白石成亲的消息就不必再传他的一举一动给我,那天无意重逢后没多久的七夕,暗卫每日一传的姜白石的消息断了。他成亲了。
没有带人到平江山庄在京城的老宅,那地方周围都是达官贵人太过招摇显眼。
去的是我的私宅。
点了一支龙涎香。
狂浪生惊讶我居然有一盒如此珍贵的东西。
我摸着香黯然不语。
这是姜白石送给我的定情礼物。
产自西域,每年流传到中原的数量一只手数的出来。
这一盒于姜白石而言,是他的三分之一还要多。
“这么看来,姜白石待你挺好。真算起来魔门教主自己的私产恐怕远不及你自己的私产多。”
难得身边有人夸他,唇角扬起淡薄的笑意。
狂浪生似乎呆了一下,不自在道:“你就应该多笑笑。”
笑有何难,难的是出于肺腑。
倒是谢朝华看的明白,道:“情之一字,真是伤人。”
被我跟狂浪生不约而同的冲了回去道:“喝你的酒。”
谢朝华意有所指的看着我道:“最可怕的不是被恨,而是被忘记。”
他说的对,可惜太晚了。
京城的消息流通的速度有多快,从上门的楚云归和国师的速度就可见一斑。
许久没见楚云归,两人生分了不少。
沉默了一会儿,我替几人做了介绍。
国师是个老头,见了我连自家住持都不顾了。
我有些惊疑不定,难道凡人真的能看穿仙人转世。
狂浪生见到国师这反应,也不断的打量着我。
从小到大,我姥爷教导我,无论心里如何想,面上气势一定不能弱。
不自觉我就开始面无表情起来。
岂料国师一个没站稳居然朝我跪了下来。
这回连坐旁边的楚云归和谢朝华都惊了。
四个人一起看过来,是何种感受,比当年游秦淮河被百人围观轻松多了。
秉承着以不变应万变的想法,我稳坐椅上看着跪下来的国师。
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大料。
国师脸上全是汗,他小心看着我道:“淮王反,被皇上派兵捉拿后声称是……”
我生平最讨厌别人说一半藏一半吞吞吐吐。
更加上不知道为何心悸的厉害。
不耐烦道:“是什么?”
国师似乎特别怕我一样,看我发火抖了一下,道:“是帝师在背后支持。”
我想说放屁,可托家规所赐,说不出口,骂人的词汇我有所耳闻,却因习惯说不出口。
难得失控,把手里的茶杯狠狠的砸到地上。
怒极反笑,放柔了声音道:“然后呢?”
国师抖得更厉害了。好像因为实在太怕反而镇定了下来。
“天意不可违,天命不可违啊。平江山庄被抄是上天的意思啊。”
我一时半会没听清他的意思。
楚云归突然站起来道:“对不起,寒塘。”
我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蓦然归于平静,又或者是麻木。
脑子里飞快的转动,只不过我从来不怀疑,可那些事居然都经不起怀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杜陵说我向来以最好的心意揣测人心,迟早要吃大亏。
我其实并没有,我只是不在乎,可没想到原来我是在乎的。
不知何时,连八个暗卫都跪了一地。
狂浪生说对不起,谢朝华说对不起。
人人都在跟我说对不起。
我也想说一句没关系。可我说不出来了。
藏宝图原来是一个惊天大慌,是一场针对平江山庄的阴谋,是一个身边众人联手把我骗的团团转的骗局。
我何德何能,何其有幸。
有一瞬间,我是懵的,怀疑眼前的真相是在做梦。
得力于从小到大堪比皇子的严苛教育,理智战胜情感,开始思考如何扳回一局。
或许是很细微,但有什么终究不一样了,我知道,那是我身为人的感情没有了。
我安静地坐下来,问道:“平江山庄被抄了,然后呢?”
国师不知道为何又开始抖,道:“帝师及顾瑛夫妇押送上京,其余人等格杀勿论,平江山庄被抄过程中,帝师不幸过世,皇上震怒,命人再查,发现错怪只是为时已晚。顾瑛夫妇二人遁入达观寺。山庄其他人不知所踪,山庄已被毁。”
我看了眼狂浪生,道:“顾某愚钝,不知道前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狂浪生道:“拖住你。”
我点点头,发生过的事再问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大致过程我已经基本理顺了。
我其实并不喜欢平淡的日子,但平淡的日子过了那麽多年也过得挺有滋有味。
如今,过不成平淡的日子也好。
我看着谢朝华,漫不经心道:“淮王死了没?”
家教所赐,我很少说这么恶意满满的话。只是管我的人如今都不在了。
谢朝华先是一怔,随后笑了笑,道:“好歹是陛下心爱的长子,人在达观寺。”
还有最后一件事。
看着厅内众人,我笑了,道:“还请各位谨记,藏宝图真的有。”
北玄明,中平江,南达观。
平江山庄一夕覆灭,天下皆知,天下震动。国师想必回去传了我的话,不知道皇帝出于歉疚还是什么原因,藏宝图之事仍在流传。
姥爷的葬礼是皇帝下旨,楚云归去办的。从那日以后我跟楚云归再没说过话。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这一切跟他无关,他没有对不起我的事。
楚云归知道我心情不好,试图想陪着我却屡屡被我避开。几次下来也不再强求。
杜陵带着在平江山庄侥幸活下来的人找到了我。
八个暗卫交到他手上,隔了一日,六个招了。剩下俩倒是真忠心。
人的成长有时候是一瞬间的。比如杜陵,从前纵使有防范之意但难免天真,如今,孩子长大了。
从前我看不上鹤影门,可如今,鹤影门只能是我的。
从前我看不上淮王这个蠢货,可如今,扶他却是最好的选择。
被坑了的苦主总要与苦主联手,更何况还有达观寺这个帮手。
红线女来取三滴伤心泪的时候,我正在小香山上守夜。
八月的小香山,枫叶已经开了。
只是今年的红,红的分外刺眼。
我盘腿坐在墓前,难得红线女来的时候拎了两坛酒。
上次隔着门,这次我才发现,她居然穿的是一身嫁衣。
见我盯着她身上的嫁衣发愣,她轻轻笑起来,难得带了层真心实意。
揭开酒坛的布封,在我对面坐下来,递给了我。
红线女幽幽道:“说起来也是一个老套的故事。”
我仰头喝了一口酒,默然不语。
这天底下的伤心人伤心事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大同小异。
红线女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把金钗,看着又笑起来。
“天下的男儿都这般薄情么?快要成亲却变心了。那把红线怎么就没勒死奴家呢?”
闻言下意识看了一下她的颈部。果然一道可怖勒痕。
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动手抚摸着自己的那道伤痕,道:“想必顾美人是没吃过容貌带来的亏,可奴家却日日夜夜恨爹娘给了自己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若是奴家也有顾美人这般的美貌,想必奴家那个没心的夫君也不会抛弃奴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