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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有花堪折直须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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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视着她的背影发了一会呆。
认识也有五六年了,期间数次绝交。楚云归没出现之前,我确实有段时间整颗心都在秦思安身上,只不过当时都没捅开那层纱。虽然算不得白月光朱砂痣这类,多少在心里也有特殊的地位。我原本习惯性的想低头认错,但突然有点累了。
人们常说帝王情分如纸薄。我之所以下凡历劫,就是因为我天生不识情滋味。起初对秦思安或许有一些怜惜,只不过这怜惜日渐消耗终于殆尽。
我是个念旧的人,可一旦决定了想开了,又是个不念旧的人。
秦思安想要的我不想给,也不会勉强自己给。没有人能勉强我做不想做的事,要我不想给的东西。楚云归不能,秦思安更不能。
把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敲了敲桌子。
从屋里屋外飞出来七八个暗卫,在地上跪成一排。
平江山庄家大业大,训练暗卫护主已有三代,这些人自小经过层层选拔,同我一起长大。
能现身的这几个无一不是我亲手调教,替我做一些不适合出面的事,实在是心腹中的心腹。
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指尖,左右没人不必再掩饰,整个人全然没有平日的吊儿郎当,恢复了无悲无喜的状态,接过暗卫整理好的消息,粗粗翻看了一遍,淡漠道:“现在江湖人盛传鹤影门的门主是楚云归?”
全天下的人都觉得鹤影门是我的门派,说的人多了,差点连我自己也要这么认为了。乍一听现在主角换成楚云归,这感觉略复杂。
小甲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道:“是的,但是据我们的人查到,楚尚书是奉皇上的命令打入鹤影门内部查探藏宝图一事,如今,楚尚书与鹤影门副门主交情匪浅。”
还是很想笑,对着这帮蠢货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与暗卫相顾无言,沉默了一会。
摸摸下巴,道:“世外三生阁不是向来不管事么,这回抽了什么风?”
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刚才看到的消息,陡然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门被踹开了。
暗卫皆起身把我护在中间。
踹门的这人,我认识。
不过我这会还真不太敢认。
因为这厮身上血腥味浓厚,活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不,更准确的说活像索了上百条人命的阎王大驾人间。
世外三生阁的阁主,向来修道,每一个都令人如沐春风。这一代阁主沈君宴,是历代以来最出色的一位。
挥手示意暗卫退下。屋里只剩下我跟沈君宴。
沈君宴毫不客气的进来关门,找了位子坐下一言不发开始喝酒。
我坐到他对面,上下打量了一下这货,是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
完了,肯定出大事了。
二话不说,倒了酒陪人一块喝。
沈君宴斜了我眼,道:“你不问?”
我郑重其事道:“你不说,我不问。”
沈君宴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道:“纤云说顾寒塘这人眼冷心热,跟他一人交朋友胜过交千百人。”
名纤云的女孩子,我知道两个。崔纤云是魔门玄明教的右护法,而方纤云是沈君宴未过门的妻子。
这言语中透漏的消息简直一石惊起千层浪。我心如坠冰窖,从没像现在这样希望过是我猜错了。
沈君宴低着头,一时半会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一字一顿缓慢的道:“淮王反,方知府杀妻杀女后自杀,太原城落淮王手。顾寒塘,你向来消息灵通,别说你不知道。”
他目光阴鸷,唇角带笑,声音带着一丝乞求道:“纤云没死对不对?你救了她对不对?”
方纤云是沈君宴唯一的逆鳞,是沈君宴身上的枷锁,她死了,相当于去了沈君宴半条命。
沈君宴是个痴情种。而痴情的人一旦疯魔发狂,能做出来什么事没有人能预料。
我握着的酒杯重若千斤。
这个问题也重若千斤。
这是天道的局,我一眼看破,却为时已晚,无力回天。
沈君宴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去了哪我也不知道。
八个暗卫跪了有一炷香了。
在这一炷香的时间,我重新回想了一遍这三个月收到的各种消息,思考着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鹤影门、进京、淮王。
这三件事我居然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
是这几个暗卫集体背叛?还是信息网出了岔子?
因为喝了半晚酒的缘故,头痛欲裂,越想越浮躁,忍住了摔杯子的想法。
挥挥手示意暗卫退下,道:“都滚回去刑堂领罚,什么时候找到原因什么时候再回来。”
领头的小甲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跟留下的暗卫交接完离开去受罚了。
揉了揉眉头,喝了口凉茶感觉好多了。
这件事或许还离不开秦思安。这就有点麻烦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而后响起来醉人的江南软语:“奴家红线前来拜见顾公子。”
红线,可恨经年别,寂寞金针红线女。
她来干什么?
“我家主人说,顾公子心中有惑,特命奴家前来解惑。”
这天底下还有跟鹤影门一样傻得存在么?算计了人还主动送上门来告诉人是怎么被算计的?
不对,这是来炫耀的吧,赤裸裸的炫耀吧。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啊。
我坐直了身体,盘算着这拉的一手好仇恨的人究竟是谁。
门外的红线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娇滴滴的笑起来,颇是动人:“这天底下的人都说顾公子是消息最灵通的人,我家主人一时起了较量之心,侥幸胜了三局,并没有跟顾公子为敌的意思。”
天下为棋盘,我本是清净自在观棋人,如果不是运气好,现在就不是成为执棋人而是棋盘上一颗率先被炮灰的卒子了。这还不是为敌?
“我家主子还说,顾公子重感情讲义气是个好人,只可惜这世道好人没好报。顾公子没狠下心做的事我家主人已经代顾公子做了,他很希望能跟顾公子赌一局呢。”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他了?这强词夺理的说法简直要把我气笑了。
“打赌总要有赌注。听说那位有一坛君莫笑,如果他输了,酒归我,你能做主么?”
“自然是能做主的。这赌红线代主人应下了。倘若顾公子输了,我家主人只要顾公子三滴伤心泪。顾公子可愿意?”
伤心泪?谁输谁赢可还不一定。
“有何不可,既然如此就一言为定。”
“顾公子这样风华绝代的人哭起来想必别有风情,奴家真是好生期待。”红线话音未落人已飘远,似乎生怕我恼羞成怒动手打她。未免太小看我顾寒塘的人品。敢算计我,必要叫她主人吃个大亏。
隔了三日,八个暗卫兴高采烈的滚了回来。
领了四十鞭还这么高兴,怕不是被打傻了吧。
我沉默不语的看着为首的小甲说着自己的分析。
“按你的说法,出卖我的是秦思安。”我正在思考要不要拿杯子砸他。
刚泡好的龙井,有点不舍得。
“秦馆主可能是无意泄露,架不住有心人套话。”许是才反应过来我跟秦思安的关系。匆忙找的理由极其牵强附会。
从前觉得这几个既精明又能干,性格冷静办事稳妥令人放心,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一群跳脱的二货。
“秦馆主……不拘小节……入幕之宾人数众多,其中就有荣王。”
“闭嘴吧你,荣王是前天我让你查的。”不知道现在把这群货扔回暗卫营回炉重造来不来得及。
“再说不出让我满意的答案,你们就一起滚回平江山庄,这次就不用滚回来了。”万分诚恳的提醒小甲慎重开口后,我开始思考要不要与秦思安决裂。
跟秦思安有多熟,她未必了解我或者说她自以为了解的未必是真正的我,我却十成十的了解她。了解到如果决裂她会做什么说什么样的话有什么样的反应全都一清二楚。代价高昂却尚在可承受范围内。如此一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非她步步紧逼,我与她也未必会走到这步。说起来还是有些伤感的。隔以经年,我尚且是当年那个固执的顾寒塘,她却已经不是当年纯然的秦思安了。她的身边从众多人到只剩我,而我的身边从只有她到有了旁人。
时间可真是一个好东西。
或许是滚回平江山庄太吓人,导致我喝了三杯茶,想完了所有事,这群人还在思考着什么。
眼看天都要黑了,我正想着家门不幸。
秦思安就扶着一个人闯了进来。
看到我跟暗卫这俩人似乎很惊讶。
被他们看着的暗卫也很惊讶。
秦思安有很多入幕之宾,我确实听说过很多小道消息。
她从来没跟我提过,我也从来没问过,彼此心照不宣。
这还是第一次撞见。
我正想着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如此尴尬的气氛。
然而下一秒,她扶的那个人掏出来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本来以为这人是荣王,不过我觉得荣王不会这么脑残。所以为我怀疑是荣王这事我反思了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