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凡渡个劫啊》谢郁青

10、曾照彩云归

　　见我一直盯着小泆的脸看，袁湛使劲咳了咳。回过神来我朝他歉意的笑了笑。那叫小泆的人居然一直面不改色。脾气挺好。
　　彼此寒暄了几句，沈君宴跟小泆聊起了名剧。
　　袁湛低声对我道：“我查过这个人的背景了，现在接触看来人确实性格爽快仗义，我觉得此人可以陪你去终南山。各势力都在盯着我们，去那又非你不可，我跟沈君宴——”
　　我摇摇头，道：“沈君宴找了他的一个朋友殷北。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眼看离打开前朝地宫的日子越来越近，如今各方势力的视线皆在我与沈君宴等人身上，可我必须要先去一趟终南山，而且要不为人所知的悄悄的去。
　　我曾于梦中数次听见因缘书在终南山上唤我前去。不管是真是假，都必须要去看看。我其实没有跟袁湛等人说实话，虽然坐镇京城指挥各种事确实离不开他们，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梦中因缘书让我不要带身边人，否则必会酿成大祸。
　　终南山，在京城北边，因山中常年云雾缭绕，向来被视为神仙地。历朝历代每年都会在山脚祭拜，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江湖侠客多有好奇者，然而无一生还。更添了许多神秘色彩。
　　我有点愧疚，他们如此关心我，我却不能告诉他们实情。
　　袁湛用力拍了拍我的肩，道：“老沈找的人我放心，我们等你回来。”
　　以闭关的理由打发了淮王，中秋将至，我只有三日时间。我与沈君宴共同的好友不多，曾经的姜白石算一个。如今，殷北要算另一个。
　　我其实最近总觉自己疯魔，否则不会看谁都觉得颇像姜白石，看小泆，看殷北也像。可姜白石此人最要面子，断然不会再回头找我甚至是装成别人来找我。如此说来，是他性情太过大众，以致神似者多，还是我的感觉有问题。
　　沈君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殷北嗤笑起来。
　　还是觉得像，连那股子轻蔑自负都很像。
　　我暗了暗眼眸，提醒自己如今与姜白石已经毫无瓜葛了。
　　殷北有一手易容术。临去前他替我易容，换衣出门后与杜陵擦肩而过都没被认出来。
　　杜陵守在我的屋外，一副为我闭关守护的样子。我去终南山的事情没敢告诉这孩子，否则以
　　他的性格恐怕死缠烂打也要跟去。我去倒不至于有生死威胁，他去就不一定了。
　　好小陵，等顾爹回来了亲自下厨给你赔罪。
　　出城的路上，碰到了纤云。
　　不知她为何落了单，与一帮蒙面人正在交手，且已受伤。
　　我在她与姜教主成亲前夕，曾经单独遇见过她。
　　她最后一句话，我清楚地记得是“你真恶心。”
　　我那时尚不知道成亲的事，对她原本有一份愧疚。故人恶语相向更是令人伤感。后来知道了，觉得一切都是场笑话。彻头彻尾的笑话。
　　想来我从前总是无法与她合得来，恐怕潜意识早有提防。沈君宴曾问过我再见会如何。我当时没说话，现在发现再见也不过如路人。只不过比起路人多一份了解而已，这份了解已足够令我退避三舍了。
　　这些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眼看她身后有一人偷袭，取出一枚玉石弹向那人手腕，剩下的她自能应付，我已仁义尽致，不该再多管闲事凭生是非了。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纤云感激不尽。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他日必登门致谢。”
　　身后传来熟悉的爽朗的女声。谁又能从这份爽朗的表面看出那深藏的恶意与嫉妒呢。想来我纵使劝勉自己要放下，可终归现在是个凡人，对她终究还是有了一层厌恶。
　　没有回答，实在不想理会她。挥鞭加快了速度离开了那里。
　　如杜陵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数落我，要是换做沈君宴怕是会意味深长的笑笑，他知道无论我跟方纤云还是崔纤云之所以融洽相处皆是看在旁人的面子上，而并非真心欣赏此女，甚至隐有反感。甚至他连我为何要出手也知道，不外乎爱屋及乌而已。
　　然而殷北跟随在旁边始终没说话。我提速他也提速，好奇心不够足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对别人的事不多问总是令人放松的。
　　眼看就到山脚了，我下意识的问了句：“你我从前见过么？总觉得似曾相识。”
　　殷北嗤笑了一声，道：“可能吧，我不记得。”
　　我沉默了一下，随意点点头，道：“不知道老沈跟你说过没有，我命犯情劫，病犯相思。无药可医，偶尔复发，你多担待。”
　　殷北嗯了一声。脸上看不清楚表情。我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开始专心回想梦中的路线。
　　殷北不是多话的人。一路跟着我，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上我心头。有瞬间，我以为我身后的人是小白，或许是风太大，沙子吹进了眼睛，我差点就掉下泪了。
　　眼看到了山顶，我望着远处的宫殿，下了马，刚打算叮嘱殷北在原地等我。
　　一回头却听见他说：“我跟你一道。”语气强势不容置疑。
　　我呆了一下，神使鬼差的同意了。
　　那座宫殿十分破败，能看出来年久失衡。大殿上只供着一尊观音。
　　与我梦中的场景完全不同。我曾在观音座下听经，如今见了观音像总该拜一拜。
　　殷北看着我跪拜观音，道：“我没有信仰。”
　　我点点头，反问他：“有信仰又如何？”
　　他似乎没想到我居然是这样的想法，嗯了一声。
　　我又道：“世俗所规定的那一套，你若遵从，自然要受约束，你若不遵从跳出来那个圈子，自然是另外一种活法。随心就好。”
　　殷北看着我半晌没说话。
　　我环视了一圈大殿，想来是见不到因缘书了，正要招呼他离开此地。宫殿的门陡然关上了，殿内的长明灯灭了。凌厉的破空声呼啸而来，黑灯瞎火，万箭齐发，当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么。
　　我情不自禁的苦笑出声，正要试图上房梁却被人一拽躲到了观音像背后。下一秒，观音像动了，我与殷北齐齐踏空掉了下去。
　　我没想过还能再见他。努力深呼吸了几口气。捡起从他怀里掉出来的夜明珠。伸手把人脸上的人皮面具揭掉。面具下果然是一张刀削斧刻般英俊的脸。
　　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唇角带上疏离的笑意：“别来无恙，姜教主。”
　　我曾赠他十六个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他此番举动是做何意我不想知道，更不想猜。心脏那处旧伤又隐隐在作痛了。我只想离开此处。
　　殷北，不，姜教主上前一步道：“对不起。”
　　伤人的是他，理直气壮来道歉的人也是他。
　　夜明珠果然是人间瑰宝，小小一颗，甚是明亮。
　　连姜白石眼眸里的深情都照的十分明亮。
　　那深情如此熟悉，曾经日夜所见，眼眶瞬间就红了。
　　好险没掉下泪。我不想在他面前失态。
　　可我心里难受。这难受令人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