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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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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院内,柳惜音红通通的眼眶和鼻头,看上去梨花带雨,娇媚动人。叶昭轻轻拭去表妹脸上的泪痕,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别哭了,又变成兔子眼睛了。”
柳惜音扑入叶昭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在叶昭胸前放声大哭,好像非要将叶昭的前襟浸到湿透。
叶昭拍拍表妹的背,嘴里喃喃,别哭了,别哭了,阿昭在这里……
“阿昭,我好怕,闭上眼就仿佛见到父母死去的那晚,你把我丢下,任凭我怎么哭喊你都不回头。”
漠北惨剧是叶昭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多年以来,对这位和她一样失去至亲的表妹总是给予更多的关注和疼爱,看着如今亭亭玉立的惜音,叶昭满心都是心疼和怜惜。
叶昭轻轻搂住柳惜音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声说:“我不会丢下你的。”
表妹在叶昭怀里,闭上眼,喃喃道:“是啊,你从来不会丢下我,虽然欺负我最多的人是你,但是照顾我最多的人也是你,你捉弄我,从小就爱戏弄我,可是,你也将最好的东西都想着我。”
叶昭心都化成了一滩水,摸摸惜音的头,握住她的手,“小时候,我就最喜欢逗你,你害羞的样子特别好看,在战场上,我就想,如果我死了,我家小表妹又要哭红眼眶了,一点也不好看,我可不能丢下我家惜音一个人。”
“阿昭是最疼我的,那时候我打碎家里青花瓷,你替我顶罪,我对叶叔叔说谎,你替我圆谎,有人欺负我,你也是第一个冲上去将他们打的求饶……”柳惜音声音越说越小,靠在叶昭怀里静静睡去……
“我不会丢下你的……”
叶昭将柳惜音抱上床,解开外衫,擦去脸颊泪痕,吹熄了灯火,便脱了自己的外袍,轻手轻脚爬上床。躺下后发现柳惜音犹在颤抖,就把她搂入怀中,惜音轻哼,仿佛找到依靠,挽住叶昭的腰,轻靠在她脖颈处。
“表妹,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叶昭搂着柳惜音沉沉睡去,黑暗中,呼吸渐渐平稳。
柳惜音却流下两滴清泪,缓缓睁开眼,在黑暗中看着叶昭安稳的睡颜。
阿昭赶来的时候衣衫不整,她竟看到叶昭脖子上的一片红痕……
她的阿昭,是不是已经委身于那个狐狸精!她是不是来的,还是太晚……
她不敢想,不管怎样,她都要坚持下去,阿昭,不管如何,我都要得到你!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在叶昭唇角留下一吻,我绝不不会让你再丢下我!
第二日,叶昭起身,表妹还在睡,捏一下表妹软翘的鼻子,轻身出了房门,吩咐红莺,自己下朝再来和表妹用早膳。
柳惜音在叶昭走后便起身,梳妆打扮出了门。
“惜音多谢军师相助。”
胡青递给眼前人一杯茶,笑道:“多年不见,突然收到你的来信我倒是吃了一惊。”
“惜音多番打扰,还望军师见谅。”
胡青调笑:“柳小姐不等将军下朝,反而来我这里,真不怕那活阎王来活劈了我?”
柳惜音却只是望着胡青,站起身,行了一个大礼,低头说道:“惜音毕生只此一愿,军师可助我?”
胡青收起笑意,叹了口气:“你所图,代价非常,将军现在,也很好,你又何必横生枝节呢?”
“将军真的好吗?我知你心意,我也一样,我们的将军,现在真的好吗?皇帝虎视眈眈的要夺权,而阿昭,她只能收起所有锋芒,在郡王后院,和那些无知妇人一样,对丈夫卑躬屈膝,这还是我们的将军吗?”
胡青沉默不语,惜音见状,沉声说道:“当年庸关城破,许多事情我不甚清楚,阿昭也从不跟我说,我想知道,阿昭女儿身的真相,还有,她和夏玉瑾究竟有何纠葛。”
胡青淡淡道:“你应该知道,叶昭从小混蛋,叶家隐瞒女儿身份,只是为了颜面,毕竟有一个混账儿子,总比有一个混账女儿要听上去好很多。而庸关城那晚,她若还是女儿身份,我们都活不下去的,漠北的仇也无从报起了……”
胡青思绪有些恍惚,想起那晚,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夜,熊熊烈火环绕在身边,腥臭的气息在鼻尖漂浮。
漠北城破,叶家首当其冲成为屠杀目标,夫人妾侍,丫鬟侍女,下人仆役,无一幸免。
他父亲将他藏在柴房杂物筐内,只叮嘱他“好好活着”。
他看着父亲被蛮金一刀砍下头颅,看着女人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看着所有熟悉的人满身鲜血,在地上一动不动。
没有人活着了。
极度的颤栗之后是深深的寂静。
蛮金继续搜索,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发现他的蛮金兵眉开眼笑,扯着他领子,然后愣愣的看着自己被拦腰砍成两段,连着手里的胡青,一同倒地。
他抬头,看见火光中站着威风凛凛的战神,浑身浴血,琉璃色的双眸已杀至通红,右手拿剑,左手向他伸来。
“走,”她说,“跟我走。”
被坚定的声音鼓舞,他哆哆嗦嗦地跟着她。她带他穿过曾经偷溜出祠堂的密道,走出叶宅,在曾经胡作非为的街头小巷中摸摸索索,杀了两股蛮金兵,两人竟躲过封锁,逃出了城。
“休息会吧,”她停下,轻轻说,“庸关城的火,越来越大了。”
曾互相憎恨的两个人并肩而立,静静看着,庸关城犹如地狱。
只有失去,才会明白这一切是多么的美好。
微风吹来,恐惧消散,痛苦撕心裂肺,他嚎啕大哭。
叶昭坐在一旁,不言不语,也不哭,只是看着手中宝剑。
破晓时,她终于开口,“我从小就痴迷习武,可是父亲说我是女人,纵然天赋再好,最后终究还是会被关入宅院,徒增夫家厌恶。”
胡青愕然抬头,这时才知,叶昭,是女人。
“我自诩天赋极高,心高气傲,这结果我如何甘心?所以我痛恨父亲,痛恨女儿身份。整天胡作非为,用暴力换得一时欢乐,甚至偷父亲军符,伪造书信,带兵打仗,只为了证明自己比男人更强,以为那样就可以挣开身上的枷锁,得到解脱。”
只有撕裂心扉的痛,疼入骨髓的悔,才能让不成熟的孩子一夜长大。
“我赶回叶府,母亲将父亲最珍惜的宝剑交给我,告诉我,我才是父亲最自豪最不舍的女儿。叶家在战场上失去的孩子已经够多了,所以父亲希望我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获得简单的幸福。”
她摩挲手上蛟龙剑柄上的“昭”字。
母亲说,不要复仇,快点逃。
对不起,爹娘的遗愿,她暂时无法做到。
“漠北是我的家,我身上流着叶家的血,我做过许多错事,如今怎能舍弃漠北百姓,就此离去?”
拿起父亲的宝剑,举起父亲的军符,纠集父亲的旧部,重新杀上战场。
用鲜血洗清犯下的过错,她今后不为别的而活,决意用一生来赎罪。
打退了蛮金,收复了河山,只为赎清在漠北犯下的罪。
回京复命,奉旨嫁人,只为完成父母遗愿,做个平凡女人。
而夏玉瑾,也是她年少时欠下的债。
六岁的叶昭,遇到四岁的夏玉瑾,那时候,她仗着自己会点轻功皮毛,见着那么好看的孩子,就学着自己大哥耍流氓的模样,上前调戏。夏玉瑾迷路,又被她吓到,哭个不停,她就拍着胸脯说可以带他飞出去。
可是在翻墙的时候,踩着化成冰的积雪,滑了下来。夏玉瑾落水,她连忙将人捞起。
远处传来丫鬟找人的声音,叶昭自知闯祸,迅速偷溜。
这荒唐的举措,造成夏玉瑾卧床十四年,失了男儿健强的身体,丢了雄心壮志。
她嫁给他,是开心的,因为她有理由有机会去赎清童年时对夏玉瑾犯下的罪,她用她一生,赔他一生。
胡青收回思绪,平静的看着柳惜音。
“你若想得到她,就要先帮她解下身上赎罪的枷锁,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