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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这里 ...

  •   童弯弯竖起一根指头。
      她示意方祈婳噤声,替她抹了泪,才回来抬头看白玉堂,“不敬之处容我等收拾妥当必向夫人请罪,但是——”
      一个长长转折,童弯弯转头扫视周遭狼藉,肃容说:“师妹言语冲撞夫人,是她有错在先,这两巴掌该是她得的,我无话可说。可我这师弟虽然鲁莽,却远没有要挨你两掌的道理,少侠是不是也该同我们道个歉?”
      光影有一瞬间变幻。
      这让身处劣势的童弯弯得以看清这个人的面容神情。
      眼下他没有笑。
      少年郎眉目冷冷的,瞳仁像刀睇目看她,童弯弯以为他必然要动怒时,他反而笑了。
      唇角向上挑出最恼人也最动人的笑意,令人发指的讥诮满得像要漫出来。
      尔后阴云一走,天光自窗口进来,童弯弯就再看不清他的脸了。
      但最后一眼已到她心底,童弯弯正感不妙,不想。
      “理当如此。”
      他竟像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行礼作揖,说声:“小生失仪,对不住。”
      童弯弯愕然极了。
      女子双目圆睁,企图再将眼前人看清。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说笑就笑,还能眨眼冷若冰霜,世间怎生有如此行为吊诡莫测的人?
      分明已没有先前剑拔弩张,童弯弯却毛骨悚然。
      真可怕。
      这样古怪的人,可怕极了。
      与她一样想的不止一个人。
      屋外仍然风骤雨急,里边却不复早先随心所欲。
      一个同门师弟说话时,童弯弯正小声安慰还在抽泣的方祈婳。
      “你们觉不觉得……”
      他压死了平素高高的嗓门,神情与言语都揣实了复杂。
      此刻仿佛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别说。”
      一个师兄警告他,甚至末了更用力地叮嘱:“别说。”
      初入江湖的小武生们或许不通世面,可他们机警地不以为那狂徒最后的致歉是惧怕的退让。
      起先的恶意都没让他们妥协,最后竟却步在这里。
      纵使这人言笑晏晏,像不世出的最文雅君子。
      必然是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发酵了。
      童弯弯心有余悸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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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半个时辰以后,骤雨初歇。
      明月弄是青石铺路,夹缝里有泥水与迎春。
      阿婆是出门倒夜香时遇见的马车。
      一行许多的人,悄然而至,进了七爿里。
      那弄子里只有一户人家,还空了很多时,阿婆看着看着,若有所悟。
      午间和几个婆子小聚吃酒,说起那时惊鸿一瞥。
      “可是好几位贵人,那马车……啧啧。”她意犹未尽的。
      左边桃红褙子的婆子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能住明月弄的哪个不是贵人。”
      阿婆就撇嘴没说话。
      让对面坐的方姑姑瞧见,一时笑了,不客气地刺她:“你还别不服,姑娘能走到这里不就注定她是个贵人?你且看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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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方是晌午交班时才被告知的口信。
      他匆匆挂了牌子同衙司告假,赶往明月弄。
      这天不是适合乔迁的日子,闵秀秀暂时歇脚在巷口的明月客栈,卢方打马过来时在街口依稀看见了个人,佛衣禅杖,面相着实眼熟,心下咯噔一跳,匆匆勒马回头。
      那里人海茫茫,仿佛只是他一个错觉。
      后面一路就揣着狐疑进了客栈,闵秀秀看出卢方心不在焉,捉空去问跟来的长随,“老爷近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长随茫然摇头,“不曾。”
      末了突然说:“倒是来的路上爷好似瞧见了谁,那之后才这般样子的。”
      长随下去后蒲草来沏茶,觑着闵秀秀神色小声说:“夫人好容易上京来长住,老爷反倒这副样子,仿佛不欢迎夫人一样。”
      闵秀秀忧郁地蹙一蹙眉,“可不是嘛。”
      说着她突然耸了耸鼻尖。
      蒲草露出隐晦的担忧模样,“夫人,老爷在京里这些日也没通房伴身,会不会……”
      闵秀秀毫无预兆忽然握住蒲草的手腕细细嗅了嗅,蒲草吓得噎住,紧张道:“夫人!”
      闵秀秀这时才扬脸一笑,“方才就想问,这两日你熏的什么香?好长久的味道,好闻得紧。”
      蒲草一时尴尬,闻言忙笑说:“夫人喜欢奴婢就去拿来,不是好东西,夫人不嫌弃才好。”
      闵秀秀就笑,“哪里会。”
      蒲草一走,闵秀秀脸色沉下来,轻声唤:“红糖。”
      红糖从隔间出来,刚福身要应说“夫人”,闵秀秀却忽然笑起来。
      她抚颐说:“像叫五弟似的,堂堂糖糖,琅弟给你起名时怎么也不晓得避讳?这么随便,好好一个姑娘家。”
      “江湖儿郎哪里有这么多忌讳。”
      这一声是从东面那扇窗外来的,才看光影一晃一暗,不待看清来人是谁,闵秀秀已经厉喝:“出去!正经从大门进来!”
      那影子顿了半晌,无声无息从那里消失。
      没出几时房门几声响,红糖去开门。
      实则她想笑,但又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笑主子,只好忍下来。
      闵秀秀脸上已没有肃容,她笑微微看来人,“展大人呢?”
      “巷口。”白玉堂说。
      竟然没走。
      闵秀秀心领神会,“是衙里有事?”
      白玉堂没即刻说。
      英朗的眉峰敛了敛,像有几分疑惑,末了才道:“大哥捎来的消息,公孙先生有事。”
      当时卢方特特提他,“先生要你也去。”
      两个人避开展昭撇到一边,卢方虽然不是正经一张笑脸,但好歹眉眼有欣慰,“好生表现,领些事做,也好过这样镇日里无所事事,比尸位素餐没好多少。”
      白玉堂挺意外,“大哥,你是要我越俎代庖?”
      卢方一愣,气笑了,作势要打,“你再说一遍?”
      虽这般说可卢方也知道他职衔如此,不比旁人身有实职,总不是他几句话就能改的,也就叹了口气。
      可这人有些优柔寡断,想的也就多些,难得的机会,不想这样罢休。
      “咱们这官是圣上亲封,总该做些实在事才对得住这份殊荣,你……”
      卢方还要长篇大论,没见白玉堂脸上突然冷下来。
      他翘着唇角,似讥非讥的模样,“小弟知道了,先生有事,大哥真要此刻说教?”
      卢方不好再说。
      他看了看白玉堂,终究只是叹气,“罢了,你也长大了。”
      他俩说话虽然背着人前,到底也不是悄悄话。
      从明月客栈出来都一路无话,临近开封府时展昭突然道:“再遇见卢兄记得同他提一句,方才与你说的日后一句都不能说,任何人都不可。”
      他倒是坦荡荡,没有窥人墙角的羞耻。
      卢方兴许不觉得,但那些劝自己幺弟的言辞,让有心人知道就是大逆不道。
      白玉堂莫名其妙,“因为可能越权?”
      话里没说,但他满脸“你想太多”。
      展昭看得明白。
      转过照壁时起了一阵风。
      太湖石上经年的紫藤熬过寒冬,春暖花开,有幽香阵阵,风起时才闻得真切,有人步履匆匆有人结伴同行,但没有一人有闲暇驻足赏眼前春光。
      展昭放目远眺,那里是江湖。
      “身在这里,哪个人不是小心翼翼。”
      恍惚一下子,说这话的不是南侠,是御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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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是早先在翻旧籍,进来时公孙策灰头土脸的,还怀抱竹简,看到来人公孙策起先没想起来,随之而来懊恼,“二位来了。”
      一面就要起身,可几卷竹简过重,文秀的先生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幸有展昭过来扶他。
      “惭愧惭愧。”公孙策汗下,站稳后连忙拱手致谢。
      展昭退开,就要去捡方才公孙策怀里掉出来的木牍。
      有人先他一步。
      “东疑。”白玉堂一扫木牍上陈旧的草书,低头看向公孙策,“先生对野史有兴趣?”
      公孙策笑笑,“兴趣谈不上,只是闲暇时看一看。”
      他去沏茶,回头说:“二位大人请坐,包大人议事厅中有事,学生不才,得包大人嘱托来与二位商谈。”
      三人各自落座,公孙策从袖袋里取出一本公函就近递给展昭。
      “是颍昌下辖的长葛县。”
      先生饮茶润了润嗓子,又道:“二位原是江湖人,想来听说过鹭江翁。”
      展昭就道:“知道一二,虽取南蛮鹭江为号,但多喀原是黑汗人,常年游荡宋土。”
      “正是。”公孙策凝思回忆说,“据悉二十多年前他在家乡伤人,遭黑汗朝廷通缉,这才逃亡宋土,久居鹭江一带。”
      公函展昭已看到要紧处,眉目微敛,公孙策便说给另一人听,“此番多喀在长葛县杀人,长葛县衙前去捉他时不仅没能拿住他反折进去两个,长葛知县无法,这才上报。”
      白玉堂原是闲散坐着,手持《东疑》漫不经心在看,听到这里有些明白,就抬了抬眼,“先生是要兄长与我去擒他?”
      兄长?
      展昭?
      乍一听白玉堂这么称呼,公孙策很是意外。
      素日里也不见这二人有多亲近,怎么这一下子的……
      那边展昭说:“多喀不难对付,我与五弟只需去一人足矣。”
      看展昭从容模样,也不像是白玉堂有意演到人前看的样子。
      先生一时凝神静思得久了些,目光太直白,让白玉堂察觉。
      他眉梢轻佻地扬起,似笑非笑问:“先生想让我去?”
      公孙策一愣,忙说:“不是,包大人的意思是二位同去。”
      他借饮茶遮掩失态,又清了清嗓子对展昭道:“展大人所言学生是信得过的,只是此番是白大人入职以来头一遭的外差,不知一些地方上的交接。这对展大人而言应是轻车熟路。”
      余下他没说,但想来二人意会得到。
      展昭放下公函,转头去看白玉堂,他又低头去看木牍,不曾瞧见。展昭便问公孙策:“几时走?”
      晓得展昭这意思就是接了,公孙策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当地衙役失手后多喀西逃至阳翟,就不知所踪了。”
      屋里有置莲花漏,目下近申时,显然不适合启程,公孙策试探提议:“明日一早二位看可行?”
      展昭颔首道可,白玉堂没出声,想是默认。
      公孙策便就细节与展昭商议。
      白玉堂闲闲翻《东疑》到末,懒凭椅臂,见两个交谈没有要歇的意思,便从头细看。
      著书人是旧时南朝刘宋时期的一个文人,他在巴郡南浦登船东游,记载旅途中见闻的奇闻逸事,才书《东疑》。
      这显然是卷残卷,只载录第四十九日至五十五日期间的事,头尾不全。
      第五十五日还只起了一个头,说江陵有奇石。
      白玉堂合上了木牍。
      那边交谈已到尾声,白玉堂搁下木牍,先行起身,展昭同公孙策告辞后转身要走,公孙策却突然叫住他。
      展昭诧异回头。
      先生状似不经意地问:“左厅林判当真说过‘非万金不释’这样的话?”
      展昭道是,并说:“林大人原意是反话,案犯仗着靠山誓不认罪,又气焰嚣张,林大人这才气言。”
      公孙策点点头,看展昭出去两步忽然又道:“当时有几人听见?”
      展昭不得已再次驻足。“除死者与我,方临安是一个。”
      话落稍顿,展昭垂目看公孙策:“先生可还有其他要问的?”
      他这样问,好似已晓得他用意,可御猫面目平静,又不像知道的样子。
      公孙策沉默半晌,到底只摆摆手示意没有。
      白玉堂早先走到门口,听公孙策这样反复,不由狐疑回头。
      展昭正向外走来,他身后的公孙策一脸若有所思,他两个互相看不见对方神情,但走在前面的白玉堂一览无余。
      一时疑窦丛生。
      展昭同他一道出来时问:“辰时上路五弟以为如何?”
      白玉堂心不在焉道:“兄长决定即可。”
      他俨然心不在此,展昭瞧了瞧他,倒不再说。
      一出院门白玉堂随意寻了由头与展昭分别,却暗自绕道回来,不正经走门,悄无声息藏到廊下梁里。
      公孙策正收整那些木牍。
      时间不长,不几时他就出来,略整衣冠离开院子,他去的是议事厅,想来掐过时间,到的时候里边几名官员刚好出来。
      公孙策退到一旁,待人走空才上去叩门。
      相爷忙得很,案前有许多高高摞起的公文,公孙策上前见礼,他也不得空抬头,只说:“先生来了,熊飞与白护卫回来了?”
      白玉堂本在房上悄无声息坐着,闻言一愣。
      谁?展昭?
      御猫展熊飞?
      可真个是登对。
      白玉堂捧腹笑了半晌,直至房里两个说到左厅判林春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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