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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一点真相 ...

  •   杜槐一击势在必行,他飞身入廊,快意的笑都要咧到耳后根,可月色一晃进来,照亮了昏暗的檐廊。
      杜槐霎时怔住了。
      怎么……
      “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杜槐疯狂大叫。
      纵然他今日行事草率,院落四角的火(药)也自认做得隐蔽,他以为他的失手是源于对火器熟知的韩彰,却哪里知道会是这个半残废!
      但这引起了展昭的不愉。
      杜槐的剑劈在巨阙的剑鞘上,溅起来的火星几乎灼伤人眼。
      杜槐愤怒地大吼,进攻又急又猛毫无章法,展昭单手格挡,还有心思责问那少年:“怎么不躲?”
      不在屋里歇着便罢了。
      也不知是如何出来的。
      还有那引线。
      莫非就撑着这副模样走了整座府邸?
      白玉堂像才反应过来,很是坦然地道:“吓了一跳。”
      他话音才落,展昭抬腿就是一脚,胸腹空门大开的杜槐登时倒飞出去,却在半空如鹞子一般去而复返,面目狰狞至极。
      白玉堂质疑,“他真是杜槐?”
      “如你所见。”
      展昭抛下一句。
      他同杜槐战到一处,展昭不意要他性命,杜槐处处杀招,可饶是如此,杜槐仍然败得很快。
      他甚至连展昭衣角都没粘上。
      被反剪双手甚至架在脖子上的是自己的剑,杜槐眼底一片血色,可他顾不上那尖利的剑锋,仿佛察觉不到死亡的威胁。
      他执着地在意着一件事。
      杜槐冷着脸,阴森森地盯着白玉堂,像魅惑人心的妖魔,“你知道什么?你都听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宛如蛊毒,浸染令人上瘾的药引,像最迷幻的梦境,杜槐坚信没有人能拒绝。
      可事实是,南侠只一巴掌就拍散了他的美梦。
      杜槐被打在后脑上,陡然歪过去的脸让他没能看清白玉堂的反应,待他着急去找时,那里已是个清醒至极的人。
      展昭松开了他。
      身后那人走到前头去,杜槐浑身一激灵,他幡然醒悟,猛地朝前一扑,紧紧抱住了展昭的腿。
      “师伯、师伯!”杜槐大睁着眼仰头去望,稚子般纯真的双目懵懂渴盼地祈求,“他知道什么?师伯,你告诉我啊,他知道什么?”
      杜槐委实狼狈极了。
      这几番打斗他没占到一点便宜,发丝凌乱衣冠不整,浑身的泥土,镇日在外疯野的垂髫小儿想来业不过如此。
      展昭停下脚步。
      他垂目回视,似顽石般坚硬的目光终于有一丝松动。
      展昭像安抚大狗一般拍了拍杜槐的脑袋,却转头问白玉堂:“还能不能走?”
      白玉堂抬了抬眉,转身慢慢离开。
      展昭目力好,已看清他下盘艰涩,这两日好容易有些起色,只怕今朝又全盘打回原形。
      南侠轩眉半敛,直到再看不见,才低头。
      “这世上只有我知道。”
      展昭道。
      他瞳仁很深,与他身后星辰相比竟一时分不清哪个更深情。
      尔后,在杜槐欣喜地宛如蜜糖般的笑容里展昭陡然沉下脸,冷声道:“你若再来,我却不敢保证。
      “一个?两个?还是天下人?”
      他话尽于此,内劲一涌就震开杜槐双手走得毫不留恋。
      杜槐的笑还僵在脸上。
      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望着上方,尽管视野里只剩一方辽阔无垠的星海,却仿佛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杜槐手指抽搐,反复攥拳松开,许久才站起来。
      他平静地捋平散乱的头发,拍打衣裳上肮脏的泥尘,直到手心都是灰扑扑的颜色。
      杜槐像是不认识、看不清,盯着手心想要灼出两个洞,又猛然将脸埋进去,圆眦双目神经质地喃喃:“我是皇城司使,我是皇城司使!
      “谁能动得了我?没人,没有人,没有人。”
      今夜注定不能安眠。
      展昭进门时在桌边坐了很久。
      白家医堂的郎中在隔间写药方,堂医在换药贴,一屋子血腥与药味。
      丫鬟端着血水出去以后堂医同白福去了隔间交代各项事宜,展昭才到榻边坐下来。
      “府里可疑之处愚兄大致看过,已没有危险。”
      里面郎中也在说:“再怎么着少管事也得多与二爷说说,像这样折腾怎么能好?”
      “火(药)分量不大,至多伤人,毕竟天子脚下,杜槐再手眼通天也弄不来太多。”
      郎中道:“这四五日先别随意走动了,怎么着也得让伤处结痂。
      “下来?少管事,恕我多嘴,您往城南街一走,那瓷器店可能瞧见?随意进去,莫管价钱,尽管挑好的往回捡,总有一样能入二爷的眼的。
      “做什么用?还能做什么用?!溺盆嫌脏瓷器可精贵吧?”
      白福终于压不住了,着急道:“先生您可轻点儿声,听得见呢!”
      隔间里好大一会儿没声音。
      起初头上挨了一下展昭没回神,再听破空声,下意识偏头避开,就见一粒银豆子打在墙上弹回来,在桌案上蹦了两下,滚到他手边。
      展昭当下回头。
      榻上那少年不知哪来的一把银豆子,正准备丢第三回,两厢视线一对,白玉堂先哼笑一声,软下脊梁伏回枕上,戏谑道:“回魂了?”
      展昭一愣,这才彻底醒过来。
      他歉然道:“对不住,走神了。方才你说什么?”
      “火(药),兄长打算如何?”
      “已沉塘。”
      白玉堂想了想,才说:“哦。”
      他有点心不在焉地拨弄枕边那几粒银豆子,展昭将前头砸他的那两粒也拾还给他,透出窗看见白福送郎中出去,他沉思片刻,肃整衣冠在榻边坐下来。
      “五弟,为兄想同你谈谈。”
      他这样郑重,让白玉堂一时愕然,随即嗤笑一声,就要坐起来。
      展昭不让,白玉堂挑着一道眉轻笑,“趴着?气势不足,如何谈?抑或是……”
      他话音一转,挑衅道:“兄长底气不足,需要爷让让?”
      眼看白玉堂真的不再动,虽知他是有意,展昭与他对视良久,终究还是妥协,“罢了,你慢些。”
      白玉堂得了便宜,还来说他,“兄长这样好说话可不行。”
      将他安顿好,展昭没有委婉,直白问:“关于江家你做了什么?”
      白玉堂抬眼,“杜槐说的?”
      话落他自己却先垂目一笑,“也不对,这时候查到这来,不必说也知道。”
      这话虽然在理,但展昭道:“他说了。”
      就在早一步,白玉堂先走以后。
      展昭注视他直到再看不见踪影,才低头望向杜槐。
      皇城司使满脸的委屈,他像稚儿一样可怜巴巴地质问南侠:“师伯要护着他?他有什么好?”
      杜槐开始细数这两日查出来的关于锦毛鼠的恶行,末了更像只担心被抛弃的幼犬悄悄睇他,“他还杀江家的人。”
      杜槐说。
      “他连自己兄弟的亲人都杀,师伯可要防备他背后捅刀。”
      “师伯可不能告诉他我俩的秘密。师伯,你可告诉他了?他知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他执着地追问这一件事,仿佛完全不知他到底说了什么。
      展昭又说起昨日同杜槐见的那一面得到的结果,“官家暂时还不知你。”
      白玉堂却在思忖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真是皇城司使?”
      他再度提出怀疑。
      展昭揉了揉眉心。
      他显得有些疲惫,“五弟,这不重要。”
      可展昭仍旧道:“杜槐虽然疯,但至少他听话。官家有他的手段,自然能用杜槐。”
      话落就察觉白玉堂神色奇怪,展昭不解,“怎么?”
      白玉堂斜倚着引枕,做出结论:“兄长生气了。”
      纵使很含蓄,但确有怫色。
      少年指尖弹拨开一粒银豆子,侧着脸问展昭:“兄长气什么?”
      展昭自己也说不清。
      今夜所有的事都让他不悦,郎中说的、杜槐的疯疯癫癫,甚至于烛影一晃就摇得他心烦。
      以及白玉堂。
      郎中显然气急了。
      他是白家药房看诊的郎中,受雇于白家,却同白福这样讲话。
      由此见少年伤势八成不理想,然而展昭没立场责怪他。
      杜槐心怀不轨,他出于好意。
      而后果之于展昭没有任何坏处。
      他还有什么好怨愤的。
      展昭捋不明白,枯坐半晌终究站起来,“眼下夜深,明日再谈也罢。”
      南侠走过来,他生得高大,便遮得那烛光也不漏进来,轩朗的眉眼沉静内敛,稳重又理智的模样。
      他打算扶少年躺下,但措不及防被抓住手腕。
      白玉堂实则疼得很,但他脸上没显,只撩了撩眼皮子,“尽早,夜长梦多。”
      展昭皱眉。
      眉丘一聚,就愈显得严肃。
      “五弟。”
      展昭提醒他,“你手在抖。”
      白玉堂一愣。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才终于确信了,唇角一翘嘲笑道:“麻了。”
      就不再抗拒的借展昭的力俯卧回去。
      展昭走开片刻,回来时弃椅不用,反而盘腿在床踏上坐下来。见白玉堂意外,也不解释,“江擎,五弟可认识?”
      皇城司查到这个人倒不让人意外。
      “江氏主家行八,四哥该称他一声堂叔。”白玉堂坦白。
      展昭一愣,“四弟出自旁支?”
      蒋平这样执着为江家翻案,他还当是直系一脉。
      白玉堂晓得他的意思,因而道:“当年定罪时,主谋是四哥先翁。”
      换言之由结果看过程,是蒋平的父亲直接导致江家的落败。
      可白玉堂对经过所知不详。
      是果真如此还是被人推出来当替罪羊他暂时不知道,可他有个别的猜测。
      他回想这些年来卢方讳莫若深的逃避,只有蒋平身在局中看不清,坚定、又或是只能如此地坚信江家无罪——他的父亲无辜。
      展昭神情莫辨,注视着少年有意道:“倘若四弟是对的,卢兄受困于世俗地位,才不肯呢?”
      这话不好听,展昭已准备好等待白玉堂发怒,可他俨然不在意,“自然不会。”
      白玉堂说。
      “慢说大哥,二哥也非是这样的人。”
      展昭一愣,慢慢笑了。“是为兄想左了。”
      孔夫子说有得必有失,之于蒋四何尝不是。他却囿于执念,平白辜负这样好的情谊。
      也到底谁也不能切身尝蒋平一二分体会。
      白玉堂问起旧案,“已有两日,左厅查到什么?”
      那日相爷觐见,皇帝便下令由检院协开封府左厅密查,一副毫不避嫌的样子。展昭在追双六胡同冥婚的案子,这一件虽没经手但略有耳闻。
      当年的虔州江家是盛极一时的岐黄世家,到江擎这一支时虽不比鼎盛时候,再没出过一个出名的医者,只经营药材,但瘦死骆驼比马大,南蛮一带江家很有名声。
      案发是二十一年前盛夏,时疫横行,几名圣手连熬数夜终于推出一张药方,着重症者试验后症状缓解,一日后高热退去,这之于一度陷入绝境的虔州城无疑是曙光。
      虔州各大囤积药材的药房慷慨赠药,却不想这才是开始。
      头一日相安无事,第二日饮下药的病人竟无端开始大面积暴毙,几位圣手险些丧命暴动的民众手中。
      但毕竟事出蹊跷,死的并非是所有用药之人,官府彻查,最终嫌疑落在江家头上。
      江家所赠药材中有大半假药。
      一夕之间江家家主与相关人等统统下狱,只剩江家老夫人苦苦支撑,可这些全不能敌平白失去亲人的百姓滔天怒意。
      当年还是一州父母官的王芑雷霆手段,以最快速度结案。
      罪魁江言斩立决,江家家主与一干人等判失察之责,或死刑或流放,江家抄没,所有钱财充公。
      江家女眷死的死散的散,江言的夫人在江言行刑当日一根白绫随着去了,什么都没留下。
      那时蒋平年岁不大,又病得重,依稀有个印象,只记得江家没了,双亲亡故,像一夕之间就发生的一样。
      从此成了执念。
      “兄长大抵不知道,那之后第四年,有位江家人曾进京鸣冤,京兆尹不受理,他敲的登闻鼓。”
      此人便是江擎。
      只是他孑然一身,受刑后一通彻查,仍是那个结果,甚至让先帝留意到王芑,此后一路高升且按下不表,那江擎不肯相信,坚持是官官相护,甚至持刀闯进检院要挟再审,他孤身一人,轻而易举就让禁军拿下,下了大狱。
      因公然刺伤官员,又并威胁之罪,江擎被判徒刑。
      “在西北矿场服刑。”
      那里的教头与被伤的京官是远亲,他收了好处,便常与江擎为难,更以他顽劣为由延长他刑期。
      展昭恍然道:“难怪。”
      “什么?”
      白玉堂一时没听清,抬眼看他。
      展昭道:“今早四弟同王判和张龙一道去了西北。”
      起先不知道,如今才明白,原来是去寻人。
      想着展昭忽然道:“如今江擎何在?”
      白玉堂反问:“杜槐怎么说?”
      杜槐说,白玉堂杀了江擎。
      在矿道里。
      展昭清晰看见那少年有片刻的意外,随即嗤笑一声。
      他便知道杜槐是猜错了。
      “杜槐说你曾去过一趟西北,矿道塌方次日,你便匆忙离开。”
      话里话外明示暗指都在说白玉堂杀了江擎,甚至连累别个无辜。
      白玉堂讥诮道:“爷也得有那本事。”
      当年他十一二岁,旁人眼里不过一只小矮冬瓜,承蒙他杜槐看得起。
      展昭失笑。
      白玉堂又说:“想来四哥要无功而返。”
      江擎早已不在西北,借死遁而逃,哪里还会留在那种地方。
      各州府死伤几个犯人年年有,想来矿山当年塌方开封府有记录在案,详细死者信息下边没报,上头便也不知。
      犯人如蝼蚁又山高皇帝远,上头下放犯人到这里,教头里正县丞就好比那土皇帝,哪里在乎他们死活。
      因此借外力与天灾,江擎逃得轻而易举又险象环生。
      白玉堂忽然问展昭:“多喀几时上路?”
      展昭有点意外。
      无关紧要的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但他道:“天凉以后,大抵九月,就押送西北。”
      说着展昭突然一愣。
      如果不是无关紧要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一点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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