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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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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吹叶为曲?这调子似曾相识。。。
展昭大睁开双眼,只见一人背对他席地而坐,一身雪白在清冷月光下似真似幻。
“玉。。。”想唤他的名字,看到这几乎透明的身影又分外惊心,展昭张口,却再难言。
那人住了吹奏,侧目回过头来,脸上怡然的神情刹那变作横眉怒目:“你这两天在干什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照镜子看看,什么气色!要是不想活了说一声,白爷爷给你个痛快的!”
“我。。。”展昭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堵塞在喉中,酸胀难捱,而对面那人的满脸怒容却渐渐换成了哀戚,轻叹一声:“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上路。。。”
展昭闻言如雷轰顶,一把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腕,只觉那肌肤沁凉如冰,顿时心如刀割,颤声道:“不要走,玉堂。。。你,你不会就这么放弃了的!”
白玉堂异常的安静,垂首低眸,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寿数已穷,奈何。”一声叹息,轻如微风一缕。
展昭怔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双眼中白光乱崩如雪,密密层层罩住那洁白的身影,仿佛白玉堂下一瞬间就要融化在这白光里,又或是马上就要乘着白光飞升而去,再不的重逢。
手臂颤颤地伸出,十指抚上那冰冷的面容。脸色是雪白的,轮廓还是一如既往的锐利冷峭。展昭仿佛个盲人似的,用手指细细描摹这白玉堂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飞扬的眉眼,抿紧的双唇,略显尖削的下巴。。。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如此生动,会说,会怒,会悲伤,却。。。
“白玉堂,我不许你走!你听着,我要你活着,活着!”展昭猛地涌身上前,将那一抹月光似的身影拥入怀中。臂膀胸腹触着那寒冰似的身体,肌肤针刺一般生疼,心脏却沸腾着流出熔岩似火热的血来,“哪怕用我自己的命去换,也要你继续留在这世上!”
“猫。。。”不是没看见他眼中涌出的热泪,一滴滴落在自己身上如烈火灼烧。白玉堂觉得如果现在自己有□□,一定也是这般涕泪纵横。不,或许会哭得更狼狈也说不定。
回拥住展昭的肩膀,白玉堂把面孔深深埋在他的颈间。那人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带着自己的神魂也抖得落叶一般无法自持。
“我把我的寿数分给你,玉堂。”展昭闭着眼睛抱紧这冰冷的人,呓语一般低声说道,“若我能活八十年,便分你四十年。。。我们,我们活便一起活,死也一起死。”
“。。。你这傻猫!”白玉堂流不出眼泪的眸中疼痛难耐,声音也低哑颤抖得似在哭泣,“不许再说傻话!”
冰冷与温热的身体相拥,紧紧贴在一起的胸膛一边是热烈的跳动,一边是沉沉的寂静。白玉堂再次收紧手臂,感觉背后在发烫。
太阳要升起来了,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候。。。扳过展昭的脸毫不犹豫地吻上,将压抑不住的呜咽全数堵回喉中。
第一次的亲吻,最后一次的接触。
我的猫,你要一个人好好活下去。。。白玉堂暗自叮嘱,只觉得一道暖流从二人紧密相贴的胸前流入自己的身体。
我走了,你要保重。
展昭的双眼全被泪水糊住,连亲吻也带着咸涩的味道。手中的坚冰在一点点融化,触感渐渐变成了虚幻不实。惊恐莫名地睁大眼睛,面前是白玉堂端正的容颜,罕有地柔和的笑着。眼底波光闪烁,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得默默凝望。
“玉堂。。。”难以名状的惊慌不安,这样的玉堂从未见过,难道真的要。。。心急要去握那人的手,却忽地一阵风来,柔和笑着的白玉堂便如一缕青烟,倏然消散,痕迹皆无。
展昭张大了嘴叫不出声音,挣扎着站起来,要追那一缕烟去,却只见一片金光耀眼生辉。晨曦穿破晨雾,映得天地一片金黄。
展昭怔怔的失了魂,木然呆立了不知多久,忽然回过神来,转身奔向道旁吃草的马匹。翻身跃上,更加不要命地向前疾驰而去。
过午时分,展昭带着一身风尘,通红着双眼登上了陷空岛。守卫的家丁是认得他的,便由着他一道旋风似的直闯进庄去,也不加阻拦。
阳光明媚得耀眼,白花花地照下来,却让展昭觉得越来越寒冷。有一个瞬间他甚至走神地想到,我是不是在做梦?这是幻觉?为何如此晴好的天气,心境却又这般悲凉惨谈?
雪影居的大门外停着一口棺木,几个家丁正拿着绳索木杠围着忙碌。展昭见了如受重击,眼前景物顿时一片昏花,不由分说往院中闯去,却“砰”地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卢大哥!”定神一看是卢方,眼眶红红的,显是刚刚哭过,展昭的心再次一沉。
“展兄弟!”卢方见到展昭吃了一惊,“你怎么到这来了?襄阳的事。。。”
“襄阳大事已定!”展昭心急得火烧火燎,耐不得性子慢慢解说,直接打断了卢方道,“展某此来时不放心玉堂,他现在不知。。。”
“哎呀,你看我!”卢方一拍额头,“快来,快来!五弟他正在房中,你来的正是时候!”
“什么。。。”展昭一头雾水,跟着卢方进了小院。一路上心脏咚咚乱跳,一会想着白玉堂魂魄告别心如刀绞,一会想着卢方的言谈不似那人离世,满脑昏胀,终于进了那一色纯白的房间。
细纱刺绣的床帷内,卢夫人手持一碗汤药站起身来,回头看见展昭,俏丽一笑低声道:“来的可真是时候!莫不是我们老五知道你来了,这才从阎罗殿里挣出来?”
展昭顾不上答话,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伸手撩开帷帐。念念牵挂的那人静静躺在床上,脸色雪白,神态安宁。胆战心惊探指到他鼻下,细细的,微微的,有温暖的息吹。展昭只觉浑身一松,双腿顿时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坐在了床沿。
“这事可真是奇了!”卢方在背后感慨万分地叹道,“本来昨天夜里,五弟他,他就已经去了。。。我与拙荆,还有二弟,围在他床边哭到天明,连棺木也准备好了;可谁知太阳刚一升起来,他居然又苏缓过来,又有了气息和心跳。。。这,这是老天垂怜啊!”
“行了,别唠叨了!还在这杵着干嘛?赶紧叫人把那些不吉利的东西都扔了!”卢夫人扯着夫君的袖子,低声责备着拉出了门去。“吱呀”一声,房门随后关紧。
展昭侧身坐在床头,一瞬不瞬地凝视那张沉静的睡颜,一时如坠梦中,又似格外清醒。玉堂,玉堂,玉堂。。。念念所余,唯有这个名字,在心中齿间流水般呢喃。
片刻,白玉堂的眼帘微微抖了抖,缓缓张开。清如一潭静水的眸中分明地倒映出展昭的面容,既忧伤又欣慰,悲喜交加。
“我回来了。”虚弱的声音,却充满了喜悦。白玉堂轻声开口,带着一抹微微的笑意。
“从此以后,不许再一个人能偷跑!人间或是幽冥,我们一起走。”展昭握住了他的手指。
“恩。”
两个笑容相映,映出彼此相通的心思。
我们共享着一个生命,此生难道还会分开?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