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戚朔

4、第 4 章

　　能动脑的事都交给陈老师做——这是戚防己现在秉持的原则。
　　所以昨晚聊着聊着，困意袭来时，戚防己回一句“陈老师，合同你来写，我不管了我要睡了眼皮子打架了晚安”后，就把手机扔床头柜上，熄灯睡觉了。
　　说来也怪，戚防己二十多快三十岁的人，只要晚上超过十一点睡觉，第二天绝对起不了床。这一神奇的规律，在读本科的时候就有印证，因为陈思扬的课全排在了早上第一节。戚防己那时候为了摸索这个规律，好几个晚上尝试正确的睡觉时间，于是就有了好几次起不来床，于是卡着上课铃走进教室，发现没座位，于是只好坐在第一排——还是陈老师眼皮子底下的那种座位，于是这个宝座就成了他的专属座位，反正后来他就算早到也会被陈老师点名安排到这里坐下。
　　“陈老师早，”戚防己看着这个提前半小时就站在讲台上不知道在鼓捣啥的老师，内心悲凉，怀里还捂着路上顺手买的大包子，“上课前能在教室吃包子不……”
　　陈思扬抱着手臂，支起一只手摩挲着下巴：“可以。”
　　戚防己从怀里拎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兜着俩白白胖胖的豆沙包，又从书包里拿出从宿舍带的豆奶，笑嘻嘻地插上吸管：“陈老师怎么今天这么好？老师来一口不？”说着就坐在第一排，把手里的豆沙包往陈思扬那里送了送。
　　“不用了，你等会上课起来回答问题。”
　　……
　　坐在车里吃豆沙包的戚防己冷不丁战栗一下，想起今天还要见陈思扬，顿时觉得手上这个豆沙包有些烫手。不过现在经济发达了，不用坐办公室里吃早餐，陈思扬也不能借题发挥，发挥他的毒舌技能了，想到这里，戚防己的心情又悠悠转好。
　　吃完豆沙包，喝完豆奶，戚防己抓起副驾驶座上的包，还有包下面压着的手提袋，锁好车，像掐着秒表一样，准时踏进了办公室。把手提袋搁在办公桌的小角落，戚防己想了想，在跟刘主任去门诊部之前，打开微信，咔嚓一声，拍下了这个孤零零的手提袋。
　　“尊敬的客户，您好，您的白大褂经专业洗衣大师戚先生的108道清洗晾晒，现已送至中医区医生休息室，请您于中午午休时段上门自提，过时不候，据为己有，谢谢。”
　　这段霸气的话发送出去，趾高气扬的戚同学把手机往抽屉里一扔，落锁，步伐轻快地上前搂住已经朝他招手三次的刘主任：“刘主任早上好啊，今天中午我要去约会，只有冷落刘主任，您只能一人享用午餐了！”
　　刘主任像赶苍蝇一样挥开肩膀上这只没轻没重的爪子：“去去去，爱和谁约和谁约，我倒要看看谁能把你给制住了！”
　　陈思扬讲课的声音一顿，难得慌忙地拿出手帕捂住口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这是谁这么想我？
　　“最近下了雨，气温降了，同学们期末备考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像陈老师这样感冒。”陈思扬像是为了掩盖尴尬一样，难得体贴了同学们一把，但陈老师穿着黑色的长袖衬衫，仍旧穿着标配的黑裤子黑鞋子，怎么看都是太阳下源源不断吸热的，怎么会感冒呢。
　　正好下课铃响，接下来还有一节课，不少同学离开座位，拿着水杯往教室外走，陈思扬也跟着人潮一起走出阶梯教室，背靠走廊的栏杆，打开了手机。
　　课与课的间隔时间挺长，许多在教室里被19度空调吹到打冷战的学生都跑到走廊里，任由太阳烘烤冰冰凉的身体。陈思扬混在一群花花绿绿的青少年中，一身黑的打扮，配上看电子屏幕和上课时佩戴的眼镜，总有些与众不同。
　　“据为己有……？”陈思扬看到消息末尾，突然勾起了唇角。
　　万年冷面的陈老师突然笑了，一众男女生都觉得天上多了俩太阳，烤的众人有点晕，一时间都忘了交谈，还有大胆的学生拿出手机，在同伴的掩护下悄悄拍下了这一幕。陈思扬没有抬头，两手在手机上敲击着，回了一条消息：“戚老师，请不要对你的学生进行威胁恐吓，你的学生小心脏受不了的。”末了，遵循戚老师毫无道理的教诲，附上了戚老师亲传的哈士奇表情包，横眉冷对还有点小委屈的那款。
　　直到上课铃打响，陈思扬才回过神来，抬头发现同学们都用五花八门的表情望着自己。陈老师这才握拳堵着嘴巴，掩耳盗铃似地咳嗽两声：“最后一节课了，同学们打起精神，都进去吧。”
　　戚防己将自己坑蒙拐骗忽悠人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把来看病哭闹不止的小孩儿哄得一愣一愣的，不仅乖乖打了针，还特地跑回来给诊室里的医生说再见。刘主任两手握着不锈钢带印花的老年保温杯，总觉得最近接诊顺利了不少。
　　“防己啊，多亏你，我们可以早点去吃午饭了。”刘主任吹了吹杯口的茶叶，慢悠悠喝了一口。
　　“主任，是你，不是我们，”戚防己笑嘻嘻地纠正道，“那主任，我这就去约会了哈，您忍耐一下，明天小戚准时陪您享用午餐。”
　　“去去去，赶紧走，别在我眼前晃悠。”刘主任又像赶苍蝇似的把人赶走了。
　　戚防己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发现小胖给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刚准备回拨，小胖又打来了。
　　“曾亮亮同学，我上班很忙的。”
　　“戚哥，肯德基怎么还没来！”电话那边小胖越饿嚎得越嘹亮，吓得戚防己把手机拿远了些。
　　“胖啊，你哥这才下班，马上给你点，你饿的话自己摸钥匙去我屋里扒拉点啥吃吧啊，钥匙我上次给你妈了，你问问你妈啊。”
　　小胖不屈地叫唤：“我今天想吃全家桶——”
　　戚防己电话一挂，打开送餐App,给小胖点了个儿童套餐，备注可乐换成橙汁，汉堡多加片生菜。督促超重儿童减肥，是一个好医生该做的。
　　小胖的嚎叫刚过，戚防己正打开电脑查看待办事项，陈思扬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戚防己一屁股坐在转椅上，翘着腿颇为悠闲地开口：“陈先生，您的白大褂在我手上，再不来撕票了啊。”
　　陈思扬这边有些吵，应该是刚下课，陈老师果然又一不小心讲多了，拖了个堂：“才下课，我这就来救它，你开条件？”
　　戚防己咧嘴一笑，眼底尽是小狐狸般的狡黠：“请我吃顿好的呗，陈老师，生活需要仪式感，我的生活品质提高就靠你了。”
　　出乎意料，陈思扬答应了：“行，你在医院等我会儿，我马上开车过来接你。”说完便要挂电话。
　　“哎哎哎，陈老师，别挂啊——”戚防己那边鼠标键盘叮叮当当一连串，“算了你挂吧，开微信，给你看个好东西。”
　　陈思扬走出教学楼，往教学楼后面的停车位走去，依言打开了微信，果然，又是一连串的各个联系人和群组的消息，但每个消息好像都发了同样的链接，陈思扬先打开了戚防己的聊天窗口。
　　戚防己发来一张图，陈思扬仔细一看，是学校学生搞的公众号发的文章，题目很简洁：男神笑了。链接旁还有张略缩图，陈思扬看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时戚防己很应景地发来自己的自拍照，穿着白大褂在办公室里随便拍的那种，带着咧嘴八颗牙的标准笑容，下面回：“男神，吾孰与陈公美？”
　　陈公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架，指尖放大戚防己发来的不修边幅自拍照。
　　“陈公美，”陈思扬嫌不够膈应他，又配上了那个二哈咧嘴的表情，“你像二哈。”
　　直到坐上车，那边才回复道：“陈公，您的白大褂没三顿饭绝对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