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警告》橘泠

3、03.

　　03.

　　初恋是难忘的。

　　初妤对此深有体会，分开以后，她花了整整四年的时间，想把他从记忆里删掉。却也没能想到，只需要一眼，就可以让她心里堆砌起的高墙彻底崩塌。

　　面前的男人熟悉的眉眼褪去青涩和桀骜，更加沉稳而内敛，眸色平静，没有温度，像见到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初妤呼吸一滞。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意识到这种情况太尴尬了，她扯嘴笑了两声，冲他挥了挥手。
　　“嗨！好巧哦。”
　　好蠢哦。

　　她讪讪放下，故作轻松，“你在等人吗？”

　　“等你。”
　　“......”
　　“有事吗？”
　　初妤干笑。

　　“你不是要租房？”

　　由一个电话号码展开的事件画面在脑海中迅速回拢。

　　“......”
　　真是苍了天了。

　　陈晏北面色平静，靠在车门上，看起来格外从容，目睹她的表情从惊恐万分到一言难尽，然后更从容的问了句，“走吗？”

　　听起来就像是每天都会见面的邻居丢完垃圾回来随口问她一句“你吃了吗”一样的顺其自然。

　　初妤被他的声音拉回来，确认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出门买桶泡面都要化个妆，要不干脆就不出门，落魄的样子要是被前男友看见了，还不如死了算了。初妤今天才体会到那种，恨不得钻进地底下或者一秒凭空消失的感觉。

　　真的太尴尬了。

　　在这么不恰当的时机遇到了前男友，还把前男友当成卖房子的，并且前一天脾气暴躁的骂了他。
　　骂了他。
　　骂了，
　　骂...

　　震惊和懊悔交织在心头，初妤决定要挽回一点面子，让他看看这几年她的变化有多大，让他知道她绝对不是那种无家可归还要提着行李箱到处租房子的人！
　　才怪。

　　陈晏北打开后备箱，初妤护崽一样的把箱子护在身后，就好像他觊觎她箱子里的百万家产似的，杏眼弯成两道月牙，随便扯了个由头撒个谎，“真的不好意思，我刚刚已经找到了住的房子，就在刚刚，所以...”

　　他环胸看着她，情绪一点起伏都没有，平静地将最后那两字念了一遍，初妤却莫名越说越心虚。
　　“所以？”

　　“所以不好意思麻烦你我先走了拜拜。”初妤拉着箱子准备逃跑。

　　“我送你。”身后沉寂两秒，然后有声音说。

　　“......”
　　初妤艰难转身，剩下推辞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前跟扫过一阵风似的，堪堪落下两个字，“上车。”

　　车内，气氛比初妤想象中来得平静。

　　某位外国女歌手轻缓低吟的嗓音含情脉脉缓缓而来，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陈晏北，对方意识到她的视线也看过来，初妤冷不丁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慌忙撇过眼。
　　“那个，谢谢你啊，在前面地铁站把我放下就行。”

　　陈晏北没说话。

　　初妤对于蹭了别人的免费车这回事，挺不好意思的。
　　腹稿打了半天，偶然瞥见前面缓慢驶过的某辆公交车背后，是他代言某汽水饮料的照片，实名拍了一波马屁，“哇，你的影响力真大，车上全都是你欸！”

　　“......”
　　陈晏北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一眼。

　　算了，她还是闭嘴吧。

　　最近的一个地铁口离酒店就几分钟的路程，临到目的地，车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个...”
　　不是说好在地铁口边停的嘛。

　　“去我家住。”一声低缓的男音刺破空气中的静谧，几乎是肯定的语气，陈晏北并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
　　“不…不了，我有…”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我平常拍戏，基本不在家。”他又说。
　　“嗯......”初妤垂下头。

　　“我家离你公司很近。”
　　“......”
　　“房租给你打五折。”
　　“......”
　　“可以做饭。”
　　初妤咬咬牙，“我......”
　　不是这么没有骨气的人！

　　她偏头，话还没说出口，对方沉静地目光撞破了她的犹豫。清澈柔和的阳光里，男人的瞳孔呈现出琥珀色的光，里面参杂了几点不易察觉地循循善诱，他步步逼近，像在无奈退让又似一种无声勾引。

　　引诱太深，平常不太能为男色所动的初妤极罕见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把之前说了一半的话强咽了回去，感觉喉咙有点哑，“我考虑考虑。”
　　真的太没有骨气 了 。

　　－

　　初妤找了一间一晚上只需要50块钱的旅馆。

　　她这么勤俭节约的表现，把自己都惊到了。在心里表扬了一下自己，会过日子。

　　这是一间顶多只有7平米的小单间，进门右侧是一个卫生间，门口的墙皮破破烂烂印出些潮湿的痕迹，往里走两步，沿着两堵墙中间卡了一张床，电视机在床尾正上方，窄得可怜，初妤的三个箱子一堆，门口就没了下脚的地方。这间没有窗户，只有屋顶上方的一顶排风扇，正呼噜噜排着气。

　　初妤坐在床沿，放空几秒，感觉到手里还握着东西，她低下头。

　　陈晏北没有继续开条件，这让她松了一口气，看着手里的名片，脑海里想起他刚刚说的，“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
　　就好像他笃定她一定会打这个电话一样，然后无比自信的驱车离开。

　　名片是白底银字，做得十分内敛低奢，比较符合他这个人的气质，初妤想不明白他一个做演员的印名片干什么。白皙细嫩的手指滑过抬头的三个字——陈晏北。

　　字音在口腔里滚动了一遍，觉得陌生。她使劲想了想他之前的名字，就是和她认识那会。
　　叫...贝燕辰。
　　那陈晏北算是他的艺名吗？

　　贝...燕...辰。
　　她当时这么不觉得这名字这么绕口还有点非主流？

　　初妤晃晃脑袋，把三个字又反过来念了一遍。

　　“......”
　　哪个是艺名简直一目了然。
　　她终于知道那个名字起得到底有多随意了，还带了口音。

　　亏她那时候还叫得挺喜滋滋的，觉得那名字简直就是她高中三年的幸福感源泉。
　　知道真相后，初妤特别想打死当年那个懵懂无知天真无邪的自己。

　　她把名片夹到手机壳里，倒在床上，关了门，周遭安静得只听得见排风扇的呼呼声。

　　初妤目不转睛地看着天花板上那个灯底明显蓄了很多蚊虫的照明灯，昏黄的灯光钻进眼睛，有点酸，她抬手挡在额间，然后默默叹了口气。
　　他连真名都没有告诉她，自己还像个傻子一样喜欢了他三年。

　　真是个笑话。

　　－

　　前些天的工作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所以初妤找到旅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睡觉。

　　一觉到了晚上7点，她是饿醒的。

　　屋内没有开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初妤赤脚踩到门口，寻摸开关。

　　脚上有个什么东西飞快掠过，她猛地一惊，浑身的汗毛炸起来，灯亮起来，某个黑漆漆的小东西从余光滑过，意识到那是什么，一声惊叫脱口而出，“啊——！”

　　她蹦跶着想要去踩，那东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从她脚边飞快地爬到了箱子底下，初妤想都没有立马将箱子扣上了。

　　一系列举动过后，初妤呆在原地至少有两分钟，有种密密麻麻的感觉传到背脊，好像整个房间里不只一只小强一样。

　　她飞快换好衣服下楼，去前台和老板娘交涉，然而对方听了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啊？你踩死了吗？”好像这种事情简直太平常了。

　　初妤木衲的点点头。

　　老板娘也跟着点头，“那就没事了。”

　　“......”

　　半晌，在确定老板娘确实没有任何举动之后，初妤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那请问，有，杀虫剂吗？”

　　老板娘又“啊？”了一声，然后不太情愿慢悠悠地说：“那我给你找找吧。”

　　初妤皮笑肉不笑，“那谢谢您啊。”

　　老板娘让她吃完饭回来取，初妤被小强一下，没了什么胃口，草草在旁边点了个炒饭吃完，就回来了。

　　她本就对这么便宜的房子没抱有什么很大的期待，有床有卫生间就行，但是，卫生这一层，有蟑螂这件事情，真的让人难以忍受。
　　从小到大，这是她的命门。

　　初妤觉得自己等会晚上睡觉都睡不好了，一想到那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就不由得头皮发麻。

　　她把全屋喷了一遍杀虫剂，躲到公共阳台放了会风，才进屋洗澡。

　　厕所差不多一平米，用的是插电的热水器。插座上面提示烧好热水以后，要记得把插头抽掉才能用。

　　因为蟑螂事件而产生的不放心，她把厕所里里外外通通用凉水冲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东西出现之后，关门脱下脏衣服。

　　插头抽掉，没过几分钟，淋浴头里洒出热水，她俯身开始洗头发，没冲一会，准备打洗发露，突然手上被一道电流打过，她慌忙撤开手。

　　怔了几秒，脑袋里逐渐削弱那个即将成型的认知。试探性地，又一次将手触碰到花洒流出来的水，再次被一道尖锐的触感刺痛到，弹了回来。

　　她捂着发麻的手指，忽然想笑。
　　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肩侧，眼底滑过不知道是泪还是水的东西，她是怎么混到这么惨的？

　　初妤忍不了，她立刻马上头发都没吹就去退了房。

　　又一次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经过街边的一家便利店，她进去买了一个饭团，闹腾了半天肚子饿了，她坐在门口的歇脚凳上慢慢啃着。

　　眼前车辆的霓虹灯在眼前逐渐变化成越来越大的灯影，初妤吸了吸鼻子。脑海中不知怎么就出现了那个声音，“你考虑好了打电话给我。”

　　现实打败了一切。

　　脑海中回想起之前在陈晏北车上那一幕，他开的条件不得不说，确实挺诱人的。
　　有吃有喝有房子住，打五折又离得近，还能做饭。
　　初妤不懂自己在矫情什么？害怕什么？
　　伤自尊吗？

　　她闭了闭眼，嘴里的饭团嚼吧嚼吧艰涩的吞咽下去。
　　你的自尊啊，在他面前早就丢得连渣都不剩了。

　　最终还是打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有车在她面前停下。

　　陈晏北从车上下来，走到她跟前，初妤仰头看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自己还是有人可以依靠的错觉，周身似乎都开始漫布了点点暖意。

　　目光略过她半湿的头发，又从额间滑落到她微微发红的眼角，陈晏北嘴里斥责的话愣是一个字也没憋出来，只几不可闻叹了口气，“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