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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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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车稳稳停在别墅门口,陈晏北下车拎过被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初妤抽回钥匙还给他。
“手不方便,扔口袋里。”他稍稍侧身,把卫衣口袋露出来。
看在他是伤员的份上,初妤把钥匙塞了塞,“好了。”
陈晏北:“等等。”
初妤回过头,“又怎么了?”
“口罩。”
“......这不会也让我帮你摘吧?”
就在初妤想这人到底在想什么的时候,陈晏北动了动左手,又提高了点右手上的袋子,还是一样的套路,“受伤了,不方便。”
“......”
我到底为什么想不开和他一起去超市?
初妤权衡几秒,还是选择了帮他,但是是帮他提袋子。别说,还真的挺沉,刚刚看他从超市提到停车场轻而易举的不觉得,再提一会,初妤觉得里面可能装的是一大袋子石头。
“那你弄吧,我先上去。”
刚走了几步发现大门钥匙还在他手上,转过头来的时候看见陈晏北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猜准了她会返回。
初妤朝他伸出手。
他挑眉,“什么?”
“你明知故问,钥匙给我。”初妤瞪着他。
陈晏北笑得明目张胆,“摘了口罩,就把钥匙给你。”
“......”
你神经病啊!
初妤的脸不知道是晒得还是气的,憋得通红,他接过沉重的购物袋,微微俯下身,打定了主意要她帮忙似的,轻挑眼尾,微微一笑,“摘吗?”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初妤能屈能伸,她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那双热切的瞳孔,抵挡不过一瞬,又败下阵来。
郎才女貌,帅男俊女,在炎炎夏日之下不着急回家吹空调竟然在外面帮忙摘口罩,这幅场景搁谁看都像在调情。
尤其,还是一个站在大门口守着一扇打不开的门等了半个多小时的初大刑警。
初原站在门口观看完了这场疑似调情的全过程,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站在楼梯上就喊开了,“陈晏北,你他妈再对着我妹笑你试试?!”
一声惊响,初妤伸出一半的手收了回来,回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有些惊讶,“哥?”
初原皱着眉,噼里啪啦跑下来,身上的皮衣外套不知道在哪里滚过沾了左一道又一道的白灰,又急又气,“你还知道我是你哥?!跟这小子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清楚了,坦白从严,抗拒更从严!”
“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信吗?”初妤尴尬的小声问。
这种像早恋被家人堵在门口的滋味有点一言难尽,她埋下头,没想好用哪套说辞先安抚一下她那位精明的哥。
但显然,有些人却不这么想。
“好久不见,老同学。”
站在身后的主要当事人之一,还真像是见到久别重逢好友那样惊讶又热络的跟初原打了个招呼,丝毫没把他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好像这才是他们老同学正式碰见的第一面。
初原斜睨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
到底还是心疼妹妹,赦免她先进屋去避暑。
初妤则不敢再惹怒他,乖乖提着袋子进了家门,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陈晏北摘了计策并未得逞的口罩,手揣兜准备进门,却被初原伸手一挡,拦下了。
“怎么,还有话说?”
初原一副“你他妈明知故问”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拿出了一贯的职业态度,“说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晏北一笑,既不配合也不表态,“初警官是在审我?”
初原狠狠踩灭了烟头,单手拽过陈晏北的衣领拉近,不知道是什么激怒了他,充满戾气的眼神跟变了个人一样,“你他妈到底回来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陈晏北隐匿在帽子里的神情变得平静,那常流连于表面上粉饰的笑容重新出现,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你这话问得奇怪,我身为中国人,想为祖国的繁荣发展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有问题吗?”
“少给我绕弯子,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初妤为什么会住在你家,你欠我个解释吧,大名鼎鼎的陈影帝。”初原继续追问,气焰丝毫不松懈。
陈晏北鹰一般的眼神回视他,即使在初原的压迫下,气度和风度也依然不减,他笑了笑,“我是房东,她是租客,合法交易。”
初原怒火中烧,然而却并不能拿他怎么样,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他松出口气,“那我现在以她哥哥的身份通知你,我们要退租。”
陈晏北无懈可击的表情难得有了一丝裂缝,他顿了两秒,从喉口发出两个字音,乍一听竟然有些艰涩,“请便。”
初原松开他的衣领,侧身想去摸根烟,抽了一根夹在手里,火还没点上,似乎想到某些很久远的事,又继续说:
“初妤不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东西,她是人,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你知道她当初跟你说分手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勇气吗?她差点——”
初原很快反应,强行吞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些话,紧接着换了个说法,“...就算是她提的分手你气不过,可是你呢?你他妈后来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吗?说走就走,说出国就出国。她那些年对你的好难道让你连一声再见都不能和她说吗?”
初原一口气说了很多,发泄了很多。
似乎把他这么多年每次从初妤身上附着的那一丁点难过和气愤全部吸收堆积起来,一股脑儿抛了出来。
他暴躁的神经缓解了大半,猛地吸了几口烟,苦笑一声,又接着说:“那傻丫头真是记吃不记打,她就那么喜欢你啊...”
这话不知道是在陈述还是在反问,初原背对着陈晏北没有发现,他听见最后一句时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
初妤做好饭,按耐不住好奇心偷偷透过定时被保洁阿姨擦得一尘不染的窗户上往外看,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无声无息的各自抽着烟。
她犹豫半晌,走到门口拉开大门,请两位大爷进屋吃饭。
初原转头模糊的应了一声,第二根烟已经抽完,他狠狠把烟头碾在地上,身上的怒意似乎随着烟头的粉身碎骨消失得悄无踪影。
踩上楼梯,身后有人抬脚跟上,他伸手摸上门把手的间隙,听见身后一道极低的声音说:“我从没想过伤害她。”
初原叹了口气,“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的身份不允许,有些事我不想说得太明白,总而言之,我希望让她远离黑暗,越远越好。”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不是也连朋友都做不成了?”那些陌生的情绪收敛得很快,陈晏北恢复成他极有风度的世家子弟的样子,略带难过道。
初原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音,“你以为我稀罕。”
说完后,他按下把手,径自进了门,把等候在餐桌旁的初妤一拉,上了楼,音色还没有缓和下来,冷冷一问,“你住哪间?”
“那。”初妤伸手指向走道斜前方的那扇门。
“那小子呢?”
她偏头,顺着左边指了指,“这里。”
初原见两扇门之间有不短的距离,才消了火,“你,赶紧给我去收拾东西,收拾完了下楼,我带你去租房子,赶紧走。”
初妤被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不太适应,随之而来的还有想到要离开这之后的些微抗拒,“哥...我觉得我住在这...”
初原紧盯着她,脸越来越臭,初妤的语调逐渐变小,然后迫于某位刑警的威慑下很快转了个弯,“...实在太不方便了!我马上去,马上就去收拾东西。”
初原鼻孔哼出一口气,看着她的背影进了屋。
关上门的初妤,好好的环顾了一下这间住了快一个月的单间,说舍得是假的,这间屋子从刚开始进来冷得像商务样板间一样的装修到现在充满女性化到处都是她喜欢偏好的布置,两种从本质上有区别的装饰巧妙的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合二为一,说到底还是因为有她这个人在。
落地窗的阳光刺眼明亮,初妤喜欢在下班后躺在窗边的躺椅上,把窗帘拉开看外面的风景,那是她觉得一天里最惬意的时光。
从书桌脚堆了快有一个小人高的画册,在书桌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只没来得及收进笔筒的画笔,还有静静地躺在桌面上的那张画,以及...
初妤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好,把工具重新收到来时的那个箱子里,然后呆坐了一会,推着箱子出门。
她知道初原说一不二,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请求可以留下来的立场,更知晓这里的一切,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
误打误撞的见面。
不知道是屈于金钱还是屈于内心的合租。
以及一起经历过的惊心动魄。
现在回想起来,都像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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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终于想起来过来找陈晏北的主要目的,他从皮衣内侧的兜里掏出一张鲜红的请柬,“给你一个补偿我的机会,兄弟下个月结婚,到时候记得带上厚礼过来啊。”
“你不怕我的钱也是‘黑’的,脏了人民警察的手?”陈晏北骨节分明的手把请柬合上,妥善装好。
“那正好我全搜刮了上交国家。”
他低低一笑,“你他妈想得美。”
楼梯那传来动静,初原帮初妤把箱子抬下楼,不知道是不是留给她最后和陈晏北独处的时间,径自出了门,“出租车十五分钟到,你抓紧点。”
大厅里一站一坐的两个人,顿时静默无言,气氛有些微妙。
“那个...”初妤握紧肩带,轻松地笑,“这段时间打扰你了...谢谢。”
陈晏北坐在沙发靠里的位置,把落在窗外草坪上的视线收回来,对着她很淡的笑了一下,“不用客气,老同学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初妤恍然点了点头,抿唇,准备走,突然想到还有一样东西,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色的信封,“对了,这些钱还给你。我没用多少,里面还有我这个月的房租。你点点,如果不够的话,我下个月领了工资再补给你,我先走了,你...记得吃饭。”
陈晏北扭过头去,没有回音。
她走过沙发边,突然有道声音叫住了她,“初妤。”
“嗯?”她眼神晶亮,透着祈望,像永远干净纯良的人间精灵。
陈晏北恍惚被那眼神刺伤了,他吞咽下卡在喉咙里的话,笑着摇了摇头,把一干想要从身体里迸发出的力量悄然压下,“没什么,再见。”
她略微失落的点点头,“再见。”
初妤站在门口往回望,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好像冻成了一尊雕像,那道背影带着些平时不易察觉的孤单和寂寥,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大门拉开,热浪裹挟潮气铺面而来,初妤看了一眼四周,想把这一个月的时光反复刻在脑海里,她走出去,关上了门。
重归静谧,能听到的好似只有自己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晏北的脸上有了动静 ,他拿起茶几这端放着的一个牛皮纸信封,拆开,里面有一沓钱,一共6800,给过她的那些被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还加上她放进来的房租,已经超出了他原本许诺的金额。
似乎像在以另一种方式和他撇清关系。
他看着手里的钱静坐着,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
良久,嘴角划过一声嗤笑,仿佛在笑自己,又仿佛是想从极度缺氧的胸腔里,找回那颗重新跳动的心脏。
他又一次没入冰水里,不同的是,这一回,大概没有人会来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