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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算计的开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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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应该在婚房呆着的年轻新娘,看着客房玻璃上映出的夜空,染红的河水如阵阵鲜血涌来。
班然然扭曲的笑起来,她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黑暗空白,似乎想要从上面看见那些精彩的画面。
吃完晚饭不过十点,之后的聚会还没有开场,这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流动的金钱,心思各异的宾客和在其中如鱼得水的新郎言笑晏晏,虚与委蛇。
没有人发现宴会的大屏幕上黑了一秒钟,却又转瞬恢复原状,继续播放着新郎新娘的照片和视频。
劳累的新娘之前不好意思以身体吃不消为由,在众人暧昧的眼光中,羞涩的回到婚房,似乎为着之后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而准备。
一切都理所当然,毫无破绽,她想。
班然然掩着厚厚的窗帘,看到院子里林西城和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拉扯在一起
那个女人的背影如此熟悉,熟悉到只一眼她便认出这位恨不得談其血,吃其肉的仇人。
所有的愤怒与过去涌上来,像湖水一样在她黑色的头发上燃烧
“那些何筱流过的泪水,每一滴泪水,我要你用命来换!”
“杨语玥,当年我弄瞎你的一只眼睛,你医好了,是我过于仁慈……”
星星,褐色中刺血流泪
一个美好的少女,在月光照耀的地方,说:
“好好活吧,好好活,到时候你就知道死亡是一种奢侈……”
“马上……马上,你就可以收到我送的礼物了……”
……
前厅的昝凡从刚刚班然然回房间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他当然了解对方,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那个人手段残忍,无奇不用。
所以几个月前,他布置婚礼现场时,小到碗筷的来历,大到房间里的设置,都经过他的仔细盘查。
到场的嘉宾所以名单由他亲自过目,在请来的人上慎之又慎,不会有任何纰漏,可是他想到刚刚班然然在众人面前羞涩乖顺的模样,有种不详的预感。
那个人每次开始演戏,就会有灾祸到来
“班然然,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又在盘算我……”
他对着自己的特助仔细叮嘱,心中防备着她,可是又不想被人知道他和班然然的真实关系,在外人面前做足了恩爱夫妻神山眷侣的姿态:
“多派几个人仔细盯着少夫人,她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去了哪里一定要详细汇报。”
张特助心中奇怪,自家少爷也太小心谨慎了吧,这可是在昝家老宅,新娘还能出什么事?不过自家boss的话他也不能反对:
“少爷,今天早上您吩咐后我已经派人去保护者少夫人,绝对不会出什么岔子……”
“现在少夫人在房里睡觉……”
“少爷,我知道今天是您大喜之日,也不用过度紧张,人总是要经历的……”
张特助难得的戏谑他家少爷,从喜宴大小之事少爷一一过问后,他便对这位少夫人更加恭敬。
能以这样的家世挤入上流世家,把昝家上上下下打点的妥妥当当,这个班然然,要小心应付……
昝凡知道张特助觉得他大惊小怪,也没有告诉下面的人是防范而不只是保护。
那个小变态,全世界死光了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保护她简直是天方夜谭:
“嗯,我知道了,也没什么,就是怕少夫人不习惯……”
“哦,对了——”昝凡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顺便把杨语玥盯着,不要让她接近少夫人。”
他心中清楚,班然然之所以愿意和自己做戏,无非是为了杨语玥而来,这十年来,她不断壮大自己的实力,像一条冰冷的毒蛇一样蛰伏在暗处,只等着给对手致命一击——
少女对着杨语玥和林西城离开的方向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圈,带着薄弱而锋利,使中心幽暗,难以分辨:
“昝凡,这么多年的同学,我本来不想伤害你的……”
“可是,谁让你骗我呢……”
班然然想起来两个月前,他突然出现,讲一叠资料扔在桌上,眼中带着互相击碎的刀剑和不可阻挡之势:
“做个交易如何?”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些明明自己已经处理的干干净净的线索,怎么会,他怎么会查到?
这些年她就像饥饿有奄奄一息的老鹰,无所不用其极的喂养自己
班然然迅速冷静下来,缓缓的推开那些资料:
“你手中证据只是猜测和一些关联,没有重要的证人证物,昝少可不要随便诬陷人……”
“就算昝家权势滔天,也不能这样欺负我这个孤女吧,说出去可不大好听……”
那个这几年家喻户晓的男人不动声色的把东西收了回去,轻笑一声:
“这么多年的老同学,我昝凡自然不会一点旧情也不念——”
他停顿了一下,“所以,我这不是来和你做交易了吗?”
我回来了,班然然,那些远方不能触摸的血和痛苦,一夜之间海一样深厚生长
为你,为我
“这些东西都不能证明什么,可是啊,”昝凡优雅矜贵的翘起腿,似乎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大事
“把它给别人看就不一样了,比如——”
男人盯着面前这十年让自己彻夜不眠,满是泥泞的罪魁祸首,这个人的毒液长满了自己的全身,变成黑色的利刃,他似乎要嚼碎班然然,说道:
“如果是何筱呢?”
“我非常想知道假如何筱知道这件事情的表情……”
“给你十分钟考虑。”
“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如昝凡预料之中的那样,班然然心中孤独的石头坐满煌然的天空,
不,不能
绝对不能让何筱知道!
她心中焦急一片,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逼到这种境地,不能贸然答应他了
“昝凡,我们也是相处了两年的同学,我也没有坐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何必这么残忍呢?”
少女眼中溢出泪痕和伤心,柔弱的抖动着身体,发出微弱的反抗声: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她听见对面男人的解释,慢慢把戒备心放低一寸。
“班然然,你当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的,班然然,那些肮脏的小巷,已经不是对不起就能抵消的
昝凡轻言,眼中似乎被一件事情困扰:
“只是你也知道,杨家步步紧逼,我只能选择这个方法。”
她仔细揣摩,想到那些自己调查的信息,心中揣测:他应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真相……
毕竟,昝凡当年直接出国也没有对自己有过什么动作,如果知道的话,不可能不报复,等到现在。
“那你为什么选择我?这么逼迫你的高中同学,不觉得惭愧吗?”
班然然靠在沙发上,手中转着笔,漫不经心的问道。
昝凡眼睛闪了闪,给了个足够完美的理由
“我们只认识了两年,情谊不深,我做这样的事情没有心理负担”
“你够聪明,但没有家族的掣肘,况且——”
窗外的黄昏幽暗降临,大风刮过天空,晚风之王起舞,树木受伤。
他起身关住窗户,看着外面狂风怒号,眼中满是荒芜:
“我有你的把柄,班然然,没有弱点的人我也不会放心合作的……”
“当然,”昝凡转过身来,继续诱惑,“我也不会让你吃亏的,只是一次假结婚而已——”
“你就可以得到昝家的帮助,哪怕是一个前妻的名声,这其中的利益相信你不会不知道……”
这世间,累累白骨,为了财,权,美色前仆后继丧命黄泉的人源源不断,只是一次做戏,便可以得到进入上流社会的请柬,如此划算——
“我知道你担心假亦真,”昝凡似乎在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你什么也没有,昝家怎么可能真的让你进门,不过是对杨家的缓兵之计罢了。“
”不写进昝家的族谱,你永远都是外人,只是一张假的结婚证而已。”
班然然看着眼中深沉,表情无可挑剔的合格世家子弟,饶是她怎么试探,也不能窥测半分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是,就像他说的,昝凡娶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他如果不是报复自己,也不会是喜欢自己——
昝凡回国四年,他们没有见过一面,这十年都没有联系,他却在即将换届时找上自己,想到这几年无法接近的杨家。
她一个的实力太过微小,对上了,无异于蜉蝣不可撼动大树,如卵击石。
所以,送上门来的机会何乐不为呢?
“昝凡,今天遇见你,遇见了之后的一切,但不会再次遇见你。”
“可是,我们什么时候结束呢?要是拖到杨家倒台我们今天就免谈……”
“我可不想一直在你们家周旋。”
昝凡看着不断试探,臆测底线的班然然,恍惚中,看见十六岁的她
那个他以为正在开花的少女,小小年纪,一身红色地走在,空荡荡的风中,头发垂下像黑夜
“当然不会,明年换届结束六月份我们就结束交易……”
“这中间,你要谨遵约定,我相信以你的聪明不会做什么傻事的。”
你最好不要,不过动手也没有关系,昝凡想,我怎么会四月就放你走呢
然然
我们要互相折磨到白头
……
二月初的寒风四面八方,北方悲伤的原野,死气沉沉,挂满了雨雪。
少女站起来,巨大的黑夜围住了中间说话的火,一夜之间,她把自己送去牢笼,世界轰然倒塌
“你骗我,昝凡。”
“你这个骗子。”
她看见那只玉镯时心中开始不安,直到那个族谱上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现。
昝凡总是跟她保证,她也觉得对方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信以为真
“我十年都没有来找你,真以为对你旧情难忘?”
班然然突然明白起来,一个极易控制的新娘,若是不假戏真婚,怎么做着杨家无处发泄怒火的出气筒。
自己要是死了,不也算是达成昝凡的目的吗?
拖住了杨家,成为一个永远不会开口的前妻,他什么也没有损失
“昝凡,你可真是让我惊讶,果然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狠毒。”
少女对着屏幕轻轻笑了起来,眼中一片狠辣和疯狂,“既然如此,我也没有顾虑了……”
“让我看看这十年里你到底长进了多少?”
灯中没有油,灯中没有火刚刚平息下来的心跳,又似一面紧绷的鼓手狠狠锤击的鼓。
门口敲门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使她恐惧,像孤独的墓穴中,一片凄惨的鸟鸣
“班班,你在里面吗?我进来了……”
何筱推开门,刚刚班然然离开婚房时,让周围候着的佣人都知道她过来这边,所以何筱来到这边。
班然然她想到出门时拦住自己的人:
“夫人,这……”门口被昝凡派来守着的人有些为难
“过一会儿,昝少就回来了。”
“我其实是想去昝凡的房间看看”
班然然脸上微羞,似乎很不好意思,“我就想看看他住的地方……”
“你可不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啊。”她的双眸中盛满星光,“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一个盛大的惊喜呢,昝凡
佣人也是个中年妇女,想到刚刚张特助的话,心中不以为然,这可是昝家老宅,少夫人能出什么事?
这小夫妻两的情趣,难不成她也要如实汇报?万一打扰了别人小夫妻,自己可就罪过了。
而且想到昝少如此紧张面前这位,她也不好拒绝,不然显得怠慢:
“少夫人,你放心,我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懂得懂得……”
班然然面上不显,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
”如果有人进来,不用阻拦,昝凡刚刚跟我说是他的朋友,想过来看看。”
“这……”许阿姨有些为难,好像刚刚张特助嘱咐她不准别人进婚房,“什么朋友来这里?”
说完她就脸上惨白,她这个猪脑子,主人家的事情她也敢过问。
“少…少夫人……”
班然然心中了然,宽慰的看着她,眼神含着心痛和忍耐:
“你过一会儿就知道了,许阿姨,你等下也不要太激动,不然——”
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些害怕的颤抖了身体:
“许阿姨,你不要得罪她,我先走了……”
……
“筱筱,你过来干什么?”
班然然带着哭腔,一副害怕恐惧的模样,哆嗦着:“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何筱心中抽紧了一下,这些声音像刀刺在她耳朵,开始尖叫,房间没有开灯,微光很弱,但能辩清轮廓,她看见班然然坐床边的大理石板台上:
“班班,”何筱艰难的开口,“你结婚了,一定要幸福。”
“筱筱,你是不是不想陪我了?”少女把头埋在膝盖中,又祈求的问:
“我是被逼迫的,昝凡跟我有仇,“
”我害怕啊,你忍心让我被他折磨吗?”
何筱心中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她又在撒谎,如果不是自愿,这世间谁会逼的了她呢?
只是不知道,那个人用了什么方法骗了班然然——
“班班,你别闹了。”
“你这个方法已经不管用了。”
她走过去,抱住哭泣的班然然,“这个世界谁都可能会折磨你,你爸妈,你同学,我都会伤害你——”
何筱眼神飘忽不定,“除了他啊,只有他是不会折磨你的……”
“不,何筱,你被他骗了。”
班然然停止了哭泣,神情变得淡然而果决,刚刚的脆弱仿若幻觉,这几年,她这一招屡试不鲜,每次自己求她,何筱都会把自己的婚期往后推。
筱筱,你等我解决完这最后一件事,再离我而去不好吗?
可是,现在,何筱受到那个人的蛊惑,居然把自己交给他。
“他抓住了我的把柄,何筱,我会死在他手上的。”
“我会被他折磨死的。”
少女抱着对方,在这元月七日的大雪中,她的灯上落满灰尘,十年多像一天,没有变动,大雪使屋子内部更暗,等不到明日天晴,大雪刺痛人的眼睛
大雪一直纷纷扬扬,却没人带她走:
“何筱,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呢?为什么呢?”
对方推开她,眼中带着怜惜和坚决:
“没有人会一辈子陪着另一个人……”
班然然摇头擒住眼泪,捂住寂静流血的心脏:
“可是你不一样。”
“你就是那颗山岗上与众不同的星球,你答应我的。”
山岗上天空望不到边,我永远是这样绝望,永远是这样,可你不一样,是明亮的星球。
她看着一直寂寞的等阴沉的,美丽负伤的班然然,心中荒凉而后悔:
“父母不能陪你到老,朋友会组建家庭,你的前面十六年陪你度过,余下的——”
“是他,是你的丈夫陪你。”
“你总会习惯的……”
她想起了十年前那个人的话,“我救不了你,只能把你还给昝凡,只有他能改变你。”
她知道班然然对婚姻有着天然的恐惧感,可她治不好对方,这几年她感觉到班然然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低迷,只怕对方已经到了悬崖边缘,垂垂危矣。
少女听着她手机的响动,央求着:“筱筱,你真的不带我走吗?”
何筱狠下心,没有管在地上哭泣的班然然,转身离开,幸好现在昝凡回来了,他一定有方法的……
她听见班然然问她:
“何筱,是他来接你了吗?”
“是。”
“他对你好吗?”
在“啪嗒”的关门声中,班然然听见剑刃铺天盖地的响声,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她听见她的世界破碎的声音,摇摇欲坠
听见那句
“班班,他对我很好”
是吗?
班然然又想起十年前也是同样的夜晚的血,梦中的火,照亮着破碎的城市
"等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情,这一切就结束了,何筱。"
“你说的对,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其实这么多年我也活够了。”
她城门打开,内部空空,凄凉而尖锐,血污涂遍全身,在世界的尽头,染红了遥远的冬天——
等那个人付出代价的那天,我也就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