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好奇心，害死猫》卜晓卜

7、向死而生

　　晴空万里，风清云舒。
　　在林间小道之上，有三道人影正缓缓行着。
　　最前面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身着蓝色裘衣，朗眉星目，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流雅致。红衣似火的男子骑着马紧随其后，正和旁边的女子吵得不可开交。“玲珑，你这傀儡虽然速度不慢，但是也未免太难看了点吧？看看我和萧瑟的马，神采奕奕的，多神气！”
　　傀儡背了张宽椅，玲珑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时不时的往嘴里灌口酒，看上去十分享受。听见雷无桀的话后白了他一眼回道：“再神气又怎样，你可能像我这样舒舒服服的赶路？”走在前面的萧瑟也回头对雷无桀说：“雷无桀你可搞清楚，我这匹马，还有你那匹，”他摸了摸自己座下的马，又指指雷无桀的，“可都是我的马。”雷无桀不耐烦的冲他挥挥手，“好好好，你的马你的马！这走一路夸一路的，你也不嫌烦！”雷无桀说完这话，眼珠一转，想到个好主意。“玲珑，早上本来在小筑里还好好的，怎么萧瑟去你房间呆了一会儿的功夫，你就哭着跑出来了？可是他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帮你讨回公道！”雷无桀看着萧瑟蠢蠢欲动，似乎玲珑一点头，他就马上驾着马冲上去给他几拳。“哭着跑出来？阿桀，你该去找个大夫看看眼睛了，我可没哭！你少拿我做筏子当理由去揍阿瑟！”玲珑脸色一红，别过头假装欣赏风景。
　　听风小筑，厅堂内。
　　萧瑟正坐在堂内的太师椅上，双手抱臂，低头沉默不语，似乎在思量着什么。雷无桀在堂间来回踱步，急匆匆的脚步声惹得萧瑟心烦意乱，皱眉打断他：“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会儿啊？”雷无桀停下脚步，一脸焦急的对着萧瑟追问道：“萧瑟，玲珑自打安排完长行兄的后事以后就一直呆在房间不出来。你说……她不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吧？”萧瑟垂眸，思索片刻，盯着地上的石砖沉声回道，“……长行兄对玲珑来说，亦兄亦父。昨晚喝酒时还满怀希望，今早却不得不接受对方的死讯，其间落差……常人恐怕难以想象。”
　　雷无桀一听这话，心中更加担忧，拔腿就往厅外走。“你回来！”萧瑟冲他呵道。雷无桀却没有理，脚步不停，才刚出门就和吴伯撞了个正着。
　　吴伯拦下了雷无桀，对着二人行礼后，自袖中拿出了两封信，将其中一封交到了萧瑟手中。“公子昨夜走后，少爷写了两封信。这其中一封，是给公子的。还让老奴给萧公子带句话，”吴伯看着萧瑟，擦了擦眼角接着说道，“能与萧兄相识，是长行此生一大幸事。”萧瑟听罢，沉默的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后，冷笑一声：“居然是这个意思吗……长行兄果真是好算计。”他盯着吴伯手中的另一封信，眼神闪烁，明灭间仿佛在挣扎些什么。
　　时间倒流回昨夜。
　　长行看着萧瑟的背影，确认了他的确已经离开了以后，这才慢慢走到书桌前，扶着桌子缓缓坐下，长吁一口气。这口气一吐，人仿佛已经疲倦到了极点，一下子憔悴了不少。吴伯走进屋内，掩上房门后看长行正皱眉按揉着太阳穴，既心疼又忍不住想埋怨他：“少爷……大小姐炼的蛊虽说不能根治您的病，但总归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这是大小姐的一片孝心啊。您不用不说，反而在里面下毒骗萧公子服下去……这又是何必呢。这蛊炼得不易，大小姐要是知道您这样对待她的心意，不知会有多伤心。”长行一语不发，只拿过了纸笔开始写信。写好信后，长行搁下了笔。
　　“玲珑是个什么性子，没人比我更清楚了。”等墨迹渐干，他把信分别装进信封里，接着说道，“执拗又倔强，笨拙又天真，但却又真诚直率。越是心思深重的人，越是会被她的性格吸引。”长行抬头，看见吴伯不解的眼神，失笑道，“放心吧，那不是什么厉害的毒，就算放着不管也会自解的。”他站起身，带着七分戏谑三分玩笑夸张的向吴伯行了一礼，递了封信过去，“劳您辛苦些，明日把这封信转交给萧公子。他看完后若是向你要，你再把这封信给他。”说着又递过了一封信。吴伯接过收好，带着顾虑犹豫问道：“要是萧公子他不要这封信呢？”“他会要过去的，”长行笑着摇摇头，如此断言道，“他一定会要过去的。因为他和我一样。”
　　萧瑟叹气，到底要过了另一封信。他裹了裹身上的裘衣，往门口走去。“你要去哪儿？”雷无桀问。
　　萧瑟没回他，只步速不慢的走出了门。雷无桀挠挠头，刚想去追萧瑟，吴伯又拦住了他：“雷公子，我家少爷也有几句话留给公子，还请公子稍留片刻，听老奴说几句。”
　　玲珑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等坐下后才仿佛被突然惊醒了一般，直愣愣的盯着桌上的粥——这是长行亲手做的，最后一顿早餐。半晌，她拿起碗筷，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啪嗒——”眼泪在不知不觉中又滚了出来，掉进碗里，让本来香甜可口的粥变得苦涩难咽。
　　萧瑟来到玲珑房前，抬手敲了敲门。
　　没人应。
　　他试着推了推，竟然能推开。抬脚走进房门后，萧瑟惊呆了。
　　这房间朴素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妙龄女子的房间。屋子里除了必要的床榻桌椅外，其余的地方都放满了书。萧瑟随手翻了翻，居然都是医书。
　　萧瑟抿了抿唇，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嗯？你何时来的？”玲珑抱膝坐在床上，抬眼看清了来人后，嘴角微勾漾出浅笑。“罢了。你来得正好。”玲珑摸索着床边木棱，打开暗格取出一只黑色小匣，默默的起身来到萧瑟身边，系到他手臂上。
　　“这是千机弩。虽然看着小巧，可威力极大。普通的□□不仅无法单手操作，且力道不足，无法伤人。千机弩不同，用的时候手肘一定要弯曲些，否则会被反伤到手臂的。平日可收束在袖中，遇到危险时，只要按下这个，”玲珑细细演示，按下匣后方的按钮，弩翼立刻弹开，弓弦紧绷，由一只不起眼的匣子瞬间变成了一把黑色小弩。玲珑站到萧瑟身侧，托着他的手臂，对准桌上的饭碗扣下悬刀，牙缩下后弓弦瞬间弹出，箭矢疾射而出，碗身迸裂。萧瑟感觉手肘、肩膀处仿佛被人狠锤了一拳，不禁冷嘶一声。玲珑在弩臂上按了几下，千机弩又变回了黑色小匣。“你说你不会武功，这个就给你防身用吧。还有阿桀，”玲珑帮他按揉了一会儿肘臂，从袖中拿出一副手套交给萧瑟。“这是白金丝织成的，你帮我转交给他吧。”萧瑟接过，手套柔薄，入手微凉。萧瑟对着玲珑笑了笑，“金丝手套虽然柔薄，却非宝刀利刃所能损伤。你对那夯货倒是好得不得了。”玲珑点点他手臂上的黑匣，没说什么就去打开门。“天气不错，正适合赶路。阿瑟，江湖广阔，今日一别，就再也不见了罢。”
　　“玲珑太过温柔，让她亲眼看着我死，她一定会把我的死揽到自己身上。作为给自己的惩罚，这一生都会带着后悔和愧疚直至困死在听风小筑。我知道萧兄重诺，这件事，我便托付给你了。”
　　萧瑟想起长行信上的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玲珑，我觉得你误会了。我来你这儿可不是来要这些玩意儿的。”他在玲珑惊讶的眼神中，慢悠悠的从怀中掏出张叠好的纸，抓着纸角轻轻一抖。玲珑细细看去，居然是听风小筑的房契。玲珑不可思议的抬头，萧瑟一手拄着脑袋，看着玲珑，似笑非笑：“看清楚了没？你哥哥可是已经把这听风小筑整个送给我啦。”
　　她怔怔地看着萧瑟，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一般。眼底的绝望如墨般，却化不开，散不去。“没想到，我竟是连家也没了么。”她低下头捂住面颊，转身夺门而出。萧瑟看着手中的手套和手臂上的黑匣，沉默的将那一纸契约撕了个粉碎。
　　跑到外面的玲珑悲愤欲绝，什么轻功武学通通忘在了脑后，只一心像个普通人一样埋头奔跑，直到一头撞到了什么人身上，被弹回来跌坐在地上。“玲珑？你怎么样，没事吧？”玲珑闻声抬头，是雷无桀。他弯腰伸手，眼睛里透着担忧。玲珑挥手拍开雷无桀伸出的手，自己爬了起来，怒视着他。
　　雷无桀看了看手上被挥打出的红印，抿了抿唇，把手背到身后：“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过，但……”“闭嘴！你和那个姓萧的是一伙的！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雷无桀一怔，看着眼前的玲珑满脸愤怒，而萧瑟正从对面面无表情的走来，虽不知他们两人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似乎的确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雷无桀想了想，从怀中拿出封信。“这是长行兄留给你的。他说，你想问的一切都在这里。你要是不想看，撕了也无妨。”玲珑双眼紧盯着他手里的信，一把夺过，双手用力只撕开了个小口便顿住，还是拆开看了起来。
　　“吾妹玲珑：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想必被萧兄气得不轻吧？别生气，那只是我和他商量好的一场戏罢了。不过你要实在气不过，打他一顿也无妨，反正他也没有武功，你不会吃亏的。”
　　玲珑眨眨眼，慢慢抬头看向萧瑟。萧瑟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背过身去。玲珑皱眉，想不通这是唱的哪一出，只得接着看了下去。
　　“想此时我应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吧。人本自虚无中来，自然也该往虚无处去，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玲珑，不要为我伤心。如果不是还有责任，我怕是早就随她而去了。我的心死了，留在这世间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这样的我，生又何欢，死又何哀？”
　　“你一天天的长大，看着你翻阅着你并不喜欢的医书，我知道，我的存在对你而言已经变成了一道枷锁。我必须离开你了。我不惧死亡，因为它是我的心愿。玲珑啊，不要怪我自私，我等这一天等的实在太久了。”
　　“你初入江湖，我有太多想要写下来叮嘱你的事，不过又转念一想，江湖么，总归是要你自己去亲眼看看的。萧瑟和雷无桀这两个人虽然身份非比寻常，不过都是重情重义之人，有他们和你一同闯荡，我很放心。”
　　“家里的一切我已经安排妥当，剩下的事我也都交给了吴伯，你不必挂忧。记住：向死而生，随心而动。”
　　“长行绝笔。”
　　泪水再次模糊了玲珑的双眼。朦胧间抬起头，整个小筑的人居然都在吴伯的带领下聚集于此，连黑妹大黑和他们的孩子也不例外。“天色不早了，动身吧。”吴伯带着众人跪而头叩地，行顿首之礼拜别三人。“此地一别，前路漫漫，大小姐，保重！”
　　“吴伯……你不和我一起么？”玲珑嘴角下瞥，泪水蓄满眼眶。
　　“这江湖是个什么样子，我这老头子已经看够啦。”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接过后边送来的包袱，转手递给了玲珑。“恩怨情仇，是是非非，江湖大抵不过如此，只酒还行。”吴伯捻着胡须，慈爱的望着玲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且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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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长·卖得一手好队友·行：随便打。
萧·逍遥天境真高手·瑟：呵呵哒。
上章没敢留言，怕被打。
说玻璃渣疼哭了的，我又看了看长行的感情线的大纲，笑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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