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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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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眼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她半张脸埋在他胸前,面无表情地听着云中鹤是如何体面而虚假地应付完所有的问题。
远处的枯木颓败而衰老,褐色的枝干远远望去像是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向天空伸出的最后一只求救的手,南翎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她的脸色竟也比那枯木也好不了多少。
喧嚣,鼎沸,不怀好意,貌合神离,一切的惺惺作态都在上车后戛然而止。
一同收走的还有他揽在她肩膀的手。
“去妖管局,然后送夫人回家,”他顿了顿,声音骤然变得狠厉,“回云家。”
肩上的触感依稀还在,手机里传来了部下的死讯,南翎平静地删去了这条信息,腹部的伤口又痛起来,像是有人拿着锯齿在伤口上来回割据,刺得她脸色惨白。
她瞥了瞥他的左手,原本戴有婚戒的无名指已经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在食指换上了他本体形象的戒指,银色的羽翼泛着冷冽的光,金属冰凉的质感和他本人一样森凉。
他恨她,她这样想着。
愈是爱的深,恨意便来的愈是凶猛。
所以你接下来会做什么呢?像你这么孤傲的人,想必不会满足杀了我。那么是囚禁我?还是……毁了我?
只是阿鹤,我不认命,从来都不。
下车的时候他头也不回地便打算离开,她扯了扯嘴角,“再见,阿鹤。”
下一秒一股重压猛地向她袭来,他眼中的金色冷酷而狠厉,脸上的每一寸纹路都写满了对她的恨意,“不准再喊这个名字!”
脖子上的利爪陷进肌肤,再稍稍用点力就能把她脖子拧断,她将枪口往上提了提,脸上的微笑淡漠而讽刺,“松开你的手。”
车窗外的青阳立马将枪口对准她的太阳穴,“夫人,把枪放下!”
“松开。”她依旧微笑。
他眼中的金色淡淡褪去,怒气被他生生压下,掐住她脖子的手还未松力半分。
沉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暴虐地如同不容侵犯的君王,周身都是森凉的寒意,“不许再喊这个名字!喊一次,我杀一次。”
重压骤然散去,他凛然的下车,一方手帕被狠厉地甩在座椅上,透着触目惊心的白。
这是用来擦拭触碰过她的手帕。
南翎望着它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属下坐上了副驾才反应过来。
腹部的伤口又疼起来,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去我的住处。”
“夫人,云队长说过——”
一支枪抵在司机头上,他闭上了嘴巴。
南翎淡淡地瞥了一眼副驾上的手下,这才想起来他是奉命杀狮妖的杀手,被她挑过来做了护卫。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十七。”那是一只刚成年没多久的狼妖,声音还透着少年特有的清冷。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地向后掠过,南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我想起来了,你是我选过来的,那时候你还挺瘦小的。”
“是,若不是夫人要了我,我就要被卖去其他脏地方了。”
“嗯。”她淡淡地应了声,没再说话。
十七转过头来,正好看见她脸上那道浅浅的泪痕。
下车的时候南翎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她撇开十七扶住她的手,撑着车身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屋内走去。
“把那个抽屉里的麻药拿出来,”她咬牙切齿地说道,“青阳那小子竟敢把麻药给我减了!”
说完这句话她愣了一会,没想到自己会说出怕疼这种话。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老了,从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只是被捅了一刀,怎么就觉得这么疼?
大概真的是老了吧,她自嘲地笑了笑,再度闭上了眼睛。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白,碎碎叨叨的话语在天空回响,一转眼又是云中鹤强行替她戴上戒指的画面,突然腹部一痛,他满眼恨意地将刀插进她的身体。
南翎猛地惊醒,腹部的伤口早已愈合,她想起来,距那件事结束已经过去半年了。
她走下床,冷冽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打进屋内,一阵夜风吹过,树影在地上斑驳摇曳。
她赤脚走在屋内,轻轻打开了苏澈的房门,这孩子睡觉又把被子踢了。她无奈地笑笑,小心地走过去替他掖了掖被角。
白天纷乱的思绪又朝她涌来,睡意顿然消失地无影无踪,她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坐在阳台上点燃一根烟,不远处的枝干上,摄像头红色的光芒一闪一闪,在这暗夜里鬼魅又森凉。
翅膀从背后放了出来,软软地垂在阳台上,毛茸茸的耳朵也现了原型,她便以这样半兽的状态孤零零地坐在阳台上,时不时吐出一阵烟圈,半藏着她的眉眼。
半年过去了,云中鹤果然如他所说开始一寸一寸折断她的羽翼,那些被派往人界的杀手不消三天便找不到踪迹,新训练的特工还未露面便惨死家中,环绕在她房子周围的是一个又一个毫无死角的摄像头,时时刻刻监控着她的一举一动。
北歧的事情落定,他再度就任魔都分队队长,以更森凉更铁血的手腕摧枯拉朽地除去挡在他前面的每一个人。
她往外扩张的每一只手都被他斩断,沐非止的产业和关系链也因他的故意为难而遭到重创,一同被打压的还有洪禹辰,这位奉行人妖平等的北平分队队长,因云中鹤严格的人妖禁令而举步维艰。
那件事情改变的不止是他的声音,还有他愈演愈烈的处事手段。他曾经的风格是不近人情的严酷,如今的他暴虐的如同一个君王,天崩地裂地摧毁一切胆敢反抗他的人。
权力是什么?权力于云中鹤而言便是监狱深处的阵阵哭嚎和水泥桩中的累累枯骨。
一件件被刻意渲染的人妖冲突在妖界广泛传播,掀起妖怪对人类的恐惧和厌恶。
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云中鹤的“刺杀”引起整个妖界的愤怒。
电视中他痛心疾首地站在被杀死的刺客前控诉人类对刺客的洗脑,“这就是精神受到污染的结果,人类妄想玷污我们的血统,窃取我们的科技,还妄图控制我们的思想……”
那时洪禹辰气得关掉了电视,“明明是他在搞独裁!有了权力还不够,还要控制整个妖界的思想!前几天被抓进去的那几个孩子不过是在网上驳斥了他的部分言论,居然被他以宣扬人妖恋传播邪教思想的由头抓了进去!南翎,他比你还狠!”
她淡淡地垂下了眼睛,选择性地忽略了洪禹辰对她的看法,给他递了一杯水,“控制妖界是真的,为妖界好也是真的。他这人虽然暴虐,但在人妖恋上确实没有私心,那是他少有的信仰。”
洪禹辰冷笑,“你是想告诉我,不怕反派有文化,就怕反派有信仰?”
她笑了笑,妖界现在已经形成了一股诡异的对他狂热的个人崇拜,那些妖亢奋地举着他的名号四处宣扬人妖恋的危害。与此同时云中鹤已经越来越暴虐,铁血早已不够形容他,妖管局上上下下噤若寒蝉,半点也不敢反抗这位几乎一手遮天的局长高徒,而她对提纯血统药物的研究依旧一筹莫展。
“若他是个玩弄权术的野心家也就罢了,可他在这些事上半分私心也没有,这才是最可怕的。禹辰,你死心吧,只要云中鹤在一天,就绝不会允许你推行人妖平等。”
“那你又何必和我一起创立那个研究所?”
她罕见地愣了愣,人妖平等并非她的初衷,她对这些禁令从来都没有兴趣,云中鹤从不承认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她只能在那支药上下功夫。她笑了笑,“我只是不想妖界再出一个归垠那样的半妖了,若以后真的有半妖出生,我也能给他们注射健康的提纯血统的药物,省得他们愤恨地长大。”
洪禹辰的声音不禁放软了几分,“自从你收养了两个孩子,倒是变了不少。如果……云中鹤有可能威胁到你的性命,你会杀他吗?”
她挑眉,眼中是漠视一切的寒意,“小禹辰,别以为我收养了两个孩子,表现出那么一丝丝的母性就会变得温柔善良。谁也别想杀我,包括他。”
一支烟燃尽,险些烫到她的手指,她将烟头扔到垃圾桶,猛然想起苏时和洪禹辰的婚礼快到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连苏时都成年了。
她站起身朝屋内走去,向十七发了一条消息。
“明天查内鬼。”
这两个月她接连遭到刺杀,一个刺客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替大哥报仇,她蹲在尸体旁看了很久,终于在记忆中找出那张相似的脸,那是她做杀手时接到的一个任务。
只不过,她是北歧这个消息究竟是仇人放出去的,还是云中鹤放出去的,就不确定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闪着红光的摄像头,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知道我身份的仇人不是被我就是被你杀了,阿鹤,是你放出去的,对么?
会议室的白炽灯大开,照在脸上惨白又诡异,南翎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婚戒,感受着上面的纹路是如何压进自己的指腹,忽然她轻轻笑起来,和善地扫了一眼在场的每一个人,“各位都跟我很久了,这半年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有数。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妖管局每次都能拿到我们的名单呢?”
众人脸色不定,屋里寂静地发颤,南翎带着笑意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像一条毒蛇,色彩斑斓外表下是致命的毒素,“你说奇不奇怪,亦纾。”
“夫人!”她的声音刚落,亦纾便被身边的两个人猛地按在了地上。
南翎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随手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原以为云中鹤在我身边只插了一个人,没想到还有你,你藏得够深的,连脸都动了,把你找出来可费了不少力。”
亦纾冷冷地回道,“夫人,杀害妖管局员工,是要判重刑的。”
南翎歪头,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哎呀,我一不小心把你放在妖管局的纸质文件烧了,再也没人能证明你的身份,这可怎么办呢?”
亦纾身体一僵,南翎迈开步子便走了出去,“今天辛苦你们来陪我做这场戏了,把她解决干净。十七,送我回去吧。”
亦纾最后望了一眼这个美艳狠毒的女人,眼底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沉。
“夫人,您既然早知道她是卧底,何必亲自来?您前几天遇刺的伤还没好。”
南翎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这个寡言的少年,“我来是告诉云中鹤,他把我监视得再紧,我也有法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十七,我听说半年前你找青阳打了一架。”
十七一愣,立马低头说道,“夫人说他把你麻药减了,我气不过,便去——”
“不用解释了,”她打断他的话,“在我身边做事,首先要学会活着,你不是青阳的对手,贸然过去只会送死。我要的是忠心,不是莽撞。”
“是。”
“你也成年了,有时间找个女朋友成家吧。”
十七的耳尖突然泛起了红,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不喜欢女人。”
南翎挑了挑眉,“那就祝福你早点找个男朋友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梯猛地一震,爆炸的声音骤然从上方传来。
南翎脸色一白,爆炸的方向,来自会议室。
十七立马掏出枪护在她身前,电梯门开的一刹那,青阳的身形迅速的钻进电梯和他缠斗起来,南翎趁机逃了出去。
走廊里跑步的声音戛然停了下来,路的尽头站着云中鹤。
他高大身影半藏在黑暗里,羽制的披风自肩上自然垂下,红色的地毯上是一抹墨色的下摆,极致的黑和极致的红交织在一起,让人只觉得森凉。
身后的十七已被青阳制服,亦纾乘着电梯安然而下,寂静的走廊里他和她平静的对视,几步的距离,咫尺天涯。
他并未打算走过来,走廊里回荡着他沉冷死寂的声音,“夫人,我说过会让你看着你的势力被我一寸一寸折断,你瞧,你的心腹全没了。”
眼前闪过部下的脸,她脸色惨白的说道,“你故意让我找到亦纾的。”
他笑了笑,“曾经我让你信我,你不听,非要选择沐非止来保护你。可如今你看到了,你的部下因你而死,哪怕你再厉害,这段时间都无人可用。夫人,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也只有我才能保护你,可惜你不听。”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从阴影中不紧不慢地走出,“我顺手还把你媒体方面的朋友解决了,从此你就哑了,没我的命令你向公众传播不了任何消息。景年茴一开始还不听,可把她的人类小女友一抓住,她就什么都答应了。”他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愤恨,连带着声音都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黑色的影子离她越来越近,他逼近了她低声说道,“和你一起长大的景年茴都不舍得放弃一个流着低贱血统的爱人,你却毫不犹豫地背叛了我,夫人,你可真狠呐。”
南翎嘲讽地笑了笑,她仰头望向云中鹤,“我是北歧的消息,不也是你放出去么?”
“你在我背后使了这么多绊子,我自然得让你转移转移注意力,我对你很有信心,要是这么容易被那些小喽啰杀死,你也不配做我的夫人了。”
他微笑地替她挽了挽凌乱的碎发,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和洪禹辰创立的研究所马上就会因操作不当出事,你什么都没了。别怪我心狠,夫人,我是在保护你,当你对沐非止没用的时候,他自然就放了你,你说对不对?”
南翎眼睛一颤,耳边温热的呼吸已经离她远去,他踏步往电梯走去,一丝不舍也无。沉闷的声音回响在走廊中,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扎在她心脏。
电梯关门的声音响起,她浑浑噩噩地朝走廊尽头走去。
她该说什么呢?他从来都偏执又疯狂,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是她低估了他的恨意,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在保护她,其实干的每一件事都在报复她。
可阿鹤,那个研究所是我背叛你之前创立的,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创立它,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毁掉了我给你的最后一份爱。
她从来都不信宿命,企盼着能在这身不由己的世道艰难活下去,可当他击碎了她最后的一道防线时,她还是痛彻地无法呼吸。
爱有尽时,恨无绝期。
她轻轻地笑起来,泪水不断地眼中涌出,原来她也没有想象中坚强。
梦会醒,人未亡,爱也终究转成了恨。
“夫人!”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医院外,云中鹤看着十七一路疾跑地将她抱进医院,眼底晦暗不明。
他转了转戒指,“找机会把她转到精神病院去,就说她因为部下惨死受到刺激,精神失常。”
青阳偏了偏头,“队长,那地方,不是一般人呆的下去的。实在不行,属下可以动手杀了她。”
紧接着青阳便骤然感到一阵寒意,云中鹤金色的眼睛在暗夜里冷彻刺骨,他迅速避开了他凛冽的眼神,“是属下多嘴了。”
眼底的金色再度淡去,云中鹤淡淡问道,“抱她的那个人是谁?”
“夫人的护卫,成年没多久。”
“教训教训他吧,不用杀了,他对她还挺忠心的。”
青阳勾起了嘴角,“是。”
把南翎交给换班的人后,十七回到自己的家里,开门的一瞬间,一柄长刀带着狠厉的劲道朝他袭来,几番缠斗后他挣扎地被背后的男人压在了地上。
男人的长刀还抵在他的脖颈,一声轻笑在背后响起。十七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他艰难地转过头,借着月色他看清了来人的脸。
少年身形瘦削,背上的蝴蝶骨从衬衣下凸出,青阳突然就想起半年前这个俊美的少年怒气冲冲地朝他脸上揍去的样子,那时他着实愣住了,没想到还有人敢打他。
再次相遇便是在今夜,少年身姿鬼魅,和他打斗的时候又狠又绝,被他制服的时眼底倔强清刚,他眉梢一挑,有点意思。
“队长让我教训教训你,我之前查过你的资料,发现你不喜欢女人。”青阳收起长刀轻轻笑起来,“真巧,我也是。”
十七眼睛一颤,他看着青阳单手解开了衬衣上方的两颗扣子,月色下他的眉眼柔和了几分,“所以我打算换种方式教训你,不喜欢的话可以跟我说,我从不勉强人。”
十七垂下了眼睛,那晚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转移到精神病院了,一瞬间她又想起第一次见到沐非止的场景,举目都是冷冽的白。
她挣扎地坐起,有人比她更快地在背后给她塞了一个枕头,熟悉的气味袭来,她身子一颤就要跳下床,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云中鹤耐心地将她扶正,端起桌旁的粥好整以暇地拿勺子拨动起来,“负责照顾你的都是我的人,夫人,你的精神不太正常,所以在你的药里加了抑制妖力的药,换言之,你现在和一只普通蝙蝠没什么两样。别担心,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放我出去。”
他阴沉地笑起来,“放你?夫人,你死心吧,没有人能救你出去,连沐非止也救不了你。说起来我找到了他和师父当年一起杀害你外公的证据,一亮出来他便放弃救你了。你看,你也被抛弃了,就像当初你抛弃我那样。”
“你想毁了我,废了我的势力还不够,还要毁去我的心智,把我关在这精神病院里,这就是你的报复!”
他挑眉,将粥递到她的嘴边,“我是为你好,夫人,你现在精神不正常,这是受到精神污染的结果。你总不承认自己有病,我只有割爱把你关在这里了,乖,好好听话。”
南翎抬手就将粥甩到了地上,“你做梦!”
很快便有人来收拾碎片,云中鹤擦了擦身上的水渍,不紧不慢地说道,“这粥是苏时给你熬的,她婚礼也快到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让你去参加婚礼。顺便说一句,两个孩子我已经登记到我名下了,若是以后我们离婚,你估计是要不到抚养权的。”
南翎气急,抄起枕头便向他狠狠砸去,云中鹤轻易地接过枕头,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她只觉得头疼欲裂,如今被云中鹤困在这里,南风却一点行动都没有。她费尽心思来了一出偷天换日就是为了潜伏在沐非止身边,南风为何默许云中鹤对她这样做?
久违的刺痛再度袭来,她死命地拿手腕抵住额头,眼底满是狠厉。
她一定要出去。
距洪禹辰苏时婚礼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云中鹤去见了南翎一面。
她憔悴了不少,治疗精神疾病的药让她的行动力和反应力都迟钝了许多,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倔强,燃着永不认命的烈火。
她裹着被子背对着他,手指在床沿捏的发白,无声地抵制他的到来。
云中鹤无声地勾了勾嘴角,这个女人妖冶,狠毒,自私,她在谎言和背叛中偷生,一次又一次地逃出生天,不论是被归垠折磨,还是被他困在这座精神病院里,她的头颅从不低下,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反抗命运。
他曾说过她是他的骨,他的血,他们骨血里都是一样的不认命,残忍地杀去挡在面前的每一个人。
他恨她背叛自己,恨不得将她烧成骨,化为灰,这样她便再也离不开他。
可他又实在恨到了极点,疯狂地想要摧毁她的一切,让她认输,让她哭着在他面前认下自己的错误,只要她低头,他就能再保护她一次。
可她没有,她无声地吃下所有的药,一次又一次的越狱,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于是她便再度越狱,直到今天她依旧不低头。
云中鹤歪了歪头,心底却有那么一丝欣慰,他爱她的倔强,若她真如其他女人那般柔弱,他也不会再感兴趣了,越是难以掌控的东西,他便越要得到。
云中鹤离开的一刹那,她睁开了眼睛。
他来,便意味着医院会增派人手守在她病房。人一多,便有人会合乎时宜的不舒服,于是便会有人来替班。
她笑起来,屋内的角落里,广播的音响发出阵阵规律的电流声。
“呲呲——”
管道里游动着□□,外面的人被一波一波放倒,她从床上跳下,静静等待着来人。
十七踹开了门,将防毒面具扔给了她,她活动了一下略微僵硬的手指,笑着将面具戴在了头上。
地下车库里,一扇车门缓缓打开,南翎冲车内人明媚一笑,“好久不见啊,舅舅。”
沐非止点了点头,“开车。”
“您再不来我就要云中鹤逼疯了。”
“我送你去人界,在和南风的事情结束前,你别回来。”
南翎一惊,“您什么意思?”
沐非止依旧半垂着眼睛,夜色里他深色的头发晦暗至极,“我不能再拿你冒险了,这些日子我总在想我是不是把你逼的太狠了,明明只是我和南风的恩怨,却把你和云中鹤牵扯进去。”他嘲讽地笑了笑,“我曾经恨养父把我和非欢拆散,可如今我也变成了他的样子,呵……这真是最恶毒的诅咒。”
南翎来不及细想,若她再远离沐非止,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她勉强笑了笑,“可我不喜欢逃跑,舅舅,我逃够了。”
沐非止叹了一口气,“随你吧。”
他今晚罕见地低沉,南翎犹豫了很久,轻轻地问道,“您是真心疼我,还是觉得对不起我母亲?”
沐非止抬手遮住了眼睛,声音低沉而无力,“这半年我总梦到你母亲在我面前哭,怪我害了你。”
南翎将头偏了过去,“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何苦。”
“我早就疯了,从她死的那一刻就疯了。南翎,若不是那点仇恨,我连活下去的意愿都没了。”
她叹了口气,望向车窗外的夜色,再也没有说话。
南翎的出逃让云中鹤震怒,青阳打开门便看见一只蛇妖被甩了出来,还好他动作敏捷闪了过去。
“狼家大公子被保释了,队长您看……”
云中鹤的怒气还未散去,他撑着桌子狠戾地说道,“狼家和黑市脱不了干系,这些年明里暗里送了不少妖去人界私通,他们家不好动,你派人给我看紧了,一定要抓到把柄!”
“是!”
高楼的天台上趴着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等着目标的到来。
目标车身出现的那一刹,南翎对准油箱扣动了扳机。
嗯……打偏了。
十七立马加了一枪,烈焰迅猛地燃烧了整个车身,几下翻滚之后车内人已经断了气。
南翎尴尬地咳了咳,被逼着服用半年精神病的药,手指都对枪没感觉了。
“夫人,其实您今天不用来的。”十七小声的说道。
南翎收起枪对他笑了笑,“我得给云中鹤找点麻烦,让他别把心思放我身上,我可不想缺席我女儿的婚礼。”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看了一眼十七,“听说你跟青阳上了几次床。”
十七的脸先是一红又是一白,“我没乱说话……不过夫人你不是关在医院吗?怎么会……”
“我的心腹没了,不代表他们的部下没了,只要还有人想往上爬,我就不愁没人用。”她拍了拍十七有些僵硬的脸,笑得亲切又明媚,“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想必不用我教你了。”
十七低下头,“是。”
婚礼的当天,云中鹤的脸色并不好,狼家大公子从妖管局一出来就被杀了,于情于理他都要给狼家一个说法。
他看了看和宾客寒暄的南翎,大体知道了是谁的手笔。
婚礼结束的晚上,南翎回了云家。
云中鹤酒喝得不少,一身浓烈的酒气让南翎忍不住去厨房给他冲了一包解酒药。
“狼妖是你派人杀的?”客厅没有开灯,他坐在不明不暗的沙发上问道。
南翎将杯子递到他手上,“嗯哼。”
“你还真是时时刻刻不想让我好过。”
“不然呢,等着你再把我抓进医院?医院也关了,势力也废了,你气也该出完了吧?说句不好听的,你知道我是北歧,我也是知道你是半妖,其他的把柄我们俩都掌握的差不多。这一年多我也累了,阿鹤,咱们互相放过对方吧,我只想活下去。”
她再度被云中鹤掐着脖子按在沙发上,他的金色的眸子在夜色里冷冽至极,“我说过不准再喊这个名字!”
南翎头一次没有反抗他,她笑了笑,“你是要杀我吗?阿鹤,你要杀我早杀了,可你还是舍不得我死。”她若有若无地抚上他的手背,眼里漫出血色,“我现在就在你手上,轻轻一拧我的脖子就断了。要么杀了我,要么上了我,你选一个。”
厨房的灯光传到客厅便只剩微弱的光芒,晦暗的夜色里他们相视无言,或许是酒精上了头,也或许是真的还相爱,衣物撕扯间他们滚上床,他在她的身上发泄般地留下青紫的印记,她咬着他的肩膀在他背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说是纠缠,倒不如说是你死我活。
一切结束后他坐起身来点燃一支烟,心口的刀疤依旧瞩目。
南翎越过他的身子从床头柜上拿出剩下一支烟点着了,随意遮了遮身子便坐了起来,云中鹤靠在床头,从他的视线正好看见她赤裸的脊背,左肩的伤疤在夜色下狰狞至极。
“你向来自律,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抽烟。”许久的沉寂后,南翎轻轻地开口。
“你不也是一样么。”
“为什么要关研究所,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你才……算了,不说了。”她掸了掸烟灰,窗外的月色清冽如霜,她的喉咙不是怎的有些发热,“你还爱我么?”
话一说完她便后悔了,可这些话止不住地要冒出来。她自嘲地闭上了眼睛,果然,她一到他面前便乱了。
“不爱。”
手中的烟一颤,一粒火星落在被子上,灼出一个黑色的圆点。
“那你何必还和我上、床?”
“和你上、床还需要理由?”
她静了三秒,生生将烟头在手心揉熄,灼烧的刺痛在那股窒息的酸涩前不堪一击。接着她骤然起身,披上衣服便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她猛地回头,“云中鹤,你要是敢让别的女人爬上你的床,我第一个便杀了你!”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开,将烟头在床头柜上按了按,她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若是不爱也就罢了,可她明明爱他,依旧毫不犹豫地背叛他,她就如同一把粗糙的木桩扎在他心口,放在那里刺得人痛彻心扉,拔、出来又带得鲜血淋漓,留下无数的木刺扎得心脏血肉模糊。
那晚他吸了一整夜的烟,第二天望向镜子里时候,胡茬凌乱地覆在下巴上,他平静地将那些茬手的青黑剃掉,离开的时候猛地一拳锤碎了镜子。
咳咳,青阳和十七的cp,一是后面有用,二也是满足了我的恶趣味,主仆两个要攻一起攻,要受一起受……咳咳,顶锅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