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fect Vaccine 完美疫苗》CrossRex

11、艾尔维吉.加西亚

　　坎特的脑袋嗡嗡的、沉沉的。

　　有什么东西像在脑子里敲击一样，敲得他生疼。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他的目光定在格蕾恩的手机上。

　　很奇怪，他最先感受到的并不是悲伤难过，也不是惊恐不安，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情绪如同丝线根根断开，无法织出具体的感受。他似乎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情感解离。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想：我这是...缺失了什么东西吗？

　　再也没有悲伤与恐惧，除了积蓄已久的灰尘和泪水，什么都没有留下。

　　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张口却又无法说出口的话，融化成无数个疯狂的想法。

　　随她一起死去吧。

　　“不要！”坎特突然大吼一声，把周围吃饭的员工都吓了一跳。

　　坎特这时才反应过来周围的一切。

　　他也是这时才看到对面的女孩趴在了餐桌上，似乎是晕倒了，手机掉在地上，无人捡起。

　　于是他赶紧打开姐姐的全息手机与邦妮和盖尔通话：“喂？你们在哪里？姐姐晕倒了...你们问为什么？过来了我再和你们细讲。”

　　不一会儿，邦妮一脸急切地来到了格蕾恩身旁。

　　“格蕾恩，醒醒啊！”

　　没有反应。

　　一旁的盖尔测了测格蕾恩的脉搏，还好，是正常的。

　　“她大概是受了什么惊吓才这样的，”盖尔冷静地问道，“所以告诉我，格蕾恩受到什么事情的刺激了？”

　　“她...我们的妈妈，在刚刚的一通电话里被宣告...去世了...”

　　“什么？！”邦妮和盖尔异口同声的回答道，他们没想到对于坎特和格蕾恩来说是如此沉重的事。

　　邦妮和盖尔实际上什么忙也帮不了。不过倒是可以喊来医护人员——于是他们拨通了安保分部主管的电话：“你好，请问你们能派几名医护人员来吗？有一名宣传分部的女性晕倒了。我们在六号食堂靠窗边的位置。”
　　“哟，我查查...离你最近的医护人员就在你们楼下。我会派他们过去...还有我叫米娅.瑞赛斯，不叫'你好'。”
　　盖尔没有理会米娅的话，只是说了声“万分感谢你”便挂断了电话。
　　很快，几个穿着白色衣服，背上有红色安全部标志的人抬着担架来了。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格蕾恩，轻轻地放在了担架上。这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晕倒了？”“好奇怪...”
　　这几名医护人员立刻抬起担架，朝电梯的方向走去，人群也随即散开，再次恢复到平常的状态。
　　“好了，现在就我们三个人了。你就是格蕾恩所说的弟弟吧？”盖尔问道。
　　“是的，我叫坎特.费昆西。我...”棕红色的卷发微微一颤，“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我...突然觉得很害怕。”坎特接着流下了久违的泪水。他终于感受到那一点悲痛了。
　　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流在了胸脯上，他止不住地摇头，喃喃自语道：“不，不是的，不会是这样的...你和我才相伴了十九年啊...怎么会这样呢？”
　　邦妮心生同情，于是拍了拍坎特的肩膀，说：“我也能体会你的感觉。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当时我也很难受。你可以慢慢走出来的！”
　　盖尔却沉默不语。作为长者，他似乎应露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尽情哭出来吧，坎特。我和盖尔送你回公寓。”邦妮拉起坎特冰冷的手，接着双手捂住他的手。
　　“你的手好冰呀，坎特。”
　　坎特突然回想起来他的姐姐曾经也对他这么说过。
　　他突然回头看向邦妮。她就像姐姐一样。
　　“好，我们一起走吧。”
　　坎特、邦妮、盖尔便离开了餐厅。

　　“我这是在——对不起，是我太没用没有照顾好你，妈妈...”格蕾恩双手合十，浑身止不住地打颤。
　　她坐在病床上。被子正覆盖着她的下半身，温暖的模拟光源从四周打过来。
　　四周都是洁白无瑕的墙面，没有窗户。对面只有一台全息电视，上面正播报着当地新闻。
　　格蕾恩感到身体十分沉重。她无法使上力气，坐起来已经是最大限度。
　　“我...这是怎么了？”
　　门突然被打开了——那双碧绿的眼睛——是弗兰主管。
　　“格蕾恩.莫西莉娜，”弗兰关切地说道，“你没事就好。”
　　格蕾恩默默望了一眼弗兰，她终于找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
　　“弗兰博士...想必你也知道我的妈妈去世了...那您...有没有见过她最后一面？”
　　“你不用担心，在最后一刻是我在陪着她，她走得很安详。她叫我照顾好你们俩。”弗兰的语气富有深情，仿佛她也要被格蕾恩哭红的眼圈所打动。但是她不会。理智告诉她的任务是以蒂安娜作为病毒培养皿，继续研究那些病毒。她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这点事就像一粒沙子般渺小。她甚至在内心嘲笑格蕾恩——倘若格蕾恩也能见证真相，明白事业的伟大性，她又怎会在乎自己的亲人？
　　格蕾恩向弗兰乞求一个拥抱。弗兰挽着她，任凭她的小脸埋在她的怀中。她的脸很温暖。弗兰本能地摸了摸她的头，她们这副模样更像是一对母女。
　　“弗兰博士...也许我该叫主管更好...谢谢你。”
　　“嗯，总之你没事，一切都好。”
　　弗兰走后，邦妮和盖尔很快来到了这里。
　　“是你们啊...让你们看见我这副样子，真的很抱歉。”
　　“额，没事的格蕾恩，有我们在呐！你无需为任何事道歉。只是，我们希望你不要想不开，不要做...”
　　“嗯，没事的，我不会那么做的。”格蕾恩破涕为笑，“我答应你们。”
　　“格蕾恩，”盖尔发话了，“我和邦妮为你买了点水果。听医护人员说你有点缺乏维生素，我们就这样做了。”
　　“谢谢你们。不过话说回来，”格蕾恩终于变得平静下来，“我的弟弟呢？”
　　“坎特说他听到了那个消息发呆了半天。我猜他出现了情感解离的症状。他也需要好好休息，于是我和邦妮就送他回公寓了。”
　　“这样啊...那我给他打个电话。”
　　格蕾恩拨通了坎特的电话，电话那头却无人接听。
　　格蕾恩再次拨通了电话，还是如此。
　　直到第三次，坎特才接了电话。
　　“喂？弟弟？”
　　“...啊，是姐姐啊。抱歉，我刚刚有点事，你说吧。”
　　“你心情如何，好些了吗？”
　　“我还行吧。我刚刚哭了很久，现在好多了。你呢？”
　　“邦妮和盖尔来看我了，我感到没那么难受了。”
　　“那就好。那么我先挂断了，我要去睡觉了。”
　　“好，再见。”
　　“时候也不早了，”邦妮看了一眼手表，“那我和盖尔就各自回去咯。格蕾恩，你也好好休息吧。”
　　“嗯，你们走吧。”
　　在邦妮和盖尔离开后，格蕾恩在墙壁上摸索着，终于找到了房间光源开关。她关上灯，最亮的地方便是窗外圆环建筑上的航空障碍灯（尽管建筑不高）和公司外围墙壁的能量槽。
　　她确实需要好好睡一觉。

　　完美疫苗生物技术有限责任公司的实验室在圆环建筑的东侧，是一个双层建筑——这是业界所熟知的。然而，在建筑的下方，却是真正的实验室所在地。
　　弗兰正在实验楼二层查看着她所属员工的资料——她一眼便相中了新来的艾尔维吉.加西亚。
　　艾尔维吉.加西亚来自第400号城市。他是从大陆的另一边来的。自从那次核电站爆炸事故后，就很少有人会横跨大陆而来了，更何况还不是海运而来。
　　在弗兰的资料中显示，艾尔维吉个子不高，留着一头天生的银发，大概齐肩的短发，还扎了一个丸子头，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他毕业于纽因可大学，临床医学专攻。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本科毕业生，但其在迪芬斯制药有限公司及其他著名医药公司都有出色的表现。
　　可令人惋惜的是，他竟然因为被同事背刺遭到了开除。
　　于是在一个滂泼大雨的某天，一封简历投到了完美疫苗的收件箱里。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来负责这次运输回来的实验体吧。”

　　日记一。
　　星期四
　　我是艾尔维吉.加西亚。今年31岁。目前单身。我这个人十分沉默，很少与人交流，这导致他们对我形成误会——以为我很孤傲。可事实是我并不善于表达自己。而且我没什么心眼，这导致我在迪芬斯遭到了同事的诬陷。上司不听我的辩解，一声不吭就解除了合同。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完美疫苗。我只听说过它，是个研发疫苗的公司，好像也做代理药厂的业务，名气不大倒是。但据业内部分人士说这里工资也不低，至少能应付中产阶层的生活。
　　今天是我到这里正式工作的第一天。我很激动，但这样的情绪往往是藏在心里的。我很喜欢新来的那两个女孩子，格蕾恩.莫西莉娜和邦妮.布鲁斯。虽然我和她们不在同一栋楼办公，但这并不妨碍我和她们成为朋友。可是，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怎样才能和她们聊到一块去？
　　日记二。
　　星期三
　　今天我在公寓楼顶遇到了一个男孩子。他看起来才十几岁的样子。可是他站在楼顶边缘，似乎在为什么而哭泣。
　　他差点吓到我了，我在询问他之前以为他想不开呢。
　　他叫做坎特.费昆西。才19岁，比我小12岁呢。他刚开始对我还有点警戒，不过在我的简单阐述来意后，他似乎对我放下戒心，讲起他为什么哭。原来他的妈妈去世了，就在昨天。可怜的孩子，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他，于是我去餐厅买了点果酒给他，希望他喝了后能够好点。我们后来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我说我在研究分部工作，他说他在设备维护分部工作；我说我有个远房表妹，叫雪莉.贝斯，他说他有个姐姐，叫格蕾恩——对！就是我上次提及的那位，而且，更巧的是，雪莉和格蕾恩竟然是同校同学。
　　于是他成为了我在这所公司的第一个朋友。我真希望我能永远呆在这里！每当我在某家公司干得稍有起色，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迫离开。想想也算是见证了许多职场风云吧。但我还是希望有个平静的生活，做做研究工作，下班后就和朋友一起喝酒干什么的，多美好啊。
　　日记三。
　　星期四
　　我真的好害怕！原来自从我踏入这家公司大门的那一刻我就无时无刻地处于监视之下。我写字的笔是公司提供的，万一里面有什么微型摄像头...我都不敢想象他们窥探我的私生活！可是如果我离开这家公司，我又能去哪里呢？就算我离开这个小岛去城中心工作，也一样会遭到监视。那家公司，泰可尼克.宏，早就被曝光他们使用软件监听用户的私生活。可人们还是一样在使用他们的软件，不是吗？只要在这里言行举止正常，应该不会遭到开除。
　　今天唐斯邓.弗兰主管来找我了。她向我揭露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他们在做人体实验。他们直接把一定剂量的病毒注入实验体的身体，收集感染后的数据。更可怕的是，这些受试者之所以被称作实验体是因为他们并不是自愿参加实验的。他们没有被告知实验内容是什么，就稀里糊涂接种了病毒或者安全系数未知的疫苗。
　　而她要我负责其中一个实验体——NO.1325号，姓名蒂安娜...莫西莉娜！这不是坎特昨天说的，他去世的妈妈嘛！原来这一切都是个阴谋...这家公司的操作真的是恶心到我了！可弗兰却威胁我说如果不遵从她的指令或者泄密，我也会沦为实验体，并且在此之前要接受改造分部的拷打。
　　我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情呢！

　　艾尔维吉.加西亚穿着一身崭新的实验服，他正前往地下实验室。
　　完美疫苗的科学家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拥有着其他分部所不知道的秘密。有的人在得知这个秘密后一心奉献自己；有的人被迫成为一员，在得知这个秘密时为时已晚，就像艾尔维吉.加西亚一样。尽管杂物分部和部分分部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人体实验”这个“谣言”，他们想宣传自己发现的一切，但是没人相信。有的人因为宣传得太过火了，在某个夜里，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今天天空倒是十分晴朗。湛蓝的天空下时不时有小鸟飞过。春天似乎终于要来临了。
　　艾尔维吉走到了进入地下实验室的门口。此时AI的声音在他四周响起：“欢迎研究分部成员艾尔维吉.加西亚。请出示您的身份卡。系统需要短暂扫描。”
　　艾尔维吉把身份卡拿了出来。入口上方有个扫描仪射出蓝色的光，对他和身份卡进行统一扫描后，通往地下实验室的大门便朝他打开。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再确认自己有无掉东西后，乘坐电梯来到了地下实验室。
　　他被这一幕景象震惊到了。
　　在一个形同厂房的地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列又一列柱形培养皿，培养皿中全是□□的人类，他们大多体质量好，为二十几到四十几的男男女女。他们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泡在一罐罐不知名的液体里。每两列相邻的培养皿之间有一列巨大的能量槽，那些培养皿底部的管子就连接着能量槽。这里光线不佳，只有每个培养皿下方有小小的地灯。
　　“艾尔维吉.加西亚，”身后突然传来一名女性的声音，“你无需感到惊讶。不过让我为你介绍一下这里。这个像厂房一样的地方是我们的实验体存放库。大概有几百名吧。你一直走到尽头就是你工作的地方，你进行人-体-实-验-的地方。”说话的女性正是唐斯邓.弗兰。她特意加重了“人体实验”这几个字的发音。
　　“额，”艾尔维吉转过头来，“弗兰主管？真没想到您在这里...那么，请您带我去工作的地方吧。”
　　“好啊，我很乐意带新人转转这里。”
　　于是弗兰带着艾尔维吉来到了人体实验工作区。这里的研究员们看到了弗兰，纷纷点头问好。
　　他看到有的人疯狂抵抗着即将靠近的针管，但还是不免被注射病毒；有的则大喊大叫，或祈求着研究员不要对他做任何事，但那声音很快被医疗器械的工作声盖过去；有的则被单独隔离在一间房间，身上有多处脓包，看来是已经感染了，导致研究员不得不穿上防护服研究。
　　“其实你应该看到了，地表上有几个不透明的圆形玻璃罩子。那里面是用来测试实验体在自然环境下可以存活的天数。”弗兰笑了笑。
　　“这、这样嘛，我知道了。我是说怎么看到有人往玻璃罩子送东西...还以为是废弃物啥的呢。”
　　不一会儿，艾尔维吉跟随弗兰来到了一间房间面前。
　　“走廊尽头是更衣室，在你的衣柜里有防护服。拿来穿上，然后你就可以去里面做实验了。”
　　“好的，弗兰主管。”
　　弗兰走后，艾尔维吉取下了插在丸子头上的发簪。他慢吞吞地走进更衣室，套上防护服，然后通过信息卡进入了NO.1325号的房间。
　　“对不起了，坎特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