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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海底城(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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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明显与周围古环境格格不入的枪声突兀地响彻整个深坑。
不知谁说了句,“是宫殿那边!”众人加快脚步跑过护城河上的悬索桥,将将踏上宫殿的阶梯,周匀猛地伸开手臂拦住众人。
“对方手里有枪,我们分散开,从两侧包抄过去。大家小心。”
“明白。”
程九跟在周匀身后,借着宫殿大门前承重柱的掩护,猫着腰悄悄向大殿内望去。
枪声已经停了一阵,大殿内静悄悄的。
周匀关掉手电,也示意对面承重柱下的司辰和安宾关掉光源。
四周明显渐暗,程九集中精神注视着殿内,紧接着,她黑亮的瞳眸闪了闪,微微眯起一双杏眼,秀眉不经意地皱起来。
“看到什么?”
嘴唇贴着耳垂,说话间呼出的热气钻进耳朵里,麻麻的。
程九微微偏头,余光中,周匀面色如常,一本正经地也望着殿内。她撇撇嘴,努力将稍稍起波澜的心又平静下来。
程九眨眨眼,又定了定神,故意擦着周匀的脸颊说:“身材娇小,看起来像个女孩子。”
耳根泛红,周匀清了下嗓子,剑眉轻抬,继续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记得你说过你们一起来的人里就有一个女孩。”
“……恩。”程九疑惑着应了一声。
“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周匀轻轻戳了下她不知不觉已堆成小山的眉头。
程九抿唇垂眸,复又抬眼看向周匀,目光清澈:“离得太远,没太看清,我担心看走眼了。”里面人给她的感觉又不太像小梨,尤其见它用枪杆疯狂猛砸尸体时血腥又凶残的样子。不过,也许先入为主,小梨的确并非她想象的柔弱。
“诶!”对面,司辰一边比划,一边捏着嗓子小声:“你们两个,卿卿我我够了没?有没有看到什么?”
周匀张了张嘴,以示回应。
安宾懵然问向司辰:“他说了什么?”
司辰皱着眉头,一字一顿地翻译:“一、个、女、孩……一个女孩?”目光于安宾对视:“会是你那个同伴吗?”
“额,”安宾怔了怔:“敢来古墓的女孩子不多吧?”
司辰抬抬下巴,目光指向程九:“那边不就有一个?”不等安宾再说话,司辰已拉好枪栓:“不管了,要是你同伴最好,不是的话,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搞定她。”
说着,他架枪躬身蹿出去。
眼见司辰的身影隐入暗处,程九神情紧绷,忍不住隐隐担忧。两只温热的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周匀的声音从头顶后上方传来:“让他去,正好探探路,不会有事。”
此时,安宾也已经跟进去。
殿内立刻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谁?come out!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呦,这小姑娘还说英文?!”司辰声音轻佻。
“小梨!”安宾生怕两方交火,连忙出声:“是我,安宾!自己人!”
听里面冲突已过,周匀带着程九迈入大殿。
正巧司辰走位如泥鳅般从侧后方,袭击小梨的手腕,将她手中的枪卸下。小梨怒而向后一脚踢腿:“放开我!”
“嗷!”司辰捂着小腿,单膝蹦跳着后退:“都说是自己人还下手这么狠!”
见周匀赶来,司辰抽了抽鼻子:“匀哥,你就知道陪嫂子,都不来帮帮我。”
“对付女人,你自己就够了。”周匀绕过小梨,扶住司辰,说话同时不忘睃他一眼:“至于我,陪着你嫂子就够了。”
程九冷眼观察着大殿旁侧的一具尸体,金发白肤,是个外国人,很可能和之前被大蜘蛛吃掉的那人是一伙的。枪眼正中心脏,显然一枪毙命,而脑部被砸得面目全非,血色的红和一坨坨白混在一起,脑浆四溅,汇在地上成小小一滩。
有必要吗?
太残忍了。
耳边传来低低的呜咽声,程九循声斜视,小梨正蹲在地上捂脸痛苦。安宾在她身侧轻抚她脊背温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那个白人要杀我,我、我……”她双肩一抽一抽的:“对不起,我差点伤到你们。”
“理解理解,误会一场。大家都没事就好。”司辰活动着腿脚,不在意地摆摆手。
“小梨,”程九凑近两步,沉声问:“阿秦和老教授呢?”
一提到阿秦,小梨哭得更大声:“阿秦,阿秦死了!”眼泪滴答滴答地淌过脸颊:“教授也疯了,呜呜呜。这一路真的好吓人,我以为我活不成了……”
安宾倒吸一口气,不禁紧张起来:“那教授呢?你和他失散了?”
“没、没有,刚才有人袭击,我怕暴露,就把教授敲晕,藏在那边台阶下面。”小梨抬臂向身后一指。
众人这才注意到大殿内,几根悬挂着奴隶尸骨的柱子矗立支撑着大殿东南西北各角,脚下一层厚厚的积灰,或许几千年前铺就的是精致毡毛毯。大殿中央,高高地架起一座石质台子,台阶上镶嵌着绿白的碎玉石,视线上扬,台子顶端一把雕刻疆良和九凤的石椅上,盘腿坐着一副枯骨。
小梨所指方向,正是石台下面的台阶旁。
老教授此刻手脚被尼龙绳捆绑着,头发乱蓬蓬的,双目紧闭,耷拉着脑袋背靠台阶委顿在地。
程九蹲下.身,行动熟练地检查老教授身体。见没明显伤处,又按了按虎口和人中,教授仍尚未苏醒。她解开绑着教授的绳子,为教授理了理头发,沉吟片刻,抬眸问向小梨:“他到底怎么回事?”
“阿秦死后,教授就疯了。”小梨抹了把挂在腮边的眼泪:“一路疯疯癫癫又喊又叫,不知道把墓里的怪物招来多少回。有时候甚至需要我拉着他,他才肯走。我实在不想因为他出声暴露位置而担惊受怕。”说完,小梨再次捂着脸哽.咽。
“……这不怪你。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和教授。”安宾温言安慰。
“万幸的是,他没被你弄伤,”程九轻挑眼角,用余光看她,状似无意地说:“你的力道掌握得很好。他应该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程九和安宾又将老教授的衣服理了理,用背包垫在他脑后以便舒服些。安宾坐在地上,默默抽出张湿巾为教授擦拭脸和手,他垂着头,刘海遮住双眼。
程九留意着他,不由得关切:“安宾,你还好吧?”
“……没事,”安宾仍低着头,擦着教授沾在手指上的泥土:“只是想起来心里就有些难受。我们五个一起来的,而现在却一死一疯,人再也聚不齐了。虽然我和阿秦平时不大对付,但那些在生死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现在想想,有些后悔又遗憾。”
程九明白这种心情,每次下墓,谁不是九死一生?就算他们专业训练出来的,身手矫健理论扎实,也会失误,进去十几个人出来就一两个,不是没有过。只是他们这些道上的人早就习惯了。
更何况现在还在墓里,危机四伏。
她眸光沉了沉,冷声说:“你要知道,现在不是为死者哀恸的时候。你首先得有命活着出去,否则,说句不好听的,你随时都有可能和他一样。”
握着湿巾的手顿了顿,安宾打了个寒噤,默默点头。
三人刚刚将老教授安置完,就听司辰招呼喊:“嘿,你们快过来看看!”
司辰和周匀不知何时已站在大殿中央的石台上,两人围着石座上的枯骨不知在研究什么。程九凑到他们身旁,只见枯骨身上仍挂着覆了一层半指厚灰的残破粗麻布料,双腿盘坐,双手在胸□□握,面容庄严肃穆。
她弯腰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没见什么特别之处。
而司辰则口中喃喃地念着:“王带领着勇敢的族人们闯入极北之地,听向导说只要一直向东走,就会远离战争,进入温暖富庶的新家园……”
“你念的,就是这上面写的?”程九这才发现枯骨石椅下,微凸出来的光滑石板上密密麻麻刻着一排排甲骨文。
“没错,里面有些字我也不太认识,只能翻译个大概。”
“继续。”周匀吩咐。
“疾病、风雪纠缠着我们,传说中的神怪也袭击我们,因此葬送了许多体弱的老人和孩子。经过王与我的商议,决定在这里仿照朝歌,建造一座地下城,用来安葬逃亡途中死去的族人们。愿他们的灵魂在朝歌得以永生。我将自愿留在朝歌守护他们。
路途遥远行至此处,原本四千多人的队伍已经不剩二千,已有部分族人不愿再走下去,人心开始涣散。可回去的路又何尝不艰辛?王在他们中选定一位首领,任他们去留。我将内藏心脏的珠子赠与他,天会护佑他们成功躲避武王的军队,愿他们一路顺行,愿殷商永存。”
念到这,司辰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忍不住吐道:“卧槽,内藏心脏的珠子不就是赤丹珠吗?好家伙,我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来到这,你特么居然送人了?”
又是一场空欢喜。
程九渐趋冰冷的手忽的被温暖大掌握住,耳边传来周匀的低语:“这座墓里没有,我们就去下一座,总会找到的。”
她微微敛眸,咬住下唇,反握紧周匀。
他不知道,她恐怕活不到找到珠子的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