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钥匙打得开潜水艇吗》焦耳朵

24、继姐继弟（三）

　　04

　　我的单身公寓逼仄狭小到爆炸，哪怕魏贽再长手长脚，我也没有余裕之地供他仰天长眠，所以他只能勉强自己睡在客厅的懒人沙发上。
　　在我家过夜的第二天，他就曾揉着错位的脖颈央求（是要求）我替他换一个可拆卸式床沙发。

　　我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理所当然的表情：“那你睡在你自己那里不行吗？”
　　魏叔叔帮他租了一套单身公寓，离他的学校只有五百米，而我的平层靠近我的工作单位，和他的学校相隔的距离大致就是寿司里的海鲜到海苔那么远。

　　“不行。”他义正严辞地和妈宝男一样搬出了“阿姨说”那套理论，甚至不忘道德绑架：“拜托，你可是我姐哎。”

　　我谢谢你还记得我是你姐这回事：“长姐如母知道吗小朋友。”

　　他跳过了母亲的这个话题：“我一个人住很寂寞哎，怎样？做姐姐的不会心疼我吗？”

　　咦，这家伙要不要脸了？！我可不会承认自己心软了亿点点！

　　看着他安分地吃完急急忙忙我摆出来的速冻饺子，做了点功课（书包里根本没装几本书），时间迅速转到十点半，我啪啪敲击键盘，“enter”下去终于email给上司了一套解决方案，让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懒鬼准备准备洗洗睡觉。
　　他哈欠连天地转身进入了我的浴室，十分钟后趿拉着拖鞋一身水汽走向我：“折叠床买了没啊？或者干脆给我弄一套床褥行不行，我不想睡在沙发上，好憋屈。”

　　我抬头凝视他十秒，他发型偏长款，滴落下来一串串的水珠打湿了一小片睡衣领口。

　　本来神色倦怠的家伙虽然不知道我瞧他是何意，眼睛在我不加掩饰的目光中警惕性十足地威胁般眯了起来：“干嘛啊。”

　　“啊——败给你了。”我缴械投降，哗地站起身，压下他的肩膀，在他不明所以的“你到底要干嘛啊”的质问中把他按上我的电脑椅，一把推到了床头柜边，插头插入电插座，把吹风机机嘴对准了他湿漉漉的脑袋。
　　“不吹头发就睡觉的话，等你成年以后一定会得偏头痛的——啊不，现在的小孩好像高中都念书念出偏头痛了……你们这样以后怎么办呐……”

　　魏贽的肩膀僵硬了片刻，又渐渐在暖风中放缓。
　　“Yyy你唠唠叨叨的样子和我妈超像。”他说完自己都愣了两秒，他一般称呼我妈叫“严阿姨”，上述话中提及的“妈妈”自然不可能是我妈，而我霍然回忆起没有人和我提过他的亲生母亲。
　　包括他自己。

　　不会是狗血八点档常常演播的那种剧情吧：魏贽的老妈在青年时代和魏叔叔相恋生下孩子后，由于过不下去穷苦日子，遂在一天晚上骗自己的儿子说“妈妈要出门一趟帮你买零食哦”然后就一去不复返，留下冤种老公和儿子。
　　至于魏叔叔现在很有钱，嗯，厚积薄发也不是没可能啦。
　　我把我的猜测竹筒倒豆子般抖落出来。

　　“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妈和我爸分开纯属相性太差性格不合。她过于缺爱敏感，而我爸忙得不可开交疏于照顾她紊乱的情绪。像我妈那种过于自我的人抛弃十月怀胎的孩子不是挺正常吗？”
　　他口吻无所谓的成分居多，瘫在电脑椅里，后脑勺枕在椅背上，舒松的发丝在热风吹拂下黏黏糊糊地缠在我的指根处，他顺势扬起下巴仰头看向我。
　　魏贽身上的睡衣是第一次他留宿之后我在桃宝上网购的，淡蓝色棉质地，一列细小的白色纽扣缀在领口，他只选择性扣了几颗，此时动作松懈下来，半敞的衣领下露出一小片锁骨。
　　他神色寡淡，刚洗毕澡，汩汩的水流带走了鲜活的唇色，隐隐发白，平日里难以消弭的攻击性仿若潮水般退去。

　　他臭屁的表情十足欠揍，可是不知为何我更讨厌他现在流露出来的寂寞。
　　我叹息着顺了顺他的头发，摸了摸他的脑袋。
　　“Yyy你这什么表情啊，腻歪死了。”他蹙了蹙鼻子躲过我的抚摸，“我今晚到底睡什么地方啊。”

　　“和我睡一张大床上可以了吧！臭小鬼！”残存的母性蓦地消散得一干二净的我恨不能薅住他的头发让他看看什么叫愤怒的野兽。
　　满心满眼以为小鬼会义正严辞地反驳我，结果等我拔下电插头收拾好吹风机，他困倦得不行推开电脑椅一捋额发就往我的床上顺势栽去。

　　嗯哼我的床便宜你了。

　　我长呼短叹跟操心少爷的老妈子似的从衣柜隔层里抱出被子枕头供他好睡，又偷偷摸摸去卫生间洗了个战斗澡（哭），死力用毛巾勉强拧干了头发。

　　多亏了我轻手轻脚，魏少爷睡得和死猪没什么区别。
　　以我对他的了解绝对同上课学习太辛苦没关系，果然还是游戏打太多消耗心神了吧。

　　卧室的双人床是房东夫妇购置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夫妇二人同居房子也够大——但是自从两人的爱情结晶降生后，这间公寓明显就不够格了。

　　现在这张床上久违地又睡下了两个人。

　　最倒霉的是我夸下的海口产生出的唯一受害者是我!!是我!!
　　号称七天七夜不睡觉也ok的钻石男高估计陷入了深度睡眠zzz，顷刻便轧过我随手布置的三八线，头骨碌碌地滚进了我的怀里，找到最合适的位置便不动了，两手甚至拽过了我的被子蒙在自己的脑袋上。
　　他自己盖的被子早被他不老实地踢下去了。

　　我仿佛怀揣着一个烫手山芋，推开也不是往死里揍也不是。
　　算了，我认命了。

　　撑起上半身揿亮了床头柜上昏黄色的台灯，少年安静的脸随着我的动作沉沉地从绵软的被絮里冒出来。
　　一切都静谧祥和。
　　我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熄灭了床头灯，改为环抱紧了他的肩膀。

　　几天之后我才从魏叔叔口中得知魏贽上次违法闯入我家的原因。
　　他根本就是逃课了啊啊啊啊啊啊！那收留他在家的我岂不成了共犯？？（替自己擦一把汗）

　　据说因为入学时在家庭住址一栏里填写了他本人那套单身公寓担心被班主任找到干脆躲到了我这里。
　　亏我自作多情以为他缺乏姐姐的关爱两眼泪汪汪呢……

　　至于为什么逃课？

　　面前的男孩在桌面下用自己的膝盖顶了顶我的：“你在认真听我说吗YYY？”
　　“在听在听。”

　　中午偷偷溜出校门约我密谋的人此刻倒是不焦躁了，吸了口纸杯里的中华奶酪，腮帮子一鼓一鼓，这下急吼吼的人变成了我：“你还要说什么啊？”
　　“给你留走神的时间嘛。”他报复性插科打诨了句，才不紧不慢扯回正题，“前情概要我爸和你大概都说清楚了，但是他下周忙着出差——”

　　“所以我要去参加你的家长会咯？”

　　“什么啊，搞了半天你什么也没听清楚。”他埋怨，“是虫子要请你去他的办公室喝茶了！”

　　“容我冒昧，虫子阁下是……？”我憋笑问道。

　　“你这表情明显是猜到了吧，就是我班主任。受不了你了。”他没心情再陪我拉拉扯扯了，举起纸杯晃了晃，“看在你请我喝饮料的份上饶过你了。下周周五下午五点，中艺学校4楼410等你。”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在我脸上逡巡，纠结地说：“我尽量帮你约晚一点的时间了……”

　　“没事噢。”我猜到他在担心什么，笑眯眯地回应，“姐姐就算请假也会参与弟弟的成长过程。”

　　他神情一言难尽：“算了吧，你就是是想看我笑话。”
　　恭喜你猜对了，还真是意外地善解人意。

　　“话说回来你们班主任为什么绰号是虫子？”

　　“哦这个。”大半杯凭空消失，他猛灌了口奶酪，好像满血复活，又从头到脚写满了舒爽，“长得像虫子，性格也像虫子。我保证你见到就明白了。”

　　魏贽鲜少向我提起学校里的事，一般不是另启新话题就是若无其事地沉默以对。
　　“真的？”会有人长得像虫子气质也像虫子吗？不会是卡夫卡《变形记》里主人公那类type的吧！

　　“虫子他就是虫子。”他语气如同念了句绕口令，瞥了眼我若有所思的表情，“不是侮辱性称呼你放心吧，我和他的关系还不错。”
　　请允许我对“关系不错”这个表述存疑。
　　“真的？”
　　“没时间和你在这里东扯西扯了。”他抓抓头发，“我回校吃午饭了。”
　　我担心地问：“不需要我请你吃吗？”
　　“没时间。”他捞过剩半杯的饮料，顺便拿走了我喝了一口的那杯，“那你下次再请我。走了。”

　　等他潇洒地离开，甩给我一个落拓的背面剪影，我才想起来我还没来得及问这臭小子到底在学校里惹出什么事端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帮他收拾烂摊子。我在手机上取消了提前预约的寿喜烧双人座，转而拐去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盒13.5的盒饭。
　　——只好见机行事见招拆招了。

　　*
　　不负责任小剧场

　　wz哥们：“这饮料给我带的？怎么吸管都帮我插好了？”
　　wz：“想得美。”
　　wz衔住吸管喝了一大口，才想起来yyy用过这根吸管。怎么说这也是间接接吻……即便没有尝到对方青苹果味唇膏的味道……他仍觉得心下泛起微妙的尴尬。
　　（怎么知道人家唇膏味的？嗯？当然是玩过yyy的化妆品了！对女人的化妆品不感冒但是水晶般的瓶瓶罐罐让他有点爱不释手，其中最有意思的是yyy的反应：后者看到他好奇地拿起来其中一瓶拧开瓶盖，会扑上来让他放手。
　　wz：我就不。）
　　本来他是打算直接扯开杯盖吃奶酪的。
　　wz幽幽叹口气，一掌重力拍在自己蒙圈的哥们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