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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横刀夺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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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人横刀夺爱。
01
全家便利店的冷气扇幽幽地呼着风。
周敏的椅子正对风口，几个小时僵直地坐下来手臂都冒着凉气，长裙裙摆下的腿从交叠而曲到略岔开，冷却汗湿的水汽感不禁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便利店是全透明的，清晰可见日落西沉。
到了该回家的点。然而，对面的两个人沉浸在游戏的世界中，彻底忘却了光阴流转。
他们的两张座位几乎并挨摆在一块，游戏打上头更是无所顾忌，头仿佛遵循异性相吸法则的磁铁般贴得越来越近。
周敏坐在二人对面缄口不言，吸完最后一点在冷气的长时间吹拂下宛如冰块般的柠檬味果汁，抿了抿特意涂过橘子味润唇膏然的嘴，强迫症似的来回拨整了下纸页，将纸封在桌板上轻撞两下。
她确认似的再看了眼时间，咳咳清了下嗓，在漫长的阒静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禾？”
她叫的明明是涂瑛禾，然而抬头回应她的人是吴泽泓。
“唔，到点了？”男生抓抓头发，取下蓝牙耳机，流转的目光不经意在周敏周身失神片刻，眨眨眼像是甫从高强度的战斗中抽身，抬高手腕看了眼电子手表，“挺晚了。”话毕，他陡然拽开涂瑛禾的手机，“涂瑛禾，停停，别玩了。”
涂瑛禾两手拿着手机转到另一侧，头也不抬，嚷嚷：“你别退出啊，这一局还没打完。”
吴泽泓关上手机，轻嗤一声：“我挂机了。”他显然很了解涂瑛禾沉迷游戏便无法自拔的样子，所以没浪费时间开口再劝，而是兀自把充电宝和电线等一堆东西一股脑塞回双肩包。
他收拾东西时正好瞥到桌上自己买回来却没来得及开封的柠檬水，顿了顿，推到周敏面前，“周敏，这次谢了，下次请你喝奶茶。”
周敏避开了男生扫过来的视线，没有推托，“嗯”了声道谢，把饮料和摊开的作业也跟着收回书包。
男生笑说：“不用说谢谢啦。”
她错眼刻意不去看吴泽泓自然伸手挑起涂瑛禾桌椅背后的别包的动作。
披肩长发顺着她低头的垂势洒**翳，一瞬间彻底遮盖了她的所有表情。
“哎呀你这个人太不要脸了吧，会被队友恨死的！都有人来骂我了……”吴泽泓挂机后，惨败的战况看来业已尘埃落定，涂瑛禾把那些人一水拖进黑名单，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任由吴泽泓帮她拧开蜜桃味气泡水的瓶盖，猛灌一口。
吴泽泓背上包，一把捞过放在桌上的条纹鸭舌帽，将二者拖拽出来的椅子放回原位。
周敏安静地将挂包勾到臂弯处，挂包细细的带子勒在皮肤上，骤然拽紧的紧绷感让她觉得微痛。“我先走了。”
“嗯嗯，真的麻烦你了小敏！”
自动门向两边打开，夜晚的热气扑面而来。吴泽泓扣上帽子，率先迈步踏入街道，三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周敏快步前行，长裙曳在腿边，因为她流星大步的动作猛然收紧，箍住她的小腿，她一时不防踉跄了一下，干脆放缓脚步，小幅度地掩饰自己向后望去的动静。
那两个人的背影在夜幕四合下若即若离，像一瓣盛放又合拢的含羞草。
男生高挑清癯的背影，女生故作姿态又缺乏分寸感的接近，隐隐约约传来的肆意打闹的笑音，一切都令她狼狈厌倦。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玻璃纸，却与她拉开了一整条银河。
男生是不是都喜欢那样的。
张扬、鲜艳、明媚，又混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弱质，轻而易举能和男孩打成一片。
她把背后的包调转到身前，深吸了下鼻子扯开拉链，抚摸着柠檬水饮料的瓶身，低下头嗅了一下。
只有塑料封套的味道。
幸好只有塑料封套的味道，不然她就太贱了。
相比能在男生心里狠狠剜一块的涂瑛禾，周敏就像是点缀的清风绿叶，悠缓，飘过时不能掀起湖心的任何涟漪。
行走在凹凸不平的砖板路上，她扯拽着书包带子的虎口隐隐发酸。
她深吸一口气，又一次沉下头，心也随之下坠。
明明是她和吴泽泓先认识的。
02
说好的“下一次”很快就兑现了。
下午两点，周敏在交溪步行街等到了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吴泽泓打着哈欠站得歪歪斜斜的，涂瑛禾抬高手臂掰了下旁侧人低下来的脑袋，随手把原本挂在对方小臂上的袋子拎给周敏。
“给你的茶百道。”她尾音轻微上扬，靓丽活泼的气息四溢，“他买的单，我给你挑的。”
周敏接过包装袋，单品包装袋是可降解塑料，半透明的，冷丝丝的饮料隔着塑料杯和包装袋传到了她的掌心。
她扫了眼标签，是草莓奶冻：“谢谢。”
“诶对了小敏，今天我们去KFC坐着吧，全家Family离我家太近了，我妈下午出门做美容，我怕她回家路上直接和我们来个狭路相逢。”
周敏点头，把饮料袋挂在自己手臂上，低头打开导航：“KFC……”
涂瑛禾不可置信：“不是吧小敏，你从这里搬出去才多久就忘了KFC地址？”
吴泽泓哼笑了一声插嘴道：“谁像你一样天天吃KFC啊。”
“还不是自己做饭太麻烦咯。”涂瑛禾秀眉一蹙当即反戗回去，“我又不像你，每天张个嘴等家里人喂饭就行。”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不知掩藏了何等玄机，周敏听涂瑛禾抱怨过无数次家里爸不管妈不理常年靠外卖泡面度日的情况，连忙掐断了这个话题：“我家搬走时，这里的商场还没修建好。”
她已经在导航里的附近搜索页输入KFC，清脆的女声导航正在跳转时，手肘被靠过来的男生轻轻拐了一下：“没事，我和涂瑛禾都找得到路。”
周敏闻言退出了导航，涂瑛禾恰时从另一边挽上了她的手臂，单肩挎包夹在两人之间，哼哼着仿佛炫耀：“吴泽泓这家伙可是行走的人形导航。”
吴泽泓这回没有反驳，甚至自得地挑眉搞怪，三步并两步率自走在两人前面，大跨步的步伐节奏不快，大概是特意迁就缀在他后面的两个女生。
周敏踩在他的阴影里，有一茬没一茬地和涂瑛禾说着话，无非是埋怨老师在群里催作业的狂追猛打还有家长老生常谈的唠叨。
涂瑛禾当然没有关于恋爱的烦恼。
因为她向来是被爱的那一个。
轻飘的风掠过周敏的侧脸，夏日躁动的风刮过毛孔泛起涩痛，饮料袋由于温差沁出的水汽沾在周敏裸露的手臂上，她状似不经意地摸过自己被吴泽泓不经意碰过的手肘，回神时倏地撞见吴泽泓骤然停步拽住自顾自往前走的涂瑛禾。
“喂喂喂你干嘛啊！”涂瑛禾拍开他的手。
吴泽泓：“你不是让我两点十五提醒你抢票吗？”
“哎呦大哥你别搞突袭嘛，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哦。”话是这么说，涂瑛禾已经着急忙慌地打开手机一顿猛摁。
吴泽泓双手插兜落在她身后，渐渐和周敏齐步，又打了个呵欠：“我看她这轮抢票也是空手而归。白费力气。”
周敏压根不追星，没有什么心得体会，间歇端详他，那张白得反光的脸上黑眼圈略重：“你昨晚几点睡的？”
“嗯？”他没有听清，稍倾了点头，“什么？”
“你看起来很困。”
“也没有吧……”男生欲盖弥彰地摁了摁太阳穴，“高三要备战高考了，我昨晚写补课班作业比较晚。哦还有，涂小姐半夜轰炸我让我记得提醒她抢演唱会的票。真是，哪里有人会和她一样没心没肺啊。”
“齐奇的？”
“嗯哼。”那双澄澈的眼睛瞪得圆了些，吴泽泓表情有些讶异，俯身凑过来一点小小声说，“你也喜欢齐奇？”
“……嗯。”
“所以你们女生都喜欢咯？”
他像是在向她打探涂瑛禾的爱好习惯。
“可能吧。”
周敏为了缓解绷紧的肌肉，提了下书包带子，没有刻意拉远和他之间的距离，男生简单宽大的黑色polo衫衣角甚至擦到了她飘拂的长裙。他却有意识地往马路边晃了一步。
“你应该很了解涂瑛禾了吧？”
吴泽泓“啊”了一声，摸了摸鼻尖冲她笑了：“没有你们女生了解吧。”
“……不一定。”周敏感觉自己的步履倾轧过红线。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神经大条了，有时候实在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他撇下眼睫，一贯开朗的脸上流淌过失意茫然的淡灰色彩，这句袒露心迹的话也微妙地过了边界，“还是你们女生对彼此了解程度更深诶。”他对自己的经验之谈颇感唏嘘。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翻译过来就是：我喜欢她，但是我不知道她对我是什么感觉。
周敏瞥了他一眼，额角耷拉着的碎发乖顺地贴在男孩子的鬓角，而头顶那撮毛不服输地翘起。
她的心脏开始酸软，好像是湮没在泡泡浴里的海绵，吸饱了水。
涂瑛禾肯定喜欢你。
她想。
涂瑛禾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其实大家在私底下都传达了他们很合适诸如此类的观点，蝇蝇窃窃的祝福声浪就差没直接传到当事人耳边。
原来像吴泽泓这样明媚灿烂的人也会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卑么。
太阳宫近在眼前，吴泽泓三步并两步窜跃到涂瑛禾身前，替她拽开了隔绝室外空气的厚重帘子。
涂瑛禾埋头不起，忙着和手机妖精打架，自然而然地掠过了吴泽泓。
“走路记得看路啊你，提醒你多少回了。”吴泽泓磨了磨牙。
涂瑛禾对着手机屏幕一通狂摁：“闭嘴，没时间和你吵。”
03
在唇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部动作，吴泽泓抵着玻璃门依言住嘴。
周敏抬手帮他拉住帘子：“谢谢。”
“你怎么这么爱说‘谢谢’啊，生份了。”他明眸弯起。
周敏无法回答。
幸好吴泽泓根本没有时间听她回话，涂瑛禾的抢票计划如他所料再次失利，她哀嚎了两声又和吴泽泓互戗了起来。
莅临市中心的太阳宫面积广阔，各式商店林立，KFC位于餐饮层的角落，由于是工作日的下午，圆桌边唯有零星几个客人，冷冷清清的。
涂瑛禾央着要和周敏坐在一块儿，吴泽泓不置可否地在他们对面落座，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刷码点餐。
“我要吃麦乐鸡块！”涂瑛禾放下挎包就开始嚷嚷，周围零散几个客人纷纷投目，周敏不自在地捋了下头发，掏出包里的几本作业竖了起来。
“早就帮你点好了。”吴泽泓闻言笑了，胳膊肘撑着桌子，“周敏你要什么？”
周敏本来想说“可口可乐”，视线触及桌上插上吸管的草莓奶冻又斟酌改了口：“薯条就好……谢谢。”
她把手搭在一叠作业本上，动作束手束脚神色拘谨，疏远之感无处遁形。好歹也是多年好友，吴泽泓看得一清二楚。
他也不多做纠结，把自己的手机塞到她眼前：“大学霸随便点。”
“不用不用。”周敏的耳廓发烫，不知道是因为一句戏言“大学霸”还是“随便点”，她推拒对方的手机，而男生则从反方向又递了过去，一副没脸没皮的笑靥模样：“你不点，涂瑛禾待会可要狮子大开口了。”
眼看被人说“狮子大开口”的涂瑛禾又被他三言两语挑拨得炸毛，周敏不再推脱，解围般扒拉过他的肯德基app页面，随便选了个炸鸡翅。
他转过自己的手机，利落下单：“Ok。”
点的单品没多久就由点单的吴泽泓端了过来，他好像一点没有冤大头被宰的怨言，绅士做派地拎着袋子边角把两个女生的东西从密封的纸袋里抖了出来，摆在托盘里。
可惜另一个主人公全程置身事外。
涂瑛禾吸在手机上的眼睛慢半拍地扫过来，掀开纸盒细嚼慢咽。
周敏觑向吴泽泓，后者正戴上蓝牙耳机。
“你不吃吗？”她遮住半张嘴，轻声问他。
吴泽泓抬眼冲她摆摆手：“你吃吧。”
他摊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显示玩家登入了游戏。
吴泽泓显然又要和涂瑛禾打双排了。
她果然看不下去他这副唯涂瑛禾是从的样子。
周敏死死地并紧双腿，垂下头耸起肩，水笔深抠在纸页上，曾引以为傲的注意力不断溃散，却又像速干水笔晕染的墨水，始终控制在微小的圈内。
理智和情感不断拉扯。
她默不作声地扯扯嘴角：她真是一个死守底线的合格老友。
涂瑛禾和吴泽泓的关系火箭般突飞猛进是在她搬家之后。
此前，三个人构成的三角形还是一个勉强规则的等边。
父亲单位大楼新建，为了方便他上下班，举家迁出濒临拆迁的旧楼搬进了公司拍板的新式公寓。
迁出那天，周敏协助父母搬出了一摞摞的家电还有她的一套套书，蝉鸣声贯穿了整片烈阳天，周敏两手不得空，抬高了肩膀轻拭了下下颏上的汗津。
父母正吵吵闹闹地把旧楼前小草坪上的东西搬进后车厢，汽车引擎轰隆隆地响着，汽油味灌进鼻腔里微微有些发酸。
周敏试图偷窥一眼吴泽泓家的窗户，脑袋刚扭过去，刺眼的光束便漫射而下。
她下意识闭上眼，黑暗宛如潮水上涌，待她缓过神，大概是白云短暂地遮掩了下灼目的太阳，那扇幽幽的平窗重新映入了她的眼帘。
窗户缓缓地推开了——周敏知道这扇年久失修的平窗因为窗棂间积存的污垢巨难开启，但此时它还是在她的远望尽头中尽职地敞开，里面的那人冲她晃了晃手。
“周敏再见。”这是他比给她的口型，献上了极为稚拙的祝福。
周敏未曾了解过其他人幼年时期的友谊是如何维系的，可是尚算年幼的她在那一刻清楚地意识到，一切的交流，将止步于唯一的交集：学校。他们的感情在校外彻底断电了。
那是她生命中经历的第一次道别。
